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肖得鹿这边就惨啦。
肖得鹿回到京城，马不停蹄的赶回他们的理想音像店。
这间音像店坐落于大学城附近的一条狭窄胡同里，很少有路人能找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肖得鹿从离开肖家以后，靠自己存的钱和妹妹的接济，和几个伙伴一起在京城开了一家音像店。说是音像店也不算准确，他们卖音像制品，也卖些其他乱七八糟能挣钱的东西。音像店的后面，是一间打通的仓库。几人做了简单的改造，弄了一个录音棚。
因为地处几所大学附近，这里偶尔也会有学校的学生来借用录音棚，肖得鹿他们赚点小钱。
几人的梦想其实是音乐。开音像店也好，倒卖书籍旧物也好，在满足他们温饱的同时，更重要的使命是为他们的音乐事业提供资金支持。玩音乐可是个烧钱的活，没有钱，连录一首歌都不可能。
经过几年的发展，几人的理想音像店还是不温不火，但也积累了一些客源，有些学校熟悉的老师会安排学生到这来录音或者采购一些东西。
肖得鹿也算喜欢音乐，不过他在这里并非为了梦想，只是因为和这群喜爱音乐的人在一起能让他忘掉烦恼。
忘掉一个烦恼的最佳途径其实是寻找一个更大的更难解决的烦恼。
店门半闭着，肖得鹿掀开门帘，里面没人。
喊了一声，有人应声。
“来啦！”
只有小叶一个人在，其他人不知所踪。
这才下午2点多，正常来说，大家应该都在店里休息。
肖得鹿问道：“小叶，他们人呢？”
小叶惊喜道：“肖哥，你怎么就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吗？”
“这个不说了，窦可可他们人呢？”
“哎……”
“我不在这几天发生什么了？直说。”肖得鹿很清楚小叶的脾性，干什么都喜欢三思，容易把一些简单的事情想复杂。
“咱们乐队要散伙了。”小叶的话让肖得鹿有些惊讶。
“怎么回事？”
“前几天京城大学汉学院搞毕业典礼，我们几个去给他们唱了几首。大家发挥的挺好的，现场气氛十分热烈。学院外联部那个小姑娘说如果不是要毕业了，她们以后还要和我们合作。不过她答应把我们介绍给学弟学妹还有学校管这块的领导。”
“说重点。”肖得鹿打断了小叶的话。
“那天结束后，台下有人把我们留下。你猜怎么着？beyond的经纪人也在现场。离谱吧？我们几个都不信。那哥们说很看好我们，打算把我们签下来，给我们包装一下，让我们做beyond的同门。”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简直开心死了。肖哥你不在现场，你不知道当时大家的表情，简直像做梦一样。那天晚上我们就带着那个姓陈的来到我们的录音棚，现场给他表演了很多曲子。”
“后来，确实签约了。但是只有窦哥一个人和他们签约。窦哥什么也没说，那个经纪人也再没来过。”
“他们两个气不过，说窦哥肯定背着我们做了什么。窦哥也不解释，所以……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在这了。”
小叶全名叶凡，是京城人士。他们黑猫乐队五个人，只有小叶和肖得鹿是本地户口。肖得鹿年纪最大，因此在店里充当了话事人的角色。这次外出九江找情妹妹，结果情妹妹没找到，被人打劫，差点回不来，肖得鹿不好意思说，一直没打电话回来。
肖得鹿他们五人组成了一直黑猫乐队，平常晚上也会到周围的酒吧驻唱赚点小费。他们主要唱崔健、齐秦和beyond。
他们也算在周围闯出了一些名气，有的大学组织活动会邀请他们参加演出。
说起他们的黑猫乐队，就不得不提一个人。
窦可可。
窦可可的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孩，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单眼皮大帅哥。年纪不大，身上有一种出尘的气质，忧郁的外表总会吸引很多无知少女的目光。客观的说，理想音像店能够开的下去，跟窦可可的皮相还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当然也不排除肖得鹿的贡献。
跟肖得鹿这种玩票性质的人不同，窦可可是他们乐队中真正的灵魂。窦可可是乐队的主唱，大学时候学的就是音乐，有较深的音乐造诣。黑猫乐队在演唱别人歌曲的同时，也写了自己的一些歌。这些歌多数是窦可可谱曲，肖得鹿填词，少部分是窦可可一手包办的。
窦可可的才华有目共睹，许多次在唱完大咖们的歌后，乐队试水唱了自己的歌曲，反响还不错。
肖得鹿对乐队和音像店其实无所谓，只是他不想稀里糊涂的就把五人多年的感情散了。他得找窦可可聊聊。
……
