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三十三爆炸（上）
吊顶上的烟雾报警器八成是没拆壳子，爆燃烧焦的味道在整层楼里盘旋了几个来回也没听见它嘶哑地敲打出丁点儿示警的声音，倒是检测到环境空气严重污染超标的新风系统先一步触发了循环机制，过滤器运转的声音轰振得整层楼的通风管道都隐约地震颤出一阵一阵超负荷得近乎诡异的低鸣。
江陌抬头看了眼吊顶缝隙当间声响嘈杂的通风口，眉头一瞬蹙紧又松开，没什么表情地睨视着梁明脸上很难明显分辨出真慌或是假乱的表情，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嘴角似笑非笑地提起来，“算计这么多警察，陪你在这儿演？戏唱得可以啊梁老板。”
梁明脸上惶恐的表情僵了半秒，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尴尬地歪着脖子，试图用肩膀上支翘的浴袍布料蹭一蹭发痒的鼻尖，“我……我得保命啊警花妹妹……我这生意买卖，向来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是吧？被你们盯上我能怎么办！要么进牢里挨枪子儿，要么被上头缝上嘴当死人，怎么着我都是个死啊？！我……我得表忠心……两头儿我总得占一个吧？！挣多少钱我得有命花啊！”
江陌托扶了下耳机，眉梢轻一挑抬：“不过我怎么看梁老板这不是打算两头儿占一个，反倒是想两边儿都捞一把试试看？跑到我们这儿坦白从宽之前先把投名状递出去，再借我们的手处理掉梁霁这个威胁，想玩儿个一箭双雕？早先我还以为梁老板就是个单纯纨绔的富二代，看来是我以貌取人了……”
江陌话音一顿，没等梁明的矢口狡辩支吾落地，脸上那点儿瞧看不出情绪的微笑就瞬间垮压下来，“真当我夸你呢梁明？！轮胎厂的货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货……货是真的……”
梁明眼神闪烁一躲，蜷坐在一团乌漆墨黑当间的姿势也登时拘谨起来——不过梁明装模作样的戏码唱演得太多，真挚的表情在他脸上也像是蒙了一层虚假的纱帘，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地看不大清楚明白。他背着两手艰难地先前挪动了两步，有些执着于贴凑到江陌跟前，“原本要交付的货真的是真的！只不过——只不过……实际交货的时间……跟交代给你们的时间……不太对……”
“打从洪信宇第一次偷挪走我这批货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倒头到了梁霁那边。但最近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待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外加上梁霁虚伪地挂了个配合警方监督我的旗子在外头招摇来招摇去，我要是轻举妄动，九条命八个脑袋也不够我祸害！所以——”
“所以你就挑在洪信宇最近这次大量转移存货的时机，想一箭双雕地把梁霁搞下来。”
江陌言简意赅地划拉了一下梁明肚子里的盘算，轻轻地捏攥了下指尖，“你是怎么知道洪信宇最后交付货物的时间，又怎么打听到，梁霁打算趁机劫了你的财路，联系到了你上面的老板？”
“洪信宇也好冯东也罢，那都是我手底下的人带出来的，他揣了什么心思，想打听明白其实很简单。冯东闹事进了局子，那个在他俩中间周旋的唐葭也莫名其妙的失踪，想也知道是梁霁是在惦记着我那个厂子里的家底，来补他现在的缺——”
梁明哼哧了一声，“梁霁当初想掺和一脚盛城际速的生意，结果一没留神反倒把张一白搭了进去，两头得罪透了之后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再拿个大的筹码去接替我拿下盛安的生意，我先前只是托人打听到梁霁在拿我的货偷偷摸摸地试什么新配方，也不知道成了还是没成——不过成没成都不重要了，盛城国际最近被盛城际速拽得摇摇晃晃，他需要钱来给他的商业版图兜底……”
江陌沉默一瞬，敛眉反问道：“梁霁既然想投诚，那他敲定的交付时间，你是怎么提前得知动的手脚？”
“一直以来跟上面对接的人都是我，我当然知道。”
梁明抬头，极轻蔑地哼了一声道：“我手上压的货还剩多少我心里门儿清，洪信宇这悄默声地倒腾，不凑够数上头是不会铤而走险的，而且即便凑够了数目，他们也会警惕观望几天，确保没有警察埋伏才会出面去取。”
肖乐天从旁听了半天，这会儿才恍然地砸了一拳头眨了眨眼：“备齐货和实际交付之间，至少有两天的时间差在里面。”
梁明耸了下肩膀，眉毛高高地挑起来，“更何况，梁霁失信在先，跟上头联系的法子，还是洪信宇从我这儿偷偷摸摸牵上的线——只要稍微在碰头的时间上动一动手脚……”
江陌先没吭声，屈指刮了下眉峰，对于梁明的交代不算意外，却还是无语地呵笑出声来：“也就是说，本该存在报废轮胎厂的货，其实在你举报之前就已经提前被取走，然后留下造假的东西，再藉由洪信宇这么个倒霉催的中间人，让梁霁的人照常露面。厂子里没人看着？”
“没人看才不会被抓住小辫子，定时去点货就行了，不然查到首饰工坊那会儿，我不就得被请到市局里面？再者，洪信宇挺警惕的，在交付上动手脚很容易被他发现，但又因为他太警惕，所以接头往来从来都不是直接露面——只要想办法篡改交接时间又没机会给他确认拆穿，那这件事基本不会闹出什么麻烦……所以绝对不能留他外面。”
梁明唉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我也知道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但没办法，谁让他站错了阵营呢，况且我也就是撺掇个买货的把事情闹大而已——洪信宇落到了警方手里，他又有老婆孩子的顾忌不会轻易把梁霁交代出去，梁霁但凡看着警方没什么实质性的动静，那他就绝对不可能轻易地把这聚宝盆砸在自己手里。”
“所以接头的货早就飞了，现在厂房里剩的根本就是点儿无关紧要的东西，把我们当猴耍来耍去，就只是为了，让我们帮你按死梁霁而已。”
江陌撤开两步，俯身注视着梁明一瞬躲闪的眼睛：“但如果梁霁落网接受调查，你们兄弟两个，难道就这么狗咬狗地在拘留所里耗下去？还是说……梁老板这会儿其实还另有什么打算，躲躲闪闪地藏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