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宿命回响篇
第三十四章 重启的冒险
“兄长大人？”
“主上？”
两道不敢相信的声音同时响起，白无玥跟袁兆芜紧盯着台阶上的小娃娃，一时间感慨万千，心里的疑惑也纷至沓来。
“你……真的是兄长大人吗？为什么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兄长大人你知道吗？雪哥他……”
白无玥在确认来者身份的同时，心底已经认定了这个答案，根本没等人回答，就迫不及待的接连发问。
“嗯，我知道，宁雪已经回到我这里了。”如妖精般的小孩捂着胸口，稚嫩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悲伤，轻声回答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即使有些怀疑的袁兆芜，也放下了心底的警戒。只要不是他们被神性污染产生的幻觉，不管白无哀是以何种方式重回现世，他都能接受。
放下心来，袁兆芜走上前去半跪在台阶上，向小孩伸出纤细的手，无比温柔的道：“主上，欢迎回家。”
白无哀神情复杂的搭上了袁兆芜的手，叹道：“先别急着高兴，我剥离了部分人性的意识，以宁雪的残骸为媒介回到现世，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在握住那只小手时，传来的冰冷触感已经让袁兆芜有所猜测，余光中瞥见衣襟下露出的一角血水晶，他更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如果他猜的没错，白无哀现在的这具小孩身体，应该是跟神明之誓里面的彼岸分身差不多的血炎造物，而这种血炎造物很大程度上能与沉眠的白无哀取得联系。
数年之前，神仆亚伯来袭时，从白无玥的吊坠中召唤出的彼岸分身，就已经有所征兆。因此袁兆芜倒没有太过意外，只是欣喜的同时难免对其中的代价心生担忧。
“主上，您不惜代价回归，可是有什么指示？”袁兆芜神情严肃的问道，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怎会让白无哀就算用这样的方式，也要回来与他们相见。
白无哀暗叹一声什么事都瞒不过大管家，出声警示道：“我能感觉到属于我的仆从行动受限，数量也在减少。你们的动作要加快了，我会给你们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援。”
袁兆芜恍然，难怪近几年都没怎么见到神仆，甚至他们到达了西秀大陆，也没遇到过。曾经亚伯所说的亲和派神仆，也丝毫没有派人与他们接触的迹象，想来在他们看不到的西秀大陆另一端，情况已经十分严峻。
“难道说，教廷的那些人想抢在我们前面，将抓到的神仆献祭给太阳吗？真是令人惊讶，没想到他们竟然选择了与我们一样的方式。”
选择献祭大部分人类与其他生灵，这是他们基于现况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可教廷明明没有如此急迫的需求，为何还会选这样一条激进，又充满不确定性的危险道路？
白无玥已经听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就像两位神明的信徒，都在抢夺资源取悦神明，希望自己那方的神明降世。而他们这方实在势弱，白无哀不得不曲线救国，回来帮他们走捷径。
其中的风险肯定很大，比如白无哀剥离的人性无法再回到神躯，将来成功唤醒月轮，也可能因影响力不够，信息不足导致月轮灭世。
不过，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白无玥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他按捺住想要立刻亲近的冲动，有些激动的问道：“所以，兄长大人，你一直都在看着我们，对吗？”
这句与讨论毫不相干的问题一出，空荡的大殿里竟然安静了几分钟。白无玥有些莫名的紧张那个答案，袁兆芜的神色也跟着有些不自信起来，仿佛是交作业的两个学生，生怕老师面露不愉。
白无哀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很难与他记忆中那只小白兔划上等号，而半蹲在他身前的狐狸管家，也已经半头白发。
血炎铸造的临时身躯，本没有寻常血肉之躯那样细腻的五感，但白无哀还是感到心里一疼，鼻子居然有点发酸。
“嗯，当然。”
短短一句便让两人湿了眼眶，原来他们所有的努力都被神明看在眼里。这一路走来经历的苦难，突然有了得到肯定的实感，一时间让两个大老爷们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咳嗯，那些事回头再说，先让我充一下电，神明之誓的血能快耗光了。”一直以来不太擅长安慰人的白无哀，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此话一出，方才还有些互相感动的气氛悄然一变，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袁兆芜那藏入阴影中的表情，却能听到抑制不住的粗重呼吸。
下一刻，白无哀的手便被一双纤细的大手紧紧握住。一双泛绿光的狐狸眼猛然睁开，那即便带上了岁月痕迹，也依旧妩媚的脸上浮现出极为兴奋的神色，闪电般凑了过来。
喘着粗气，就差没像狗狗一样流哈喇子的袁兆芜快速的道：“主上，您是要新鲜的血肉吗？兆芜就在这里，请您多多采撷！”
