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干净的柳慕凡，又恢复了往日白衣胜雪的模样。
他取出一直放在身上的红木长盒，搁在桌上，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个绣着几只蝴蝶图案的淡紫色锦袋，锦袋里是一支晶莹剔透、款式独特的莲花玉钗，顶端还坠着几颗圆润光泽的月白色珠子，素雅中不失灵动，十分精致。
柳慕凡将玉钗摆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这是他原本想送给墨倾珞的“礼物”，可他已将竹伞送了出去，如果再送出一根玉钗，似乎不太合适。
柳慕凡轻轻撇了下嘴角，似无奈，似自嘲，眼神却是含着笑意的。
他就那么盯着玉钗出了神，不自觉回想起当时误打误撞得到这玉钗的情景。
那日，正值晌午时分，柳慕凡从一家药房走出来，脸色略显凝重，眉头紧锁。
他已寻遍城里所有的药铺，可依旧一无所获，始终找不到用来医治师妹异症的药材——紫珠草。
他甚至怀疑，当时那位给师妹看病的异族医师，只是随口一说用来敷衍他的，否则为何三年来他找不到一丝线索呢。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听着四处传来的叫卖声、欢笑声，甚至是吵闹声，喧嚣却真实。
三年来，柳慕凡一直活在对师傅的承诺里，给师妹治病、替师傅报仇无形中成为了他的宿命。
他的心口仿佛盖上了一层极薄却清晰的纱，不知何时、何人能为他掀开，让他的生活回到过去般纯粹、自在。
柳慕凡就近来到一处茶棚，点了些茶水小菜，想着稍作歇息后便启程去临城。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用完餐，将银两放在木桌上，起身准备出发。
这时，突然传来一句奶声奶气的娃娃声音：“大哥哥，我想喝水！”
柳慕凡一愣，寻声低头看去，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瞪着圆溜溜大眼睛看着他，露出几颗小白牙，额间挂着几滴汗珠，模样倒十分讨人喜欢，想必他是热得口渴了。
柳慕凡弯腰将小男孩抱起来，放在凳子上，短短胖胖的小腿儿搭在凳子边，来回晃动着。
他叫了一壶温水，倒在茶碗里，只见小男孩费劲地捧起碗，自己竟咕咚咚地喝了起来，这倒让他想起那个在福顺居见过的小男孩，都是胖乎乎的，很可爱。
“大哥哥，我饿了！”
“额······”
柳慕凡虽然很想马上启程，可他不能不管这个小男孩。
他只好给他点了一屉包子，想着等他吃完，便把他送到衙门，自己再行离开。
没成想，这一吃，竟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小男孩吃得很慢，不时还提出各种要求。
“大哥哥，没吃饱！”
“大哥哥，你不吃吗？”
“大哥哥，我还要喝水！”
“大哥哥，我想吃蜜饯！”
“大哥哥，我想尿尿！”
……
柳慕凡结完账，硬着头皮，用最后一点耐心领着小男孩去了茅厕。
看着小胖墩儿蹦蹦哒哒地从远处跑回来的样子，柳慕凡暗暗下了决心，不能再任由这个小东西折腾了，他准备点了小胖子的睡穴，直接把他抱到衙门口。
小男孩来到柳慕凡身边的时候，开心地挥舞着小胳膊，大声喊道：“大哥哥，我带你回家吧！我家就在对面！”
回家？对面？
柳慕凡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忘记要点他的穴道了。
他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金玉楼”几个大字赫然在目。
“那是我家！”小男孩天真无邪地说道，语气中不乏炫耀。
可此时的柳慕凡，几乎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胖子竟不是走丢！
他原以为自己是好心帮助了一个迷路的小男孩，没成想忙活了半天，竟变成个笑话，人家孩子的家就在这里！
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多此一举罢了。
柳慕凡一时语塞，哭笑不得，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但小男孩早已用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大掌，准确地说，是他的两根手指，然后一个劲儿地把他往自己家里拽。
柳慕凡低头看着小男孩那双无辜、渴望的大眼睛，情绪复杂，他不忍心拒绝小男孩，可又不愿多做逗留，“小弟弟，大哥哥有事情必须马上离开！”
他蹲下来，用自己仅剩的耐心哄道：“我以后再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他拍拍小男孩的胖胳膊，然后站起身，作势离去，可小男孩用力攥着他的衣角，就是不愿放开。
柳慕凡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胖子这么粘着自己。
就在他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男孩的父母跑了出来。
“小虎啊，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玩了，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妇人抱起小男孩，护在怀里，看得出她很紧张自己的孩子。
“这位公子，让您见笑了！我们儿子没给您添麻烦吧？”一位身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十分客气。
“爹爹，大哥哥给我水喝，给我包子吃，给我蜜饯吃，还带我去了茅厕！”小男孩童言无忌的话一出口，使得当场的三位成年人皆是一愣，都有些尴尬。
中年男子率先打破尴尬的氛围，抬手示意柳慕凡进屋，“您若不嫌弃，可以在这里挑几样首饰！”
“是呀，公子，您替我们照顾儿子，就当是我们的心意啦！”妇人也在一旁应和着。
柳慕凡一听，赶忙摆手拒绝，“两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可叫做“小虎”的小男孩不乐意了，哭嚷着不让柳慕凡走，在妇人怀里拼命折腾，朝柳慕凡的方向不停地使劲。
这一哭闹，妇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直接让屋里的下人把柳慕凡连拉带推地“请”进了屋。
只留下屋外一副被人“冷落”模样的丈夫。
进屋后，柳慕凡被妇人按着坐在椅子上，随即一个伙计抱来三盒首饰放到他跟前。
妇人则抱着孩子坐在对面，中年男子也挨着母子坐了下来。
“公子，人们都叫我‘黄老板’，这金玉楼便是我家产业。这里的每样首饰从选材到做工，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每种款式仅此一件，绝不重样。若拿我们金玉楼的首饰送人，绝不会给您丢了面子！”
中年男子说话时，依次打开三个首饰盒，里面珠钗玉镯、翡翠玛瑙，五光十色。
“黄老板，黄夫人，在下柳慕凡，您二位客气了，我当真是不需要任何首饰！方才照顾小虎也只是举手之劳，我稍坐片刻喝些茶水便好！”柳慕凡十分客气地推拒道。
他想合上首饰盒，却听妇人抢先一步：“柳公子，不如让小虎替您挑一件吧！”说着，她把怀里的儿子直接抱到了大大的圆桌上。
小虎一坐在桌子上，便朝着几个首饰盒使劲儿，他伸手一一地抓出了好几样首饰，每样首饰都在柳慕凡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悉数放在他的跟前。
第一件首饰是一支金灿灿的凤凰珠钗，上面镶着几颗五颜六色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第二件是一对珍珠耳坠，圆润饱满，光彩夺目。
第三件是一条红玛瑙项链，鲜亮的红色在各种金银首饰之间倒是格外显眼。
柳慕凡只是委婉拒绝，几样首饰都不肯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