张子涛夹板和绷带拆了，恢复的差不多，腿脚还稍微有点不利索，但行动上已经没有问题，不仔细观察看不出他腿受过伤。半大小子在家里休养了那么久，他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了。
这下考完试，好说歹说求他爸让他趁着放假出来长长见识。盛世豪庭有些商铺是张家的产业，张爸拗不过张子涛，跟凌木森打了招呼，每天送他到盛世豪庭帮忙干点活。说是干活，其实是打酱油，毕竟谁指望一个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还用着手机的“公子”呢？
张子涛已经不是第一天来了，他轻车熟路的到了盛世豪庭的招商办公室。
胡负责招商办的日常工作，见凌经理专门叮嘱过要认真对待的小张来了，赶紧起身迎上去。
张子涛喊了声胡哥，向他打听今天的工作。在小胡手里领了今天的任务，张子涛正要前往一楼的广场，凌木森领着一名看着像三四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小胡，这位大姐过来打零工，你安排下。小张来啦！”凌木森把中年女子交给小胡，转身跟张子涛续了几句家常。
小胡是凌木森的远房亲戚，在清江上大学，上完大学找不到工作，经老乡介绍来到凌木森的地盘上班。他会电脑，嘴皮子也很溜，虽然有时候马虎大意，但凌木森还是很放心把一些日常事物交给他处理。
“好的，舅舅！”小胡原本随意的翘着二郎腿，见凌木森来了，赶紧站起来。
“上班的时候叫经理。”凌木森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随后也不等他答话，就转身出去了。
小胡端起茶喝了一口，转头就叫住了正要出门的张子涛：“张老弟，等会儿！”
小胡接着冲柜台前站着的女人问道：“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英。”
“经理有没有说给你安排什么工作？”
“没……没说。”
“那就按惯例好吧？”
“嗯，好……好的……”女子神态怯懦，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若不是小胡离她近，热闹的商场里根本听不清楚。
小胡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笑着说道：“那好，今天你就跟我老弟一起去发传单吧。这是你今天的量，先发三百份，一百份八块钱，干得好的话，明天再说。”
小胡看女子畏畏缩缩的样子，眼中有些不满，却并未说出来，他接着对张子涛说道：“老弟，麻烦你带这位大姐去广场步行街的十字路口，你带带她。”
“好的，胡哥！”张子涛一脸笑容。虽然经过几天的暴晒，肤色还是很白，毕竟在家躺了那么久。
“大姐，这边！”张子涛告别了小胡，领着女子下了楼。
女子有些怯怯的，捧着一摞传单，紧紧跟在张子涛的身后。
“大姐，怎么称呼？”张子涛一点不怕生，主动开口，和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要让一个人自信的办法除了提高他的自信外，还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比他差的人跟他对比。
“我姓高……”女子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到处喧闹的声音，有些畏缩，显得有些不适，却还是跟张子涛对视一眼，带着一丝窘迫，断断续续轻声道：“我叫……我叫小英。”
“我叫你小英姐，你看怎么样？”
“啊~都……都行。”
“幸会幸会。小英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像是西南那边的。”
“嗯，我是滇州的……”
“真巧，小英姐，您家是滇州哪儿的？我去年寒假的时候还去过拓东，你们那的米线挺好吃的。”
随着两人的交谈，小英渐渐的放松下来，虽然还有些拘谨，但偶尔也能和张子涛说笑起来。
“小哥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小英有些犹豫的问道：“看你的年龄也不大，还在上学吧？真是懂事儿。”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说了，我叫张子涛。”张子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刚中考完，开学才上高一。”
