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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章 江湖无大小,从来多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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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注:因故事引自吴越地区,故而笔者将这一时间定为“吴越元年”,以后以此后推叙事)。三月初九日;皖南宣城。

天气晴好,日光灿烂。城郊的山野田地皆是浓浓春色;青草新叶,姹紫嫣红。就连地头田间忙于耕种的农人,似乎也透着几份新喜气。

城郊是如此盎然春色。城内也是人流攒动,百业繁忙。偌大的一个宣州州城,东南西北的伸展开去,其中的大街小巷自然是不少。只见城东的一条大街上,街上的各类行人纷纷避闪间,一队七八人的人马正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这七八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不仅人人佩有兵刃,还都骑着马匹。跟在一个小头儿的左右,昂首挺胸地朝前走来。眼见街上行人纷纷避让,这帮人仍是自顾自地昂首阔步,毫不在意。但从他们投射到人群的眼神来看,他们定然是在寻着什么物事。

见此这伙人的凶恶与急迫神色,行人纷纷避到两边,而后都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随着这伙人一点点地逼去,避闪的众人也一点点移向了前面去。众人避让间,前方的一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姐妹暴露在了这伙人的眼前。

姐妹两人都穿着粗布衣裳,头上乌黑的头发扎成了一束。姐妹两人手中各提着一个藤条编制的篮子,一个装的是满满一篮子的新鲜野菜,另一个装的是一二十个鸡蛋。看情形,这对姐妹必是在叫卖手里的野菜和鸡蛋。只从侧身看来,这姐妹俩便有一股清瘦秀气之感,瞧着人舒心。她俩身后的路人纷纷避让时,她们却还是浑然无知地朝那一头的人群张望着。

片刻后,姐妹两人的容貌也便清晰地摆露在身后来人的眼前了。虽有几分瘦弱,但两人的容貌确实都秀气可人。看到她俩后,来人中的一个眼睛一亮,对这领头说:“头儿,就是这两个啦!”

这领头对着姐妹俩从上到下地端详片刻,道:“嗯,不错,像个美人坯子。”这么吐出一句后,喝道,“下去几个人,把她俩给我绑回去!”话语一出,左右五六个壮汉中便跳下了四个来,直逼姐妹俩去。周围人众不明所以,虽有些忌惮,但还是忍不住围观而来;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这两姐妹显然是穷苦人家的闺女,年少无知,见这伙面目凶恶的男人向自己逼来,早吓得五色无主,两人凑在一块,全然不知所措。

几步抢上后,四个壮汉两两伸手向娇小的姐妹俩抓去。这些个男人的手又粗又重,被抓的姐妹两人不禁惊叫出声来。摆手挣扎间,稍大点的姐姐呼到:“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听了话,抓着她左右臂膀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应到:“哟!瞧你这模样,你是真不知道呢!既然如此,便与你俩讲清楚了吧,免得百姓们还说我们大兴帮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男的一面抓紧女孩的臂膀一面厉声说,“你娘前些日子拿着一对碗筷到咱们大兴帮的铺子典当,说是金的,从咱们铺子拿走了六十两银子。当时那伙计看不仔细,经后来掌柜的仔细查看,才发现那破碗烂筷是铜的,被你们给诓骗啦。不得已,我们这才去了你家,想要回你娘拿走的银子,连本带利一共八十两。这倒好,千辛万苦地到了你家后,却发现你家穷得连块像样的砖瓦都没有,哪还来的银子还我们!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把你姐妹俩抓去我们大兴帮的红花楼陪客抵债了!父债子还,你们也怨不得我们!”

听到这,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唏嘘不已。正为这姐妹焦心时,却见那姐姐急忙辩道:“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娘拿去的那对碗筷确实是金子做的!我家祖上是富户,到我祖父时才败落的,如今我爹又染了顽疾,常年卧床,我家因此才变得穷困了的!可那祖上留下来的那对碗筷确实是金子做的呀!要不是急着凑钱给我爹买药,我娘也不会拿去当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你们再仔细看看吧!”这姐姐央求时,心里已然又急又怕。她毕竟是个纯真年少的女孩儿,一番话话说得恳切真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真的了。