反应过来的白无玥双眸一瞪，飞起一脚将袁兆芜踹飞了出去，额冒青筋的骂道：“你个骚狐狸！对着这个样子的兄长大人说什么呢？！几十年的单身让你这么饥渴吗？还是这些年战斗受的伤满足不了你那变态的欲望？”
眼前的一幕让白无哀看呆了，虽然远在世界深海有看见过两人打闹，但亲眼所见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这两人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没等他继续感慨，白无玥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也半蹲下来，一脸正经的问道：“兄长大人，你是想咬，还是想‘啾~’？”
看着已经变成大叔的小白兔也变得不正经，撅着嘴就要凑上来，白无哀翻腾的心情突然的就平静了。
他伸手挡住了那个要亲亲的嘴，稚嫩的脸上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淡淡的道：“不用，普通皮肤接触或者用血炎印记输送就可以了。”
“啧。”没能得逞的轻咂了一下嘴，白无玥幽怨的道：“兄长大人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这么冷淡无情嘛，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白无哀无语的站起身来光着脚走下了台阶，感叹一声：“时间真的能改变所有人。”
终末大殿的门被打开，地下堕天城的风景映入眼帘。虽是暗部的地下中心据点，这里也灯火通明，远处的街道上还算热闹。
尘世的繁华，久违的烟火，让沉眠世界深海三十多年的白无哀很是怀念。他拉下了能量幻化出来的兜帽，有些迫不及待的回到地面，想要看看他曾停留过的世界。
堕天岛与记忆里的不一样了，即便白无哀接收到来自整个世界的信息，但那些数据总没有亲眼看到的真实鲜活。
巨大的岛屿上分布着许多水晶方尖碑，与中心契约塔遥相呼应，构建出笼罩大地的结界，从高空看去十分宏伟。
外面昏暗天幕与里面亮堂的城市形成了明显的分界线，结界外恶风呼啸，海浪滔天，结界内即便战时人流不多，也一片安好。
终章已至最后的阶段，被大海包围的堕天岛竟然还有如此生机，这些都是人们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才创造出来的。亲眼确认这一切的白无哀，哪怕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此刻也感到有些欣慰。
“兄长大人，你回来这件事真的不告诉婷姐他们吗？”
“不必了，短暂的重逢只会让他们徒增伤心。”
白无哀没打算让天从影知道他的回归，甚至连身边的亲人也不想让他们知晓。不想让恭婷几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他，就当他是一个意外传送过来的陌生过客，借宿几日就会离开。
……
辉明府的庭院中，两个五六岁的小孩正与一只大黑猫追闹着。突然，那遛着小孩的黑猫停住了小跑的步伐，灵巧的耳朵抖了抖，红宝石一样的猫瞳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喵呜~？”没有理会缠上来的两个小孩，黑猫有些不太相信的发出了一声轻唤。
听到声音，里面的院子里突然有个紫米团子一跃而出，半米长的翅膀一张，轻松的落到了屋檐上。
“吖~？”紫米团子那橙色竖瞳的大眼睛瞅了瞅前方，又回头咧开无牙的大嘴，发出一声可爱的叫声，似乎在问：“你确定？”
黑猫没有回答，柔软的身躯一扭便从两个小孩的魔爪中溜了出来，下一刻就化作一道黑影蹿出了院子，而紫米团子也一同跟了过去。
有人来了，陌生的脚步声与气味，却令它们的灵魂感到了熟悉的悸动。
自那天起连绵一周的血色大雨之后，天色一直阴沉着，即便有魔核灯，光线仍旧显得昏暗。但这样暗沉的光线，阻挡不了灾祸级魔物的目光，就算还离得很远，它们也一眼看见了刚进晖明府大门的那个身影。
“咪呜~！”随着一声充满喜悦的猫叫，一道黑影无比精准的落到了三人之中那矮个子的怀里。像久违的回到父母怀里的孩子，黑猫使劲的蹭着来人的脖子，不停的发出喵喵的呼唤。
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一接，怀里就多了一只身娇体柔的黑猫，随即而来的便是那毛茸茸的触感，以及湿漉漉的舌头舔在他的脸上。
“哈哈……米糊，好久不见，你长胖了啊。”还没见面就被识破身份，白无哀并不奇怪，再怎么说米糊都是他第一个契约兽，血契的联系早已深入灵魂。
刚与米糊打完招呼，下一刻一个硕大的紫米团子就糊在了白无哀的脸上，幼小的身躯被那巨大的力道整个带着往后一倒，一屁股摔在了接住他的袁兆芜身上。
“三岁，胡闹！”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的主人，大管家袁兆芜有些不悦的斥责道：“我知道你也想念主上，可你是三级天灾，怎么能像米糊一样不收丁点力道就扑过来？没看见主上现在用的身躯很娇弱吗？”
张着‘血盆大口’含住了白无哀半个脑袋的四不像，眨了眨那橙色的大眼睛，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含糊不清的发出了一声‘呀~’。
被迫接受了米糊与三岁的口水洗脸，白无哀与两个爱宠久别重逢，此刻心情正好没有一点生气，反而抱着两只猛撸一顿，才开口道：
“无妨，血炎造出来的身体还没那么脆弱。准备再次启程去西秀你们应该很忙吧？那就去安排事情吧，我跟米糊、三岁待在一起也能补充血炎之力。”
袁兆芜与白无玥相视一眼，即便心里很不情愿，也迫于工作任务不得不离开，现在不是他们任性的时候。
