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巨子在墨城内深入浅出,只有在重大决策或讲学时,才会偶然露面。平时都是墨大等人与外界打交道。
在长期的交往中,墨大对这些诸侯的德行早就知晓,刚才那番所谓的禅让之言,更能体现出这些人的无耻。
众恪本身就是世袭制,而非禅让制。在座的这些人,本身也是世袭制的受益者,现在却用此来攻击夏。
面对墨大的质问,扈侯并未理睬,而是继续说道:“墨家尊贤,尚同,在墨经中也是推崇上古禅让制。”
还未等扈侯说完,巨子“哗”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说道:“我墨家皆为平民,没有资格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
圆桌虽然没有主次之分,可为了表示对人的尊重,还是会有些默认的尊位。
面对大门的位置,就是所谓的尊位,也是巨子现在的座位,也是离大门最远的位置。扈侯正坐在两人对面,离大门最近。
看到巨子起身,扈侯和其余诸侯,跟着站了起来,急速退到门口。士兵们蜂拥而入,将大门堵住。
墨大见状身影一闪,抓住离他最近的诸侯。
“墨、墨大先生饶命。”诸侯被吓得双腿发软,整个人如同一摊烂肉,如果不是衣服被墨大提着,早就摔在地上。
“就你也敢掺和进来。”
墨大手中的诸侯,虽然领地是在赤水附近,但是并不属于众恪。
他来自一个叫扇的小国,领地是一座叫扇的小山,方圆不过数里,这种小国能生存到现在,很大程度得亏于墨家的帮助。
“我哪敢,我什么都不知道。”扇侯哭丧着脸。
他本来就是收到墨家的通知来此,没想到居然碰到了这种事。
此时场中的情况,已经十分明了。以扈侯,虞候,虢侯为首的赤水众恪都站在堵在门口。
其余一些诸侯,则是有多远跑多远,躲藏在四周,生怕引火上身。
“墨大劫持扇侯,杀。”扈侯抽出长剑,身后弓弦声四起。
扈侯敢如此明目张胆,将脏水泼在墨大身上,其用心可想而知。
面对漫天的箭雨,墨大毫不慌张,巨大的黑色盾牌,出现在他面前。
墨守成规,墨家善守,如果连这种箭雨都挡不住,早就在战场上死了千万次。
“走吧。”巨子在旁边说道。
“是,老师。”墨大松开手,抽出单锋剑,走在巨子前面,却闻到一股腥臭味,回头一看。
扇侯瘫倒在地上,一股液体从双腿中流出,原来被惊吓过度,屎尿拉了一地。
对此墨大倒是不稀奇,这些诸侯平时养尊处优,哪见过这种场面,出现这种情况一点都不稀奇。
巨子为圣人,墨大是天人境,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就众恪场中的这些人,想拦住他们,简直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可众恪诸侯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慌乱,还透露出一种自信。
“天人五衰?”巨子在心中盘算对方的手段。
在会稽城中,为了对付卫起,曾经使用过的手段。到最后没想到卫起却依靠战魂,由兵家入圣所破。
招魂幡是极阴之物,所以需要在夜晚,最好的满月时使用。
可现在是大白天,在青天白日之下,招魂幡上的阴气,都会被阳气冲散,不断发挥不了作用,对招魂幡也损失极大。
“如果不是天人五衰,是什么手段,让对方这么信心十足?”