围观的众人里头,便有人悄声道:“这大兴帮的人真是蛮横!那看当铺的,成日里便是摸这些金银铜玉的,是金是银他们一眼就瞧得透彻了,哪还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一个听了,低声附和到:“可不是吗!依我看来,分明是这大兴帮的人见这俩闺女长得秀丽,再借着这事编个说辞来强行抓人罢了!”另一边也有人低声说:“这大兴帮是咱们宣州的一霸,赌坊、酒楼、妓院、长生库不知开了多少家,财大势大,惹不起呀!”又有的人摇头叹道:“可惜呀!这么好的两个闺女,年纪轻轻就要被拉去那污秽肮脏的地方供人糟蹋了!”一旁的附和道:“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出落得标志,再又碰着这样的事,难免会遭这般罪!这天底下苦命的人,多着呢!”又听到另一处的道:“这女孩儿真是可怜,怎么就缠上了这样的糟心事!”听了话的人回道:“这本就是人吃人的世道,人人都顾着自己的贪欲,哪还管他人的死活呢!”

围观的众人虽是压低声音议论,但你一言我一语,那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便大了。于是乎,众目睽睽之下,那拿人的汉子心里便有些惊慌起来。马背上领头见状,便向左右的下手使了个眼色。眼色一出,几个下手会意,纷纷亮出兵刃,指手画脚地对着围观的人众呵到:“都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另一边的也边赶边喝到:“去去去!别看了!别看了!”这些只想安安静静过活的乡民百姓,见对方手舞兵刃,眼露凶光,便一个跟着一个远远地避到一旁去了,街上一下子只剩了大兴帮的这伙人和被他们拿住的姐妹俩。自然,避远一些的路人乡民,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往这边张望的。

街边的一间小菜馆内,两三个男的正聚在一张桌上喝着小酒。酒桌上放着几碟荤素小菜,三人面前各放着一个土钵头,钵头内装着清酒。这时,他们当中的一个,一面侧头紧紧瞧着街头这里,一面伸手去摸酒碗,出神之间,手却摸到盛花生米的菜碟子去了。或许是菜碟和酒碗的轻重相当,这人毫不察觉,端着菜碟缓缓地向嘴边送来。另一个酒伴回神,刚好瞧见他端着菜碟,正往嘴边送去。这人瞧见,也不叫他,一面忍笑一面拍旁侧的另一人来瞧,两人一笑之间,便见那端菜碟的把碟子往嘴边凑去,正好是那饮酒的情态。

而街中这里,围观的众人被呵散时,那拿人汉子心虚,急地厉声道:“你少在这儿胡扯瞎编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爹妈既然还不了钱,你们便得跟咱们走!”说着便把姐妹两个往领头这里拽来了。姐妹俩哪受得住这般惊吓,边不住叫喊边奋力挣扎。两人毕竟是年少的女孩儿,气力加起来都还没有这些大汉的一半大,自然挣脱不了。慌乱间,姐姐便放嘴往抓着她臂膀的那人的手臂咬去。那男的猛然一阵疼痛,“啊呀”一声叫出来后,只见手背上已渗出了血来。

这男的勃然大怒,一巴掌便向女孩儿的脸打了过去。一掌下去后,还粗骂了几句。同时这重重的一巴掌下来,另一侧的那个男的又没抓稳,瘦弱的女孩儿便往后边扑倒去了,手上篮子飞向一边,篮子上滚落出来的鸡蛋,裂的裂,破的破,已然散落一地。两边人众望见,无不脸上变色。倒地后,女孩儿嘴角和面腮涌起满满一阵热痛,耳中嗡嗡作响。一旁的妹妹见状,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向姐姐叫唤。左右观望的人众虽已激愤,却仍是无人敢站出身来。

再瞧那被打到在地的姐姐时,她的脸上已满是痛苦、恐慌和无助的神情,嘴上虽没什么声响,眼泪却已暗暗地掉落了下去。接着,脱手的那人正要去把倒地的姐姐再抓起来时,马背上的众人忽然听得一声细微的声响飞掠而来!众人一惊之间,一根眼前掠过的长而扁的短棍一般的物事已从抓人汉子头顶上的发迹一穿而过。

这物事来得极快,以至于它从抓人汉子头顶穿过时,这人头顶上的头发有的便如被利刃切断了一般,有的被连根带出,有的被一冲而散。拿人汉子只觉头皮上阵阵疼痛,痛处难当,几滴鲜血也已从额头上缓缓流了下来。

