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牧云更加沉默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杀人了，却还要完整证据链，才能证明其杀人了，证据链是不是缺一个环节，杀人犯便可以逍遥法外？
所以她说：“这么听起来，大瑨的律法，有点草菅人命。”
很明显丁牧云对律法产生了怀疑，而这件事，身为三尺学院的学子的傅语冰却不能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解释。
她决定明天好好问问夫子，看他这么解释？
傅语冰想了一想转移开了话题：“明天战车确保万无一失吧？”
“……”丁牧云不知如何作答。
傅语冰也没太在意，自顾说道：“适才我回斋舍的路上，看到宋刻陪同工部和造器局的官员从书院门口乘着马车经过，我远远地听到了几句他们的谈话，言谈中听得出，工部对战车十分重视，光是书院送过去的图纸，便召集了造器局的所有人一起研究，宋刻说话也很谨慎，反正就是京城方面很重视，书院很谨慎，我琢磨着，这是书院首次上报的制工，科英学院能不能打出名声，就看明天演武场的这一战。”
——
夜里。
丁牧云做了一夜噩梦，梦中战车变成了杀人利器，在书院内横冲直撞，肆意射杀手无寸铁的学子。
她自己则被吓得抱头鼠窜，可战车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她跑到哪里，战车就追到哪里，弩箭就一直对准着自己，她一路狂奔，最后跑到了书院门口，却被木甲伶卫给拦下了，于是被射中胸中……
她挣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猛然睁开了眼，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
慢慢地终于看清了眼前一切，原来自己还在斋舍里。
清晨万籁俱寂，窗外传来的声声鸟叫和潺潺流水和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让她明白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同寝傅小姐的床上整整齐齐。
傅小姐最近起得越来越早，据说是练刀大为精进，将来回大理寺办案的时候完全可以独自一人缉拿犯人。
丁牧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简单洗漱完毕之后去了深研室找鲁俊辰，劝他放弃，她怕自己的噩梦成了现实。
深研室经常会有学子在里面过夜，所以大清早的看到迷迷糊糊的学子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点也不稀奇。
但是，这么早丁牧云就来深研室，倒是让他们很稀奇。
一路上都有人问候：
“丁姑娘早！”
“丁姑娘早！”
丁牧云抿着嘴，也不说话，双手握成拳头，脚步走得飞快。
她经过的身后，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丁牧云没听见，径直闯进了江川和鲁俊辰的房间。
进了门也不给鲁俊辰说话的机会，便说道：“我想好了，机关盒是帝国三少弄坏的，一切后果应该由他们来承担。你现在就去上报给宋刻，还有工部以及造器局的大人，为自己争取时间，然后飞书给京城卖材料的店家，让他立刻将材料送来，解决的方法我也想过了，我去求院长让他多借几只木鹤给你，用木鹤运送材料这样就能更快一些，用不了五天，四天你和江川就能把机关盒给重新做好。跟他们说四天后再给他们演示。既然京城方面对战车十分重视，那么让他们等四天，区区四天总是可以等的吧。”
鲁俊辰一夜没睡，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精神矍铄地埋头修理着机关盒，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丁牧云说什么一般。
丁牧云一看洞穿了他的心思：“怎么？你还没想通，还是你根本不想这么做？”
鲁俊辰道：“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做，我现在只想赶在演示之前能做到演示的时候万无一失，这个信心我还是有的。”
丁牧云只好在他的对面坐下：“鲁俊辰你真是木头脑子，万一在演示的时候出了状况怎么办？那样的话，你会害死江川的，你别忘了，坐在战车的人是他，你到底是不是他朋友啦？你能不能替他想一想啦？”
“我就是替他想了才这么说的。”鲁俊辰说道，“我……我刚刚还想了一会，如果是江兄遇到这样的事，他在我的位置上，他会怎么办？我想他一定也会这么做，他也一定不告诉我，然后他自己默默承担下所有，不让我担心。”
丁牧云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也会这样想。”
鲁俊辰断然：“他一定会这样想。”
丁牧云犟不过他，只好说道：“好好好，制工的时候，人不是人，都是疯子。”
鲁俊辰不说话。
可不就是疯子么，不疯魔不成活，不就是匠人的宿命么。
“那我去问问江川，他到底怎么想的。”丁牧云说完拔腿就走。
鲁俊辰在他身后大声道：“丁姑娘，你答应过我的，这事不跟他说。”
“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教我。”
丁牧云说完拉开制工室的大门，豁然，门叠罗汉一般，叠在一起耳朵贴在门上的学子，跌了进来。
抬起头，看见丁牧云铁青着脸，叉着腰，一个个慌慌忙忙地爬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们刚到。”
“什么也没听见。”
“香香鸡不错，加奶茶更好，走走走……”
说完拔腿就跑。
丁牧云倒不担心他们听到，因为昨天晚上她试过了，门很隔音，里面的声音根本听不见。
“你们几个，谁听到了谁死。”
丁牧云说完，走了。
身后传来郁闷的回应：“丁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丁牧云劝不动鲁俊辰，只好去找江川。
江川这一夜睡得也不怎么踏实，他也做了个梦，跟丁牧云的梦不一样的是，自己开着战车进了皇宫。
朝堂之上，木头人手里的弩，对准了皇座上的那一位，他正要按动机关射击之际，皇座的人原本稳稳坐着的人，突然猴似的跳了起来，整个人卷缩起来侧着身子蹲在皇座上，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慢慢慢慢，别杀我，你先听我说，江兄……”
江兄？皇座上的称呼自己江兄？
江川从木头人后探出头来，这才发现皇座上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同窗，符羽。
险些杀错了人。
惊得江川出了一身的冷汗。
所以他醒过来之后，第一眼便看向了旁边床上的江川。
睡得十分安详，呼吸声极为均匀。
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江川在洗漱的时候，听到经过的学子在议论，说丁牧云一大早就等在斋舍区门口不知道在等谁。
跟他走在一起的人，说道：“除了符羽还能有谁能让丁姑娘这么一大早的亲自站在门口等着？”
“所以，有银子就好，有银子就是爷。”
江川便想起了，昨天晚上丁牧云在深研室堵着不让他进门的情形，洗漱完毕之后，换好衣裳，朝斋舍区的大门走去，看到了丁牧云，问了一声：“丁姑娘早。”便想从她身边走过去，却被丁牧云拦住，带到了一旁。
丁牧云走在前头，江川走在后头，前面的丁牧云刚停住脚步，江川便施了一礼：“丁牧云找在下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