巨子跟在墨大后面,一步步的逼近众恪。
众恪的诸侯,生性贪婪但是并不愚蠢。对方贸然敢翻脸,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包括前几天的盘旋,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巨子?”幼稚又苍老的声音从众恪的对队伍上传出。
说他幼稚,是因为声音清脆,确实是童子之声,可在声音中,却有一种沧桑感,仿佛经过了数千年时光的沉淀和磨合。
“老祖,是的。”扈侯垂首,恭敬地回道。
四名身穿华服的小男孩,从殿外飘进来。由于华服过于宽大,只能勉勉强强地挂在他们身上,看起来随时都有滑下来的危险。
面对如此滑稽的场景,却让巨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是?”墨大回头问道。
“嗯。”巨子点头,尸都出现,还一次四位,可见对方将自己两人,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尸,是指代替死者受后人祭拜,一般都有本宗第三子担任,他们不参与世俗斗争,终生只侍奉祖庙。
这些人小时候为尸,代替祖先,享受后人祭拜。等成年后,则在祖庙之中为添置香火。
这也是夏人底蕴的一部分,也是后来不再贬为罪族,而建立众恪制度,保留祭祀的原因。
在被变为罪族后,大多数的种族都会灭亡,而与之消失的还有他们侍奉的祖灵。这对夏人来说,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汝,降,死!”扈国尸飘在空中,恐怖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想要给巨子一个下马威。
“降,死。”身后的其他三尸齐声喝道。
这三尸分别是虞国尸、虢国尸、宿国尸。这三国有一个共同点,都与夏同宗。
“你们不好好在灵牌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倚老卖老。”墨大不屑道。
世人皆知,墨家重大义,轻生死。墨大认为拿生死来威胁他,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耻辱。
“小儿,死。”扈国是这次的东道主,扈国尸也已然成了四尸的领头者。
尸和英灵神一样,也是有着很严格的地域限制,若是离祖庙过远,轻者削弱他们的力量,重则会魂销魄散。
这次出动四名尸,众恪也是冒的极大的风险,可谓下了血本。
四座祖庙前的大鼎,突然发出洪钟之声。祖庙里香火渺渺,环绕在房梁之上。神台最中心的神牌表面,漾出阵阵金光。
“巨子,你不要管我。”
巨子手持黑色长剑,红色持弓人的法身也浮现出来。
“不要废话,他们就没打算让我们走。”巨子盯着空中的群尸说道。
对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肯定是要将自己留在这里,这种时候只要脑海中闪出逃的概念,那就会锐气全失。
对于一名墨者来说,勇才是最重要。要勇敢地面对强敌,勇敢的对抗不公。
尸的力量来源,和普通人使用的元气全然不同。他的力量大小很大程度决定于后人对祖先的敬仰程度。
祖先虽然是所有人都有,可祖灵的滋养,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确切地说,让祖灵强大,达到荫佑后人的程度,十分的难。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首先滋养祖灵的时间,是以百年为单位,其中要是断了祭祀,祖灵就会消散于天地。
其次是后人的数量越多越好,只有直系后人的拜祭,才能被祖灵吸收。
这两点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最后一点就是需要香火。虽然普通的香火也可以,但
是如果使用鲛人油这些,会让事半功倍。
众恪虽然用不起那些昂贵的用品,却胜在祭祀时间长。
四尸再次出手,巨子身后的红色持弓人,对着扈国尸,一箭射出。巨子手中的黑剑暴涨对着四尸的攻击劈下。
对于墨者而言,唯死而已。
受到双方战斗的余波影响,大殿开始剧烈地摇晃,让人觉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在死亡威胁面前,众恪都朝大殿外涌去。看见众恪退去,其余的诸侯也跟着跑了出去,扇侯也不例外,强行拖着身体,跑向大门。
“小心。”就在巨子全神贯注和四尸对峙时,墨大大叫一声。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扇侯,此刻变得异常的冷静,双眼之内闪烁这一种冷漠的光辉,一刀一刀的捅进墨大的身体。
刚才扇侯经过巨子旁边时,突然发难。墨大眼看来不及阻挡,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替巨子挡下所有的攻击。
墨大胸口一阵通红,扇侯刀刀要害,生命的光明,从他眼中飞快消散。
巨子回手一剑,将扇侯砍成两半。可扇侯肥硕的身体中,滚出一个黑球,在旁边重新站起来,原来一个头大身细的小人。
“他该死,若不是他,刚才我就成功了。”小人恶狠狠地说道。
“你是靖人。”巨子这才发现,扇侯并非真的人,而是被人掏空了身体后,做出来的机关人,这小人就在里面操控。
在自己旁边待了几天,刚才和墨大还有直接的接触,居然没有发现,可见其工艺巧妙,只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靖人国据说隐藏在东边的群山之中,他们生性善良,擅长工艺。御天九卫中所用的飞车,就是受到他们飞车的启迪,制造出来。
眼前的小人,就是靖人中的异类。他名叫焦气,痴迷于机关工艺,为此可以说是不管不顾,陷入疯狂。
为了制作出真的人,他开始杀死其余人,挖走器官。在事发后,被其余靖人追杀,走投无路后,逃了出来。
可他不断不收敛,还愈演愈烈,为了制作出真人,无所不用其极。
他是常年挂在守捉城悬赏榜上,唯一的靖人。由于被守捉人追杀,已经消失甚久,加上又没有再次作案,都以为他死了。
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众恪一直在隐藏他,还为他提供了各种材料。
从刚才扇侯的情况看,焦气这些年大有成就,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