且说那物事从这人头皮上一划而过后,便向小领头一边飞来。这小领头也算是耳聪目明,出手迅捷有力,只见这个领头身子往下一压,又忽地抢出右手往他右侧与他腰部齐平的地方抓去。这领头使了七八层劲力,本以为能够稳当地把飞来的物事抓住,却不想这物事实在劲疾,不仅在小领头的手中划过了五六寸长的一段,还把他整个人向后拉去了一截,幸是这领头的腿脚功夫扎实,牢牢扣住了马背。领头跨下的大马猛然被他双腿一夹,上身往后一带,也稳不住晃动了几步。再看到这小领头的手心时,上面已渗出了丝丝的鲜血来。众人定睛一望,握在小领头手心的却是一把三尺来长的剑鞘。

劲力不及,险些摔倒,这领头的脸上已然现出一些恼红。恼怒间,这小领头也如众一般瞧来手中的剑鞘。这领头本是要瞧一眼,便要将剑鞘丢开,已泄愤怒,却不想他一瞧时,瞧见上面刻着长长的一行字:春花秋月道凄凉,清泠如水流光寒,流星坠隐漆茫夜,沧浪何来会花香。再看到剑鞘的另一边时,雕着的是精致凤鸟与花草图案。

这领头看完,手臂和嘴角微微地抖动了几下,又恼又怯地道:“清泠剑!——杭州三宝党的一等杀手欧阳沧浪的宝剑!”念完即向剑鞘飞出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二三十步远的对面街道上不知不觉已行来了一匹棕红色的大马,马上稳稳坐着一个看去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男子着灰布靴,衣着飘然,头上的头发以金冠扎束,穿着一根簪子。

或许是这男子气愤,此刻他的一张脸面虽俊朗却阴冷。再看到他的右手时,一把没了鞘的清亮的长剑正握在上面。显然,刚才的剑鞘是这男子击发出去的。

“你是杭州三宝党的欧阳沧浪?”上下打量一遍后,这领头强忍着怒气道。听到他的话,对方也不隐讳,道了句:“正是。”这领头道:“我们大兴帮与你们三宝党素无怨仇,你为什么插手我们的事?”这欧阳沧浪道:“你错了,这不关三宝党的事,是我看不过去而出的手!光天化日之下,左右都有这么多百姓,你们一帮大男人这样强逼两个女孩儿,就不觉得羞耻么?”领头的忍怒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父母既然还不了钱,便得拿她们来抵债。不然怎样?”欧阳沧浪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能事事都强来,便问:“多少钱?”领头道:“连本带利,白银一百八十两!怎地,阁下还想替他们还了不成?”领头见欧阳沧浪有代为还钱的意味,便改用了“阁下”二字。

欧阳沧浪没同领头的闲话什么,径自掏出自己的钱袋,道:“这里头还有三个五两的金锭。”说着,欧阳沧浪一把将钱袋给这边的领头丢了来。领头啪的一下接在手里,打开看清后,道:“三个加起来才十五两,这也不够数呀……”这领头既觉钱少,又对跟前的欧阳沧浪有些忌惮。欧阳沧浪道:“人该知足,少些得寸进尺!我们杭州三宝党义和字当先,义和即道义与和气,你们大兴帮该学着些。再说了,你们对两个女孩儿用强欺霸,当中的是非曲直,还难说得很呢!”

这领头听了话,有几分怯,不敢再提钱两,对欧阳沧浪道:“你的剑鞘,还给你。”说着便将剑鞘朝欧阳这边掷了过来,他自知内力不如欧阳沧浪,不想自讨没趣,便只是用的寻常力气,而没有故意要跟欧阳沧浪斗强。这边的欧阳沧浪也只是随手一接,便把剑鞘抓住了。接着,刷地一下便把手中长剑放回了鞘内。

