实验室中，二人争吵的身影交叠闪动。
几乎在不知不觉间，王赴归就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光。在这段时光里，他与斯坦因在争吵中合作，在合作中对抗，在对抗后妥协，在妥协后再次争吵。
他们的研究进展颇丰，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然而实验室毕竟是一处封闭的所在，这里的生活枯燥而重复，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时间仿佛又过得很慢。
……
“我说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总能解决的！”王赴归得意地挥动着手中的笔记，“「斯坦因子」与「诃般荼子」在这一框架下能够完美地自洽，并且呈现非常有趣的超对称性。”
斯坦因眼睛瞪得溜圆，右手不断揉搓着额头隆起的抬头纹，颇为不服地说：“不可思议，这种天方夜谭的理论，居然可以自洽……空间维度降低到了10维，虽然还是难以理解，但总比26维好得多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善。”
“我将之称为超弦理论！”王赴归叉腰。
……
争吵，质疑……妥协，争吵。
……
“可是你这根本与对称性破缺相违背！”
……
“哦……天哪，积分出现了无穷大，根本无法计算，这意味着它们有无限的能量……哈哈，怎么可能呢，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也许……我们可以采取一点小小的数学技巧……你看，无穷大与无穷大将互相抵消，我们只需要做一个微小而又巧妙的处理……我将他称之为重正化。”
“哦，似乎问题的确暂时解决了，然而我们找不到这样做的物理意义……”
……
过了不知多久，在一次次的辩论之后，王赴归整理出了5套不同的超弦理论。
……
又过了不知多久，斯坦因证明了这5套理论在本质上是等价的。
一个崭新的理论雏形呼之欲出，似乎将四种基本力融入其中只需要再多一点点时间。
……
“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在又一次争吵之后，斯坦因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需要再次启动加速器，就可以验证我们谁是对的！”王赴归愤怒地敲着桌子。
斯坦因沉默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终于说道：“要出来散散心吗？”
王赴归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穿过甬道，来到平台，斯坦因坐上飞船，王赴归唤出飞剑，二人腾空而起。
实验室在二人的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一个小小的蛋形，而旁边则是漆黑的巨大环形装置。
这仿佛巨蛇盘绕的环形装置，王赴归曾经以为是城墙，然而现在他早已知道这座城墙的真实身份。
一座环状的元素子加速器。
常态的元素子能量很低，但这座加速器巧妙地利用弯晶束流控制技术，通过让元素子偏转并不断通过恒定的场进行加速，最终得到能量相当大的元素子流。
如果没有加速器的实验结果，他们的很多理论无法得到验证，只能停留在数学公式和猜想的层面。
“我记得那里是b-II-3号生活区……”王赴归指着下方一处，不确定地喃喃自语。
他指的地方，现在是一片空白，就像这黑蛇之外的旷野那样。
斯坦因操作着飞行器缓缓靠近，瞥了王赴归一眼，玩味地说道：“看来你注意到了，这就是我所谓的，时间不多了。”
王赴归环视着这方雪白的世界。
那一望无垠的空白仿佛冻结了一切，包括声音。
王赴归仅能听到二人的呼吸，除此之外就是幻听一样的轻微耳鸣。
“所以我之前的猜想……关于全同粒子……你所谓的单元素子理论……”王赴归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刚来到此处，翻阅笔记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处涂黑的地方，但得到的回答却并不让他满意。
此后，他曾经多次想过，涂黑的地方到底写着什么，终于有一次，他有了一个不得了的猜想。这个猜想一度让他夜不能寐，但最终却在一次又一次争吵中被压入心底。
斯坦因凝视着王赴归充满疑惑的双眼，坦然道：“看来你再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没错，不得不说恐怕你那个猜想多半是对的。”
那个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猜想。
而那个猜想正是源于他们所发现的全同粒子现象。
“为什么每个同类元素子看起来都完全一样？”
斯坦因给出的对笔记本涂黑的解释，是王赴归提出的一个匪夷所思的“单元素子理论”。
但单元素子理论只是一个王赴归茶余饭后的随口之谈，他当时在笔记上所提的，其实是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
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也许是完全虚拟出来的。
如果世界是虚拟的，那么他们可能处在一个由算法所构建的环境中，为了节约算力，自然不可能构建每一个元素子的特征，而是将所有同类元素子都指向同一个对象。
就像是游戏中的“金币”，当成为系统任务栏中的数字的那一刹，它就失去了作为个体的存在，变成了一个不具有特征的数字。
斯坦因手指轻轻敲打着飞行器的控制面板，悠悠地说出了这个猜想，“那时候你刚来，我不想对你造成太多的打击，以免失去你这样一个珍贵的助手……我是说，伙伴。”
王赴归看着那处曾经是建筑的空白，一个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喃喃道：“莫非是因为……算力不足？”
斯坦因低头看了看盘踞于此地的黑蛇，又看向远处白茫茫的无限空间，“所以我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每一次元素子加速器的运行，都会消耗大量的……嗯，算力，就像你看到的，这个世界能让我们挥霍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他扭过头去，在一刹那间，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怅然，一丝怀念，一丝不忍，然而当他回过脸来，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微笑着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说道：“好吧，我们再进行一轮元素子加速试验。这次需要更高的能级，也许试验之后，生活区就会全部消失……”
斯坦因调转飞行器缓缓下降，幽幽的话语随之飘来：“那个你最喜欢的c-III-16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