两人离开后，白无哀抱着撒娇的米糊与三岁，缓步走进了这陌生又熟悉的府邸。曾经颜宁雪的住处与办公地，现在虽然恭婷他们搬来了这里，但四周的景色与摆设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来晖明府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里仍旧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如今斯人已逝，见惯了生死离别的白无哀也忍不住睹物思人，边走边红了眼眶。
在那眼眶中的晶莹摇摇欲坠时，两个小孩从前方的门框后探出了小脑袋，两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住了来人。
“你是谁？附近没见过的人呢！”其中的男孩一个跨步挡住了门口，叉着腰气势十足的质问道。
“米糊、三岁快回来，不能跟不认识的人玩哦！”另外一个小女孩躲在门后，冲黑猫与四不像招着小手，示意两个爱宠回到她的身边，但显然没什么用。
看着眼前这两个稚嫩的新面孔，白无哀一愣，随后想起了世界数据中的情报。这两个孩子好像是恭青阳的孙子孙女，所以，应该叫自己什么来着？按人类的血缘关系，好像是表伯祖父。
理清自己与两个孩子的关系，白无哀恍然一叹：“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我这算是四世同堂了？”
家里曾有血缘的兄弟姐妹们，也只有恭青阳开枝散叶传承了血脉。白无玥不必说，为了那份孽缘以及奋战在命运的前线，至今为止都没留下半个子嗣。
而恭婷那个傻姐姐，只顾着照顾家人，哪里有考虑过自己的婚姻大事。现在又是天从影半个明部负责人，加上已经上了年纪，怕是早已放弃找个伴了。
正想着，身后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紧接着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小哀？”
白无哀的神色一僵，随后扬起一个灿烂可爱的笑容，转过头一脸疑惑的反问道：“这位阿姨，你是在叫我吗？可我不叫小哀哦。”
……
夜深人静，已经人去楼空的内院只剩几盏火核灯，与那枯萎的梅花树静静伫立在寒风中。然而此刻屋内却隐隐传出哭声，压抑着音量的啜泣，无比悲伤的呜咽，让院子变得更加凄凉萧瑟。
伸出的手在碰到门扉时停住了，呼唤的声音也只徘徊在喉咙里，等待了许久，那如冰雪浇筑的手才缓缓收回。
“为什么我会认为兄长大人早已看开生死，能平静的接受雪哥离开的事实呢？”白无玥轻轻的靠在了门框边，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在血契网络中叹道。
“……”另一边，隐藏在柱子阴影中的人只露出一张简易的白色面具，面具下的那泛着冷光的翡翠，盯着院子里的枯梅沉默无语。
“你不进去安慰一下兄长大人吗？平常明明最擅长这方面的事了，怎么今天还跟我一样躲在这里？”白无玥调侃那个最会拿捏人心的大管家，不远处的灯光映照在他清秀的脸上，晕染出红的可怕的眼眶。
黑暗中的袁兆芜将目光从那棵枯梅上挪了过来，消沉的回道：“小组长，你知道答案的，因为此刻的我们都一样。”
那故作调侃的笑意随着目光的垂落而消失，一直把玩着吊坠的手抓着胸口的衣服缓缓收紧了。白无玥那垂落阴影中的脸庞上露出一个苦笑，轻声念叨：“是啊，我们知道的……”
要是此刻他们进去看到白无哀哭泣的样子，一定会如这又下起血雨的世界一样，被世界的悲伤所淹没，同时心碎而死。
……
血色的雨在又下了三天三夜后停了，但天空仍旧被乌云所遮蔽，那朦胧的太阳还未能出现。堕天城的起始大殿中，新的开拓团已经重新集结。所有人都明白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和危险性，因此他们神情肃穆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最后的指示。
所有计划已经安排下去，这一次的远征不到终点不会返航，也许就是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的最后一面，这一去便是永别。
恭婷看着队伍前的两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不舍。她知道这次远征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们可能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但她无法阻止他们，因为这是他们的使命和责任。
她紧紧地握住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想对他们说些什么，但那些叮嘱了无数次的话这会儿反倒说不出来。她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随后，她又将目光落到了两人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紧盯了许久也没有心里的那个问题提出来，最终只能道一声：“一路顺风。”
感受到那灼人的视线，躲在两人身后的白无哀扯了扯兜帽，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再睁开，那血色的水晶中只剩一片平静，他轻声命令道：“出发吧，新的冒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