“呵呵，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小英放开了一些，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笑了笑。张子涛这才发现眼前叫小英的女子竟有些好看。
张子涛领着小英到了小胡说的路口，这才有空打量眼前的女子。
小英长得不错，只是偏瘦，面色蜡黄暗沉，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她的头发简单的用皮筋束在一起，看起来疏于打理，尾端发黄，有些枯槁分叉。身材消瘦，胸部却很丰满，浅灰色长裙过膝，小腿修长匀称。身高跟张子涛差不多，只是打扮的实在土里土气。张子涛脑海中闪过一道美丽的身影，随即摇摇头把林娴的影子从脑海中驱散。
太阳当空的中午，张子涛告别小英，正打算回家吃饭，回头发现小英还在街上发着传单。
小英顶着烈日，蜡黄的脸晒得通红，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容，不断的试图把手里的传单发出去。
天气很热，张子涛已经喝了两瓶可乐了。见小英没有什么准备，嘴唇有些干裂，张子涛给她买了一瓶矿泉水。小英推脱不过，只能接过来。
虽然要面对路人的白眼和无情的拒绝，小英没有放弃，在她的努力和坚持下，手中的传单飞速减少。
张子涛想起自己第一天，一整天只发了不到一百张，工钱都没好意思去领。小英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就发了将近一半。没对比就没伤害，张子涛有些汗颜。
“小英姐，先去吃饭吧！下午再发也是一样的！”大太阳的，两人一起工作了一上午，张子涛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先走。
“啊！正好这会儿人多，多发点，没人了再去！”小英没看他，仍是笑着发传单。
“那我帮你发吧！”看小英执着的样子，张子涛被她认真的神情感染了，他不顾小英的阻拦，上前抢过一部分传单，帮她发了起来。
“那你的怎么办？”小英面露忧色。
“我的下午再发好了，发不完我明天再来。”张子涛来这纯属是为了打发时间，发不发完无所谓，反正工钱照领。
小英拗不过他，冲张子涛感激一笑，继续发传单。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也许是更有经验了，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发完了剩下的传单。
张子涛先到招商办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回来吃饭了，然后才拉着小英，两人找了家还算僻静的小餐馆，进去吃午饭。饭点已经过了，吃饭的人不算很多。
张子涛要了个木耳炒肉，随后把菜单递给小英，让她点了个菜。
小英本不想来饭店，她自己的打算是买个馒头就着矿泉水吃垫垫肚子就行，架不住张子涛硬要拉着她去吃饭。
等上菜的功夫，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小张哥，谢谢你帮忙，但这顿饭……你也知道，我……我暂时没什么钱，等过几天工钱发下来，我再好好请你一顿！”小英囊中羞涩，这小馆子不贵，但一顿二十几块钱，她是掏得起，但未来几天就没了着落。
张子涛不以为意，连忙说道：“小英姐你不用客气，我也得吃饭呢，就添副筷子的事儿！”
看小英投来感激的目光，张子涛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股保护欲，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小英姐，你刚到清江吗？”
小英的言行举止和清江格格不入，不是说她打扮的土，而是她身上有种奇特的东西，将她和清江隔绝开来。
小英确实刚到清江，无论是口音还是衣着，都带着滇州特色。张子涛对滇州不算陌生，不过从小英身上，他没有看到滇州女人的热情粗犷，反而有些江南女人的婉约。小英的口音不重，不仔细听，很难分辨她来自那里。
“嗯，没来几天，我有……亲戚在清江。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找工作，一直没个合适的。那天经过这里，误打误撞认识了凌经理，他让我过来试试。”小英的语速渐渐慢下来，眉宇间泛起愁绪。发传单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活，干不了多久，而且也没前途。
人在屋檐下，没法不低头。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最好包吃包住，安稳下来。