这领头随口道句“告辞!”时,便要带了左右离开。欧阳沧浪却叫到一声:“慢着!”对方一齐瞧来,欧阳沧浪续道,“我这里还有书信一封,是我们三宝党掌门宋公写的。本来我是要亲自交到你们窦帮主手上去的,却不想在这里碰到了你们,便劳烦你代我转交给他吧!”说完,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朝领头扔了过来。领头接过后,欧阳沧浪朗声道:“足足十五两金子,你们是拿到手了!千万记着,往后可别再搅扰这俩女孩儿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欧阳沧浪“气”字出口时,右手一扬,一柄细小的柳叶飞刀已插在方才动手打人的那汉子手臂上。这汉子“啊”地一声叫出时,已然十分愤闷。

马背上的领头毕竟要面子,怒道:“这里可不是你们三宝党的地头!”欧阳沧浪正色道:“这只是一点必要的警示!免得你们大兴帮将事做过头了,可不好!”领头的见欧阳沧浪武艺远胜自己,虽恼怒,却也是不少忌惮,只得重重地哼出一声,跟着掉转掉转马头,带着底下的人往回奔去。

见大兴帮的人离去,一旁的姐妹俩急忙站起身,赶来跪到在欧阳沧浪的马匹跟前,感激不住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大恩大德,我们无以回报,唯有铭记心头,永生不敢遗忘!”姐妹两人说着时,脸蛋微微羞红,想抬头又不敢抬头。欧阳沧浪见如此大礼,惊得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直把姐妹俩扶起来,道:“我只是路见不平事,看不过去而已。你们快起来,回家去吧。”听如此说,姐妹俩忙拭了脸上的泪。接着,姐姐看到落在地上的篮子和破碎的鸡蛋,竟不知如何应声。

欧阳沧浪意识到对方的苦楚,在身上又搜了几下,搜出点碎银子,道:“我身上还有些银子,你们先拿着。权当今天时运不好,你们改日再出来。”这姐姐见对方又拿出钱来,忙推道:“公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你的钱!”说着,忙转身过去把篮子捡了起来。欧阳沧浪见对方虽穷困,却不愿掉失骨气,这才把银子收回。接着,欧阳沧浪道:“那你们便回去吧,改日再出来。我也要回去了。”于是乎,姐妹两个这才转身,缓缓行了去。见对方安然离去,欧阳沧浪也跃身上马。跟着在马背上轻轻一拍,啪嗒啪嗒地往回跑去了。

姐妹俩低着头,缓缓行走,大有对恩人的依依不舍之意。这时听得身后马蹄声响,知道是恩人要离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旋即转头痴痴看来,直到再也看不清欧阳沧浪的身影。

另一头,大兴帮的这伙人已行出一里多远。马背上的一人向这领头道:“头儿,刚才那小子谁啊?听你说什么杭州三宝党欧阳沧浪的……”这领头以问代答道:“你们可知如今杭嘉湖苏一带,谁的势力最大?”左右见问,有说不知,有说海沙派,有说五两帮,有说新义门。这领头听得不耐烦,道:“难怪你们一个个,总混不出个名堂!连江湖上谁最厉害都弄不清楚!”一个人道:“那不是离得远吗?如果问宣州谁最大,我便知道是咱们大兴帮!”这人说时,大拇指一扬,极是得意;左右见状,一阵哈哈大笑。这领头挥手将他后脑一拍,道:“你这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不赖!”跟着,正襟道,“告诉你们,可听好啦!如今的杭嘉湖苏,一枝独秀的便是宋氏掌控的‘三宝党’了。所谓‘三宝’乃是‘义’、‘武’、‘财’。听说三宝党的规矩,尊义为三宝之首,武为三宝之次,财为三宝之末。”左右听说,颇为信服。

这领头又道:“又说三宝党下有个护法堂。你们可知这护法堂是干什么的?”左右只想听这领头说讲,哪有心思去想,纷纷摇头。这领头便道:“这护法堂名为护法,其实是里面收纳的全是刺客,专搞暗杀斩首的。”左右听见,颇为惊异。这领头又道,“都说三宝党护法堂有诸多杀手刺客,排在第一的是聂震天,第二是卫南子,第三的是清泠剑手欧阳沧浪。方才那人所持宝剑剑鞘既刻有‘清泠剑’三字,必是欧阳沧浪无疑了。”左右听说,纷纷点头默思。

