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办公室里，暖气充斥着四周，让屋子里暖融融的。
两个人，靠窗而立，看着外面略带荒凉的景色，神色淡然。
两人手上捧着精致的白色杯子，不时传来汤匙碰撞的声音，里面深灰的咖啡氤氲出一股苦涩的味道。
两人，却是甘之如醴。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上面的首长喜好喝咖啡，他们下面的人自然也要常备了。
而咖啡机、咖啡豆也是他们笼络自己人的一种手段。
这在国内，也是非常上档次的，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老田，这次去九部，可不要辜负首长的期望。”
“只要做好了，这可是你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左边个头高大的中年人笑着开口，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看上去十分文雅。
右边是个面色发白，头发稍长却打理整齐，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听到中山装如此说，眼镜男嘴角扯出一道弧度，略微上挑的眼角多了一丝戏谑，“放心吧，这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事情。”
说完，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轻轻皱眉，“老姚，你这咖啡的酸度不对啊。”
“有点浓了。”
“酸度？”
“不可能，这是我托人从沪上特意买来的，正宗的合众国咖啡豆。”
老姚说着也喝了一口，可他都喝了好几个月了，哪能尝出来？
“合众国的咖啡豆？”
老田听了却是笑起来，随后摇头说道，“现如今进入沪上的，大部分都会经过倭岛，他们为了利润，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说完，就将手里的咖啡倒在垃圾桶里，然后摇头走到一旁坐下。
老姚看着手里的咖啡，突然感觉有些恶心。
随即也倒进垃圾桶里。
“他娘的，下次再也不买合众国的了。”
“老田，你喝啥样的？”
老田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分给老姚一支，然后淡淡的说道，“我比较喜欢意利咖啡，他的口感和原味体验非常不错。”
“等回去，我给你拿两袋。”
“不愧是出去转转的人，见识就是多。”
老姚夸赞着，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遮掩住内心深处的厌恶。
这种人，也就是无人可用的时候，才会想起。
若非如此，这会儿还在研究院里呆着呢。
“老田，这次九机部准备成立研究院，这可是你的拿手活，首长的意思是，你要将其握在手中。”
老姚点燃烟，郑重说道。
闻言，老田自信的笑着，“这点放心，不过是个高中都没上完的毛头小子，手头上有点本事就目中无人，妄自尊大。”
“我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在玩泥巴呢，这次我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科班出身，什么叫学识碾压。”
对于红星机械厂的人，老田这两天可是做过充分的了解。
不过相比起机械厂的人，他更对机械厂的‘富余’感兴趣。
尤其是几种出口的商品，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据说，红星机械厂是全四九城最好的工厂。
因为逢年过节，其他工厂的工人只有一份微薄的收入，可红星机械厂的人，不论是工人还是食堂的伙夫，都有一份不比工资少的福利。
这待遇，整个四九城的工人都是羡慕。
如果他去了红星机械厂，不，应该是九部。
一定要将这种‘不正之风’制止。
坚决贯彻艰苦朴素的精神。
然后将对于的物资用在‘更重要’的建设上。
就比如这进口的咖啡。
他们可是为了革命建设呕心沥血啊，怎么能喝劣质的咖啡呢？
还有这唱片机，多少年的老古董了，得换。
还有这办公用品，怎么也得充足啊。
还有经费...
他已经想到，今后用这些钱，做更多‘有意义的事了’。
就在老田心里畅想着未来的时候，一旁的老姚也在高兴着。
虽然看这人有些厌恶，但对方在学历、学识上，确实是他们能够拿得出手的。
更重要的是，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人安排进去。
而且对方也没办法拒绝。
毕竟，一个团体中，最重要的就是平衡。
这也是上级的考虑。
当然，一机部那群老怪物除外。
丫的商讨问题最后都能演变成全武行，谁敢去？
可这九机部嘛，呵呵。
他们还真要掺和一脚。
想到九部未来发展的前景，只要他们掺和进去，九部未来发展的越好，他们就越有利。
这可是好事啊。
“那到时候，我就听你的好消息了。”
老姚欣喜的说着，老田将烟灰弹到烟灰缸中，自信说道，“放心，九部，早晚是咱...”
铃铃铃
突然间，桌上的电话响起，老姚将烟换只手掐着，随后接起电话。
只是下一秒，老姚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挂断电话，老田有些纳闷，怎么突然间就不说话了？
正在他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老姚一脸的凝重说道，“老田，刚才首长的的命令。”
“九部，你去不了了。”
瞬间，老田手里的烟掉在地上。
......