“小英姐，说实话，感觉干发传单这活儿，没什么前途！”张子涛有些惋惜的说道。小英虽然面色不好，但确实漂亮，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如果她是清江人，肯定不会干这个活。发传单这事，基本都是没文化的，或者学生暑期兼职在做。
“能有什么办法呢？”小英摇摇头，苦笑道。
正要继续说话，“hellomoto”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
张子涛尴尬的拿出来手机一看，是他妈妈的号码，接了起来，说道：“喂，妈。”他特意到招商办打电话就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手机。
“子涛，中午怎么不回来吃饭？”电话里的张子涛妈妈的声音像吼似的。张子涛倒是习惯了，他妈说话就这样子，总是很着急的样子，关心人也能说的像骂人。
“我跟爸说过了，他没跟你说吗？我中午在外面吃，下午干完活再回去。”张子涛解释道。
“嗯，好儿子，按时吃饭，医生说你要多吃点才能补回来！”张子涛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张子涛点头称是。
小英的目光全被眼前小巧的手机吸引。手机可是稀罕物，小英不是没见过，但能买得起用得起的人太少了。眼前这个少年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家人放心让他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显然实力不一般。
小英本以为张子涛出来兼职赚钱，是个普通家庭的懂事孩子。现在看来，她想岔了。
看看眼前认真懂事的男孩，再想想自己家里的孩子，小英眉头皱的更紧了。
张子涛挂了电话，看小英满脸愁容。他以为小英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发愁，他说道：“小英姐，别着急，工作的事，不行我帮你找找看。”
小英没把张子涛的话放在心上，她道声谢随后接着说道：“你家条件应该挺好的吧？干嘛还出来发传单？这大太阳的，多晒呀！”
“嗨！天天呆家里我都快发霉了。我寻思随便找点事情干干，谁知道天天安排我出来发传单。不过也好，要不是出来发传单，也遇不到小英姐你。每天多见点人，也不错。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张子涛实话实话，萍水相逢，他没必要藏着掖着。
“唉，你真懂事。要是我家孩子……”
服务员端上菜，米饭需要自己打，张子涛殷勤的帮小英打了一碗。
张子涛把筷子用卫生纸擦擦，递给小英，笑着问道：“小英姐，你孩子多大了？”
“我孩子跟你差不多，都快十四了。”小英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不怎么吃菜。她早上出来的时候在路边买了个芝麻饼吃，早已饿了。
“啊？”张子涛惊呆了，张大着嘴巴问道：“小英姐，你没开玩笑吧？我看你三十不到……对了，你多大结的婚啊？”张子涛问完就后悔了，这种问题怎么能随便问呢。
“还三十不到呢，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小英笑着说道。女人没有不喜欢别人说她年轻的，小英也不免俗。看张子涛一脸不信，小英解释道：“我先结的婚，后领的证。中专毕业就结婚了。”
“我算算！十多年前了。那时候的中专，可不是一般吧？”张子涛说道。
“算是吧。我们那批同学，就几个人考上中专。”说起往事，小英面露骄傲道：“我在乡里可是第一名。”
“我就说觉得你不是一般农村……出来的人。”张子涛这才明白为什么感觉小英与众不同，毕竟还是有些文化的。
“不说了，还不是发传单吗？”小英苦笑一声，低头吃饭。
“小英姐，你这就是妄自菲薄了，我爸也是农村出来的，他现在照样是大老板。别灰心，我感觉得你不一般，肯定会发达的。”张子涛注意到小英情绪低落，情不自禁安慰道：“别的不说，就你这气质，换个打扮，大学老师也有人信！”
“呵呵，别逗我了。快吃饭吧，下午还要发传单呢。”小英忍不住给张子涛夹了菜，随后有些担心，怕他嫌弃自己。没想到张子涛毫不犹豫就把肉吃了。
礼尚往来，张子涛也给小英夹了肉。
小英默默地吃着饭，心里想的却是，得尽快找个靠谱的工作，发传单一百份给八块钱，三百份才二十四，看起来挺多的，但自己要吃饭，要住宿，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