这领头忽思忖道:“三宝党近年来吞并了许多小帮小派,杭州离我们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莫非今日这欧阳沧浪,是来者不善?”小领头说时想到身上的信件,道:“这非亲非故的,那三宝党的掌门为什么会给我们帮主写信呢!”左右闻言,纷纷附和。小领头感觉事情重大,不敢耽搁,便结束了话头,催起马匹,同左右向前奔去了。

话说,宣城人都知道,这大兴帮的帮主叫窦光,五十几岁模样,祖辈父辈都是宣城里的大户,出身显赫。窦光本人不仅会刀法剑术,还颇有文人气息,又可谓文武双全,此外,又通晓工商之道,故而他坐了大兴帮的首把交椅。而坐第二把交椅的一个叫王建元的,四十几岁。细听之下,“王建元”三字颇有建功立业,统领天下之意味。世人都知,一般新皇帝即位时才会停用旧皇帝的年号,建立自己的年号,也只有即皇帝位的人才有改元建元的权利,可见“王建元”三字是极有分量的。

而坐大兴帮第三把交椅的则是粱实仓粱丰仓兄弟两个人,三十几岁模样。原来这兄弟俩乃是贫苦人家出身,家里经常吃上顿没下顿,所以出生时,父母才给取了“实仓”、“丰仓”这样的名,便是一个美好的意愿罢了。却不想兄弟俩长大后,家里依然穷困潦倒,兄弟俩忍受不住饥渴,经常在街上偷抢胡混,此后拉帮结派,到了最后,竟然也坐上宣城第一大帮大兴帮的第三交椅了,可谓草莽英雄,有些本事。

一二刻后,这领头与左右回到了大兴帮本堂。领头将马匹交与左右,急忙行至本帮的议事大堂。堂内坐的是几大当家,正随口谈论。这小领头进了堂来,对座上大哥一一拜过,而后把信件上交到了帮主窦光的手上。

帮主窦光看着书信,脸色变紧,而后现出惊慌之色,后又惧怒交并。窦光看完,两眼出神,道:“他宋高终究是要对咱们动手了!”窦光说时,将书信往旁一递。王建元起身接过书信。看清后,勃然变色,大吐怒气。姓粱的兄弟俩不住好奇,忙起身拿来自看。

窦光正自出神时,王建元怒气冲冲地道:“简直目中无人!说什么我们大兴帮管理不善,谢眺楼生意惨淡,这姓宋的兄弟俩分明是不把我们大兴帮放在眼里嘛!”姓王的这么说时,姓粱的两兄弟中的哥哥粱实仓正拿着书信轻声念:“…素闻谢公街与中大巷商贾繁华,百业兴旺,故愿借此二街巷增设本帮‘昌和’小楼六八九号至七零二号,及商铺数家,不知是否得便…”念着时,姓粱的手都打抖起来,也不知是激愤还是惧怕。

听到王建元的话,粱丰仓亦道:“二哥说的对!这分明是要抢占我们的地头,抢咱们的饭碗,把咱们的行当挤到一边去嘛!”王建元看向窦光,道:“大哥,你就说说怎么办吧!我可不愿宋氏的酒楼铺面来我们这儿落脚!这可是引狼入室,遗祸无穷!”窦光脸色疑难,叹道:“两年的杀伐兼并,如今的杭州三宝党可谓今非昔比了啊!仅杭州一域便比我们宣城大去数倍,他们真要来,咱们可如何抵挡得了!”王建元心有不甘地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宋氏既给咱们活路,咱们几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粱实仓也极不愿将好不容易打拼来的“天下”让与他人,附和道:“对呀大哥,岂能将家业拱手让人!再说了,那姓宋的便真这么厉害么!”

窦光毕竟老成,出神片刻后,反倒平静下来,缓缓说到:“说到宋氏兄弟,二人的出身那也是不简单的。宋氏是杭州里的名门世家,家族里都有过名望显赫的人。至于这宋高宋远,两人虽然不修武艺,但都通晓诸子百家之学,尤擅兵法律令和商贾之道。兄弟二人,四年前于杭州创立三宝党。也是他兄弟俩殷勤能耐,三年后三宝党成为杭州第一会党,而后扫除杂帮外道,坐稳了杭州。道上传言,宋氏于坐稳杭州一刻,即有了向周边扩张之计。其时太湖与钱塘一带,势力最大的共三家,即越州飞鹏帮、湖州兴义门以及苏州的洪福帮。飞鹏帮总堂坐落杭州东南约百里的会稽县城内,其势力覆盖杭州东南及南部数百里的范围;湖州太湖帮总堂坐落于太湖南岸吴兴县,距离杭州一百四五十里,其地盘函盖太湖沿岸及杭州北大片地域;苏州洪福帮总堂坐于苏州城内,拥有苏州周围数百里地域。三大家派在各自的地盘皆经营已久,声威名望丝毫不亚于杭州宋氏。”

