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谁
夜已深，李霖在公寓门口站了半天，随后拉开门，往电梯方向走。
【你叫李霖。】
【你到底是谁？】
【一个臆想症患者。】
【一个被Eoubs遗弃的可怜虫。】
两种记忆在他脑海里打转，一种告诉他，自己是海豚小区里的一位普通住户，过得平凡的上班族生活，单调枯燥但是很安稳。另一种记忆又在告诉他，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其实来自一个绝望深沉的世界。
电梯门应声打开，一对姐妹站在里面，她们冲李霖露出灿烂的微笑，动作举止一模一样。客舱内灯光闪烁，像是在邀请他进入。
【和大多数人一样，你对生活抱有幻想。】
【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
李霖没有搭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对姐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反应，只能径自从电梯里走出来。这时他才发现——她们的身体被锁链捆到了一起，双手紧紧交握的部分被死死锁住，根本无法分开。
她们就保持着这种手握手的姿势，一步一步消失在走廊内。
李霖望了眼她们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还是转身进入电梯。
【你想起了什么？】
【你什么也想不起来。】
电梯内空气逐渐阴冷下来，液体滴落。
他感到到头皮那有些痒，类似有人用手指轻挠的触感。
他微微低头，发觉几缕黑发凭空垂在自己脖颈间。
李霖抬起头，穹顶的反光镜逐渐模糊，但一眼就能看到异样。
一具尸体从顶端倒挂而下，和他形成对视。
【你看到了什么？】
那陌生面孔被倒吊在此，像是一副有献祭效果的油画，日光灯的光芒从尸体身后照过来，电梯骤停。客舱内顿时一片赤红，他整个人像处于燃烧的火焰之中，而死者的残骸就是一块黑炭般的影子。
那人的嘴大张着，里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包含着血肉，湿哒哒血的。
他踮起脚，伸出手，动作尽可能地温柔，把那玩意拿了出来——
一张身份牌。
【你什么都没看到。】
李霖回过神时，只能注视到镜子里自己那惨白的面部，原先头顶怪异的触感只是错觉。
【你有很严重的臆想症。】
他没有再多想，电梯也重新恢复了运行，灯光不再闪烁通红，一切异常都没能让他变脸。
最终，李霖平安无事的回到自己居住的楼层，输入密码解锁进门，如以往那九千多天一般，做起了晚饭。
晚餐很简单——一份七分熟廉价牛排，两片早上留下来的全麦面包以及一瓶喝剩的红酒——便利店充值100会员送的那种货色。
【味道真差，不如Eoubs粉碎机里量产的汉堡。】
【你吃过的，那位挚爱的味道让人终身难忘。】
【味道还不错，廉价又划算。】
【你觉得这样可以省下很多钱，这年头房租越来越贵，简直要人命。】
夜间，李霖坐在那套从废品站买来的沙发上看新闻，最近奇怪的报道越来越多了，屏幕里的女主持人是个金发外国妞——叫做希恩·康娜利，她正念着报道词，突然拿出油桶往自己身上淋，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进行直播，随即露出尴尬又害羞微笑：“真是不好意思，但最近正在断药阶段，我实在是每天都想死，大家应该能理解吧？”
李霖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屏幕里的女主持又欣慰一笑，点燃火柴。
【你看见的就是事实。】
【你能看见什么？】
【你看到了吗？】
【没有。】
【回头，看我。】
【看看我。】
正在这时，窗外有道人影急速掠过——从高中坠落下的姿态，并且发出凄厉尖叫。
李霖如若未闻，专注地看着新闻直播——并没有人体燃烧的惨象，女支持人面无表情地按着稿子讲述近期各大消息。接着，又一道一模一样的身影从窗外掉了下去，发出同样的尖叫。
【为什么你不看？】
【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我。】
经过相同间隔后，他再次听到了尖叫跟坠落声，整整一个晚上，不知外面那玩意跳了多少次楼。第二天一大早，李霖洗漱完毕，出门上班，公寓大门前的地面毫无血腥，干干净净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
仿佛昨晚发生的跳楼现象全是错觉。
【你有很严重的臆想症。】
【那是你的意识折射。】
【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
公司距离住所很近，李霖选择步行前往附近地铁站，途中经过一家露天会厅，里面的人们全部身着深黑色制服，端正静坐，表情肃穆。
“今天，我们为了全人类的安危聚集此地，我相信你们都是富有勇士的英雄，那么就让我们——”
宣告词还没念完，整个会厅里的人开始尖叫，然后厮杀成一团。
【真是眼熟。】
【真是陌生。】
【这就是Eoubs内部框架，毫无责任，毫无人性，一步一步地把所有人的生活拖入地狱。】
【这是条越走越暗的路，直到地狱尽头。】
李霖已经步入拐角的另一处街道，身后又传来激昂振奋的宣告词，人群哭天喊地起来，大喊着伟大牺牲的感想，令人无不动容。
【你是这间报社公司的一名基层员工。】
【你的工作很简单。】
【整理数据表，打印文件，将它们快递给客户，然后下班。】
【你活着，然后受苦。】
【你是Eoubs裁决部内最有潜力的审讯官，堂堂万物血源的宿主。】
【拷问罪犯，不稳定种群，将他们扒筋抽骨是你每天的工作。】
【你活着，就为杀人。】
办公桌墙上贴着一张照片——那是所有员工和公司高管的合影，李霖站在角落，那时候他的眼神还没这么消沉。
一位抱着快递单的同事从他身后经过，带起的风掀起他的衬衣衣摆，露出腰间别着的“卡片玩具”。
【身份牌身份牌身份牌身份牌身份牌身份牌身份牌身份牌身份牌。】
【你的身份牌去哪了？】
吱呀——
李霖回过神时，身后高管办公室的门打开，同样年轻的男人从中走出，把足有半人高的文件放到他面前：“帮我打印三份送给前台，让她们发走。”
“不想的话也没事。”
【那是谁？】
【眼熟吗。】
【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