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卫科出来后，姚崇军的脸色阴沉得就如同锅底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说话，就这么闷着头大跨步往回走，身上的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感受到姚崇军身上压抑的怒火，跟在他身后的龚庆国等武装部干部也不敢说话，各个都缩着个脑袋，安安静静地跟着，生怕一个不好就点燃了他的怒火。
一路上，众人尽皆一言不发，直到回到了厂办大楼，姚崇军把他们都打发了，众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回到武装部副部长办公室，姚崇军单独留下了龚庆国，猛灌了两口茶水，压制住了怒火后，这才跟他问起了姚成林的投机倒把的事情。
“小龚，之前你们和成林带枪出去打猎，同时将猎物卖给厂里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龚庆国回忆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没多少人，就我们三四个武装部的干部和办事员，都是玩得很好的几个。”
“不过....”
说到这里，龚庆国顿了一下，有几分欲言又止。
看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姚崇军就不耐烦了，当即呵斥道：“不过什么？有话就说！”
龚庆国脸色一尬，无奈，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额...是，就是我们每个月卖给厂里的肉食都不少，恐怕成林交代不清楚这些猎物的出处....”
好嘛，此话一出，姚崇军的脸色就更黑了。
龚庆国和姚成林他们几个每个月借着训练的名义带人带枪出去打猎，然后倒卖猎物给厂里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事还是经过他批条允许的，算是他用手里的权利给他儿子谋的一点小福利。
虽然他没怎么关注过他儿子每个月到底卖了多少东西给厂里，不过这物资来源没出处的隐患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公家单位的采购业务，从来都是公对公，物资的进出皆是有迹可循。
公对私也有，不过那都是少量的，比如城郊个别村民家里吃不完的农副产品卖点给厂里，这种情况基本也允许，厂里给了采购员灵活变通的权限。
但是量大的话，那就不行了。
量大了最少你也得跟公社或者大队合作，由公社或者大队的干部来牵头组织村民跟你交易，不然你物资没出处，没有供应方的采购回执，采购价格也不透明，那就没说的，绝对是投机倒把。
一想到这里，姚崇军就蛋疼了，赶忙问道：“你们平时卖给厂里的猎物有多少？”
龚庆国嘴巴嚅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额...除去私下分掉的...一个月...少的时候七八百斤，多的时候有...有一千多斤....”
好嘛，姚崇军听到这数字，眼前一黑，差点没给背过气去。
一个月大几百上千斤的肉食，按照现在的行情，怎么不得几千块钱？
原本他以为姚成林带人带枪去打点猎物，只是小打小闹挣点小外快，哪成想他们几个的胆子这么大，居然瞒着他给搞成产业链了。
真是好家伙啊，这一两年算下来，这么大的数额，足够姚成林去蹲炮局甚至是拉去打靶的了。
这里面的事情虽然他没有深入参与，但是允许龚庆国他们带人带枪出去的条子是他批的，而且姚成林还是他儿子，真要追究起来，恐怕他也讨不了好。
真是坑爹啊....
“你们...你们真是....”
姚崇军一瞬间怒火中烧，想要骂几句，但是话到嘴边了，又不知道骂什么好，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龚庆国一眼。
龚庆国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敢吱声，只能低着个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
盛怒过后，姚崇军知道再恼怒也无济于事，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点起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重重地吐了出来。
随着烟雾的呼出，姚崇军的脸色忽明忽暗，数度变幻。
直到一支香烟燃尽，姚崇军才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沉声问道：“小龚，姓魏那小子那边你接触得怎么样了？”
龚庆国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额...已经接触得差不多了....不过，部长，咱没必要着急走这一步吧？李卫国那边，要不我们私底下再试着跟他谈一谈？”
说到最后，龚庆国还是试着劝了一下。
然而姚崇军沉吟着斟酌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摇头否决了。
“没用的，刚刚在保卫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李卫国那厮压根儿就不给任何面子，而且他一出手就盯上了成林，想来是私底下没有少调查我们。”
“那天我们上门给他送茶叶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他们保卫科四五个保卫干部全都凑在了一起，连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十有八九就是在琢磨我们。”
“咱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成林被李卫国捏在了手里，恐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啊....”