“有人说,以宋氏当时的实力,以上三家至多能取一家,当时三家的人也相信这一点。三家对宋氏虽有戒备,但彼此之间因往日的对立争夺而没有来往,都希望别家与宋氏先斗,自己好坐收渔利。终于,去年元宵过后,杭州宋氏即以大队人马开赴杭州北部的湖州吴兴。其时三宝党人马多声势大,越州和苏州的人,都相信宋氏是决意与太湖帮的人争雌雄了。宋氏三宝党人稳扎稳打,以两日行路,到吴兴后又以一日备战,而后与太湖帮的五六千精兵于城郊厮打周旋了两日。三宝党人马虽来势汹汹,然而交手时却左闪右避,要打不打,惹得太湖帮上下极不耐烦。及第六日天明,太湖帮决意叫阵三宝党决战时,却发现他们已连夜逃走了。当时太湖帮的人都不明所以,觉得这三宝党的人很奇怪。第七日,正当湖州的人以为宋氏三宝党软弱时,却忽然传来了苏州洪福帮帮主韩秉坚与越州飞鹏帮主权纪已双双毙命的消息。事后三家的人才知道,宋氏打湖州是假,玩的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暗地里以护法堂刺客兵分两路,对苏州和越州的要人下手才是真的。苏越两家一亡,太湖帮的人像得了瘟病,等宋氏的人再次打来时,便没有斗志了。”

“事后传闻,将苏州洪福帮主韩秉坚杀死的是宋氏门下的二号杀手卫南子,将飞鹏帮主权纪杀死的是三号杀手欧阳沧浪。听说卫南子是个三四十岁的厉害女人,武艺心智皆一流,能将韩秉坚杀死,倒是可信的。但越州这边的欧阳沧浪才二十几岁,而越州飞鹏帮的帮主权纪人称‘越州第一子’,早年时学了雁荡和嵩山南北两派的剑法,剑法和内功,在江湖上也是大有名声的。故而欧阳沧浪是如何击败权纪的,至今还是含糊不清的问题。有人说是欧阳动手前买通了权纪的一个门徒,从这个门徒口中得知了权纪的功法路数与拳脚虚实,有人说是欧阳沧浪作为三宝党护法堂的一等刺客,虽年轻,但剑法精熟,出手奇快,加之飞鹏帮与权纪本人的疏忽大意,故而招败;还有人说是权纪患有疯症,而欧阳刺杀他的那天,他刚好疯症发作,神志不清。总之,响当当的飞鹏帮及帮主权纪是身败名裂了。”

说时,窦光长气一舒,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们也该相信了吧。不是我无端的怕他姓宋的兄弟俩,而是杭州宋氏及其门下的三宝党确有过人之处,咱们宣城一个小帮,势单力孤,不得不低头啊!”窦光说完,左右的王建元和粱实仓等都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坐第二把交椅的王建元仍是不服气,冷哼一声,道:“大哥,你这是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就不信那姓宋的有三头六臂,咱们吴越要唯他独尊了!大哥别忘了,杭州一带虽宋氏独大,但咱们北边的金陵大都,还有四家侯王呢!实在不行,咱们投靠其中一家,能有金陵四家之一家的庇护,咱们就不是孤军奋战啦!”

窦光说:“这是条计策,但二弟你也别忘了,金陵四家的之一的南城范家,其宗长子正是他杭州帮大掌门宋高的女婿呢!”

王建元道:“那又如何?除了范家,还有晁、田、孔三家。金陵又不是范家的天下。”一旁姓粱的兄弟俩本就心有不甘,此刻见“二哥”说得有理,忙和声道:“二哥所言即是!事在人为,咱们总得拼一拼才见真章!”

窦光作为大兴帮掌门,其实想得最周全。这会儿见身下的三兄弟都有决心,才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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