陈老办公室。
看着上面最终下达的九部人员任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认真的？”
良久，陈老才呢喃着，然后脸上露出笑容。
“这样搞，可是给这小家伙很大的自主权啊！”
“要是跌跟头，那也是个狠的啊！”
想到这里，陈老又有些自嘲。
当初选择杨小涛的时候，他们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无非就是，给了杨小涛更多的自主权。
而且也不是放任不管，这不是配了个稳重的看着嘛。
砰砰
陈老思绪被敲门声打断，随手将文件合上，这才开口让人进来。
“老首长，您身体还好啊。”
两道人影走进来，当先一人穿着朴素，对着陈老开口。
看着有些陌生的面容，但又有些熟悉的身影，陈老立马想起当年充满昂扬斗志的身影。
“洪峰，你回来了？”
李洪峰上前用力握着陈老的手，“嗯，刚回来。”
“回来就好，你现在在哪住？有没有需要？”
“没，老首长，老周都帮我安排好了。”
三人坐下，陈老打量着对方，那风霜在脸上留下的痕迹，看上去比他还要苍老。
可实际上，这人比他还小十岁啊。
“这些年，辛苦了。”
多少言语，此刻都在这一句话中。
李洪峰却是无所谓的笑着，“辛苦点，没啥。”
“只要能够建设革命就行。”
陈老抿着嘴点点头。
三人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陈老这才拿过上级刚刚下发的任命书。
“洪峰，这是你的任命书。”
陈老将文件递给李洪峰。
接过任命书，李洪峰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到一旁，神色犹豫。
周老看到这幅模样，便对着陈老说道，“首长，洪峰的心里还装着南边的铁路，他...”
李洪峰听了面带愧色，“首长，我，我心里还没做好准备。”
“同志们都在前线战斗，我却当了逃兵，我这，这心里难受啊。”
陈老听了默然无语。
良久，陈老这才说道，“洪峰，知道为什么要成立九部吗？”
“或许老周跟你说起过红星机械厂做的事。”
“或许你也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我要跟你说的是，那，只是你知道的一部分。”
“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清楚。还有更多的未来等着你去发现。”
陈老走到一旁拿起一份计划书，“这是九部未来的建设方向。”
“除了现在正在进行的，还有三个重点发展项目。”
这份计划，即便是周老也是头一次见到。
两人看着上面的计划书，大部分都是围绕红星机械厂开展的，尤其是重点项目，都有杨小涛签字确认过的。
一页页看过去，李洪峰变得沉默，心中却是翻江倒海，震撼无比。
“我知道，你这心里挂念着铁道的同志们。”
“但你更应该明白，没有足够的钢铁，想要修建铁路，想要建设革命，只会是妄想。”
“你也要明白，在九部，你能为他们做更多的事情。”
“为他们制造出更好的机器，为他们提供更多的铁轨，让他们病了有药可以吃，让他们累了，有地方可以休息。”
“在这里，你的作用，远比在现场搬石头，扛铁轨，更有意义。”
李洪峰张张嘴，心中有些动摇。
那里的艰苦，他知道。
可谁又愿意吃苦？
谁也不是天生的犯贱！
如果，能够让同志们过的更好，那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到这里，李洪峰深吸一口气，“老首长，我可以去九部。”
“但，我希望，能够照顾一下同志们。”
“因为，他们太苦了。”
说到这里，李洪峰已经有些哽咽。
陈老来到跟前轻轻拍打着肩膀，“只有国家强盛起来，一切才会变好。”
“这次调你回来，也是组织上的考虑。”
“就是希望你将在西南的那股子艰苦朴素，顽强拼搏的精神带到九部里，避免出现不好的苗头。”
“说实在的，如今红星机械厂的生活很优渥，甚至比其他工厂都要好，也是很多人都想要进的地方。”
“他们的工人吃饭那是顿顿有肉，周围人也是以红星机械厂为荣。”
“甚至，他们的领导出行都是乘车，请客走的都是公账。”
“这点，我很担心。”
“这次成立九部后，我担心他们会有骄傲自满的情绪。”
陈老说到这里，意味深长，“洪峰，你也知道，多少人从枪林弹雨里出来，没有倒下。”
“却倒在了糖衣炮弹下。”
说完，陈老盯着李洪峰。
在他心里，甚至在上级的眼中，面前的人，无疑是最合适的。
而一旁的周老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因为陈老说的那些臭毛病，他们六机部也有！
而且不比红星机械厂差。
最起码人家是真有本事值得骄傲，可他们呢？
一瓶水不满，半瓶水晃荡。
就是充大以巴狼啊。
李洪峰脸色严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级会让他去九部了。
这任务，很艰巨啊。
“洪峰同志。”
“上级领导对九部的工作非常重视，这是一匹好马啊。”
“一匹能够给我们国家带来改变的千里马。”
“但我们也要给这匹马上个马嚼子。”
“我希望你就是这个嚼子，能够让这匹马在尥蹶子的时候，给它降降温，让它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
“洪峰同志，现在，你还想着回去吗？”
李洪峰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略微佝偻的身躯陡然绷紧，神色凝重。
“报告首长，原铁道第一局，李洪峰，向您报到！”
陈老深吸一口气，随后同样严肃回答，“李洪峰同志，欢迎回来！”
这一刻，两人再次握手。
“这样，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你去见见未来的同志。”
陈老起身，李洪峰也露出好奇模样，随后起身，三人离开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