龚庆国闻言，没有说话，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应承了下。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没办法，谁让他是姚崇军的心腹呢，纠葛太深，已经没法置身事外了。
而且姚成林倒卖猎物的事情里还有他一份呢，现在没查到他这里还好，等保卫科查到他这里，恐怕他也躲不掉，他也不敢赌姚成林的嘴巴是不是有那么严。
“是，部长，我这就去安排。”
“嗯，放手去做吧，别留下什么手尾，李卫国那边，我会想办法再跟他拖一拖的。”
“....额...是....”
龚庆国领命，很快就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姚崇军又重新点起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
保卫科治安股大办公室里，此时李卫国正陪着卓福山和郑会计、涂平珍等人清账。
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卓福山和采购三股的一众采购员的协助下，姚成林这两年来负责过的采购业务很快就被理清了。
结果正如李卫国所料的一般无二，像姚成林这种搞采购手里又有点小权利的，根本就干净不了。
虽然姚成林的采购明细和报销单据做得挺漂亮了，但是有着卓福山等专业人士的配合，还是让他们找出了不少的问题。
比如采购过程中两头吃差价，虚报各种报销项目及招待费用等等，全都是采购员很普遍的贪污手段。
每次的数额虽然都不多，看着也不明显，但是一两年累计下来，还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的，粗略算下来也有一千多块了。
看着手里卓福山和郑会计给他递来的各种问题明细，李卫国转过头来便朝卓福山追问道：“卓科长，姚成林贪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吗？还有没有哪些地方是遗漏的？”
听他这么一问，卓福山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笑呵呵地陪了个笑脸，道：“呵呵...李处，差不多问题就是这些了，我们反复确认了几遍，应该是没什么遗漏的。”
李卫国一看他这表情，得，明白了，目前这些就是姚成林自己玩出格的罪证了，再深查下去估计他们采购科所有人都得牵连进来，收不了场，有些东西是默认的福利，不好一竿子都给打死。
也罢，有这些也足够了，这些查出来的账目也只是一点小小的添头而已，无关紧要，李卫国并不指望姚成林贪的这点东西就彻底钉死他。
真正的大头在猎物的倒买倒卖那儿呢，只要姚成林交代不清楚每个月卖给厂里的那些猎物是从何而来，那他就栽定了。
“行吧，没有遗漏就好，辛苦您了卓科长，郑会计，一会儿还要麻烦大家帮忙做个笔录，等完事了我让杨股长礼送各位回去，免得厂里乱传大家的谣言，可以吧？”
说着，李卫国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一旁的杨小军，让他去安排笔录，然后随手从兜里掏出香烟给在场帮忙的人每人都散了一支，算是谢过众人的帮忙。
卓福山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能让保卫科给他们礼送回去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也省得到时候厂里乱传他们的谣言。
于是在场众人接过香烟纷纷道谢道：“诶诶...那就麻烦您了，李处，呵呵....”
安排好卓福山等人后，李卫国索性也不管了，将后续的收尾工作交给了杨小军，然后就去了隔壁的审讯室。
审讯室里，此时是郑山和猴子负责审讯，姚成林则是坐在审讯椅上接受问询。
李卫国一进屋，就看见审讯椅那儿姚成林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在自个儿家一样，压根儿就没有半点惧意。
看见李卫国进来，郑山和猴子纷纷起身喊了声“处长”。
李卫国摆了摆手，让他们随意，然后瞥了一眼看到他进来微微有点慌乱的姚成林，就跟着在郑山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样，山子，他交代了吗？”
郑山摇了摇头，脸色有点难看：“没有，处长，这厮嘴紧得很，进了审讯室一问三不知，压根儿就不配合。”
李卫国一听是这个结果，顿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