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导？”
“何欢？你在哪儿？”
何欢想想自己没得罪他，老实道：“跑马山。”
“跑马山？这天气爬山？”
“不是，我在跑马山当讲解员。”
“哈？”孙导愣了一下，“你几点下班？”
“估计五点半吧。”何欢看看，都没人呢。
“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哦。”何欢有点儿紧张。孙导找他什么事？努力回想，两人也没相处几小时，也没说几句话。
他倒是有很多问题想请教的，但当时孙导不怎么搭理他。
忐忑中，到了五点，一个古铜色皮肤，中等身材，两条胳膊上鼓着两坨肱二头肌的平头汉子走进来。组长有些意外，“老孙？现在还有团？”
“屁个团！我找何欢！”孙导往里一望。
何欢连忙站起来。
“出来聊吧。”孙导看他一眼。
何欢走出去。
大家看着他，他得罪了孙导吗？林小鹿满脸担忧，何欢怎么会得罪这老怪物呢？
这是云州导游界有名的人物！长得有点儿凶！不说他是导游，绝大多数人要认为他是拳击教练。
这气氛，搞得何欢越发紧张。
小心翼翼走到孙导面前，孙导转身，“走吧。”
都是检票口的熟脸，两人走进景区。雨已经停了，但山路十分湿滑，何欢亦步亦趋跟在孙导后面。
“你是不是傻？”走到最近的拴马亭，孙导停下，回头看着何欢。
何欢抬起头，干嘛突然骂他？也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孙导已经转头走进亭子，何欢也只好跟着走进去。
坐到条椅上，孙导手搭着栏杆看着林间弥漫的雾。
何欢隔一根柱子坐下。
孙导转头看着他，“我会吃了你啊？过来。”
何欢只好坐过去他旁边，也不敢靠太近。
孙导看了他一会儿，“赔了星星旅行社八千？”
“嗯？”何欢有点没听明白。
“是不是？”孙导语气加重了些。
何欢点点头。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赔？赔的时候你是不是问问我？”
“嗯？”何欢彻底懵圈，半晌解释：“可是因为我迷路了，那个团没去成蜻蜓湖，游客找旅行社退款了，旅行社就让我赔了。”
孙导看着他，“为什么赔八千？”
“财务说游客的团费四千多全退了，但是司机的车费油费路桥费，蜻蜓湖的人头费，和游客游玩两个景点还有中午吃饭的成本，四千，加起来，就是八千。”
孙导点点头，掏出手机，“来，收款码，我转给你。”
何欢吓了一跳，紧紧握着手机，“是我迷路了耽误了行程，客人才投诉，才要求退款，才产生损失的啊！”
“出团单上打的是我的名字，要你赔什么？”
“孙导，这就是我的责任。我不要你的钱。”何欢坚决道，“你让我在那里等游客，是我看他们没来，去找他们。”何欢有点尴尬，“然后迷路了。”
孙导看着他，看了半天。
“我今天就是来还你钱的。”
“我不要！这是我的责任！虽然是你的团，但是我造成的损失，不能让你承担。”
孙导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来，我跟你算个账。”
何欢不知道他要算什么账，孙导已经弯下腰对着他扳着指头，“47个人，每人交了98块，这是4606块，然后旅行社都退给他们了，是吧？”
何欢点点头。
“这个账平了！然后两个点、中午饭、车费油费路桥费，已经产生的成本也是四千，对吗？”
何欢点点头。
“那你算算旅行社损失的成本是多少？”
何欢茫然地看着他。
孙导忍无可忍敲了一下他的头，“退给游客的是游客自己交的！旅行社损失的是多少？”
何欢有一种被数学老师支配的恐惧，抬头看着他，不太确定，“四千？”
看他终于转过弯来了，孙导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他们让你赔的是损失的利润！不是成本！等于你拿八千请游客去玩了一趟！去除成本之后，旅行社赚了四千！你说你傻不傻？”
何欢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傻？
孙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可是……财务说，成本不止四千！”
“来，我再跟你算算。第一个景点不要钱。第二个景点跟旅行社有协议价，门市价的百分之三十。第三个景点蜻蜓湖还要给旅行社和司机人头费停车费，你人都没带过去，这些都还没产生呢！
至于中午的简餐，十五元的餐标是写在行程上的，旅行社也有协议价。现在你再算算，旅行社已经产生的成本到底是多少？”
何欢震惊地看着他。
“我再问你，我走的时候游客是不是在水上乐园玩儿？”
何欢呆呆地点点头。
“水上乐园那些项目不便宜吧？游客只退团费，没退自费吧？自费已经超过团费，我出去时就签单了，这是有返点的。旅行社拿大头。来来来，你现在告诉我，旅行社的成本有没有挣回来？”
何欢不太敢确定，望着他的眼里是这个——？
“我告诉你吧，傻孩子，这个团的成本在玉龙峡已经填平了。旅行社在你身上白赚了八千！”
何欢彻底傻了！
“当然了，只是回本不挣钱，做这趟干嘛？所以蜻蜓湖的人头费、提成才是旅行社赚钱的地方。没去成，没赚到，这个损失当然让你来承担了！但你承担的是什么损失？利润！”
何欢瞪着大大的眼睛，之前以为赔八千被上了一课！现在知道这八千是怎么赔的，被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而且，我不认为蜻蜓湖那可以赚到八千，平时就是一两千的样子。你以一己之力让这个团大赚了。”
何欢傻傻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如果你精一点，推给我，本来就是我的团，你死活不赔，他们能拿你怎么办？你又没跟旅行社签出团合同！然后旅行社就会找我来算这个账，你知道他们会让我赔多少吗？”
何欢看着他。
“他们不会让我赔。”孙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因为我是老导游，我知道成本，我在玉龙峡已经把账填平了。你是新人，不坑你坑谁啊？”
何欢说不出话来。
“还有少去了一个点，真的没有解决办法吗？必须等到游客投诉闹到退款吗？”孙导叹口气，“做导游没有人带，势必要碰个头破血流，被人坑了还笑话你是大煞笔！”
被震惊得一直呆傻的何欢突然福至心灵，连忙叫：“师傅！”
孙导笑了，看着他，又叹口气，“你也别叫我师傅，我叫孙觉行，同辈叫老孙，后辈叫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