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到来总是突然的。
没有预兆，没有警示，它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轻而易举的击碎辛苦维持的好心情。
“聂先生，很抱歉，没有预约的话是不能试婚纱的。”桑桑查看了一下预约登记信息，没见到有姓聂的顾客，哪怕此刻大部分试衣间都空着，她也照样按规矩办事。
聂峰摇着头，视线已经落到了不远处背对着门喝水的沈梵音身上。
他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惊喜。
“我找人，我找梵音。”他轻声说。
“音姐，这位先生找您。”
桑桑离得近听清了他的话，立即扬声对沈梵音唤道。
“嗯？”
沈梵音疑惑转身，看到来人的瞬间，她脸上的笑便僵在了唇角。
“哗啦——”
马克杯掉在地上，碎片四溅。
温热的水打湿裙边，晕染出一片难看的痕迹。肆意蹦跶的瓷片划过她的小腿，留下血痕和圆润的血珠子。
沈梵音没动。
她看着距离自己十余米的男人，眼底竟涌出了一抹恐惧。
五年未见，他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背也佝偻了，与她记忆中的他大相径庭。他身上穿着的，竟然还是那件她送给他当作生日礼物的皮夹克。
用她的奖学金买的皮夹克。
本就不是太好的料子，经年累月的风霜使它如他一般斑驳了棱角，破旧不堪。
“梵音。”
聂峰迈前一步，轻声唤道。
“你别过来！”
沈梵音克制住了后退逃跑的冲动，她站在原地，呼吸有些急促，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因为用力过猛，甚至还在轻轻颤抖。
苏沐望着沈梵音这反常的举动，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身后，正对上了聂峰的双眼。
她皱着眉毛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霎时间，苏沐的脸色变了。她一个箭步冲到沈梵音的面前，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瞪着聂峰怒吼：“你还有脸来？滚出去！”
她回头对沈梵音安慰：“没事儿音音，别怕，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他把你欺负了？”
说着，她对桑桑喊道：“愣着干嘛？打电话叫保安！把他给我扔出去！”
桑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话的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前台边，拿起对讲机喊凯斯的保安来支援。
店员们也都聚了过来，有拿扫把的，也有拿衣架的，还有上楼去安抚顾客的。
聂峰对眼前的变故毫不在意，也没理会沈梵音和苏沐的呵斥。他缓步走向沈梵音，说：“梵音，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越来越好了。”
沈梵音面色苍白，她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苏沐的肩膀，对她说：“沐沐，你让开，我没事。”
心里最深处的伤疤被猛然揭开，疼得要命，但她必须面对。
她也曾以为自己可以藏得很好，但现实告诉她，她无处遁藏。
藏不住，那也只能面对了。
苏沐皱眉望着沈梵音，见她眼中尽是坚决，便放下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聂峰见状，前进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站那儿别动，”沈梵音指着他说，“你再敢往前一步，不必等保安来，我现在就会把你扔出去。”
聂峰迈出去的脚收了回去。
他隔着五米距离望着沈梵音，说：“梵音，你别这样，爸爸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闭嘴！”沈梵音的眼底迸射出怒火，“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
父亲？
父亲会带着情人的兄弟上门抓自己的女儿去做配型？
父亲会把亲生女儿从舞台上拖下来绑到医院手术室？
父亲会偷走家里所有的钱去给他的私生女寻医治病？
父亲……
他是那个女孩的父亲，不是她沈梵音的。
沈梵音深吸了口气，声音冰冷：“有事就说，过期不候。”
她很想知道，这次他来找自己又有什么卑鄙的目的。
聂峰先打量了一圈儿婚纱店，然后才对沈梵音说：“梵音，你和你妈妈现在过得顺心如意，你……你能不能救救你妹妹？她的药太贵了，我……”
“妹妹？”
沈梵音嗤笑出声：“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妹妹？聂先生，我连你都不认，为何要管你的女儿？”
她竟不知，人还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当年聂峰偷偷卖了房子、拿走家里所有的钱，甚至还偷走了沈欣的首饰变卖。
奶奶被他气得精神失常进了精神病院，她也因为种种变故受到打击不敢出门。她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妈妈既要赚钱养家，还要给奶奶筹医药费，又要时刻警醒生怕自己会再被他掳走。
那段日子啊，她都不知道沈女士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们的苦，他从未管过。
如今却又想来吸她的血。
“梵音，你不要这样，你现在是大设计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
沈梵音没听他在呱噪什么，她走向一旁瞠目结舌的店员，打量着她们手里的各色“武器”，最终从一人手中接过了一根一米来长的撑衣杆。
苏沐装修的时候图好看，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格外到位，这根撑衣杆都是她特别定制的——
纯钢质地，漆着白漆，上边还有漂亮的花纹。
沈梵音握紧它，缓缓转身看向喋喋不休的聂峰。
“聂峰。”
“你以为我还是五年前任你拿捏的小姑娘呢？”
她的表情格外平静。
下一秒，她抡起撑衣杆朝着聂峰就砸。
她双眸冰冷，眼底氤氲的怒气浓得快要溢出来。
她毫无预兆的动手，吓得聂峰惊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他跑，沈梵音拔腿就追，见着合适的时机就抡棍子，下手毫不留情，真想把他就地打死似的。
聂峰的背被撑衣杆顶端的钩子刮到，皮夹克扯开了个大口子，这件衣服终于彻底报废了。
祁琰带着保安乘着摆渡车往商区赶，半路上就听到了杀猪似的嚎叫声。
他定睛一看，急忙叫停：“停车停车！”
聂峰一溜烟的往外跑，身后两三米远跟着紧追不舍的沈梵音。
她双眼冰冷，愣是把撑衣杆抡出了红缨枪的气势。
那压人的阵仗，看得祁琰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他愣了好半晌，眼见沈梵音都要追出凯斯酒店的大门了，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催促：“追追追！快追上去！”
祁琰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不能放任沈梵音这么追打那个男人。
她那眼神，分明就是想把他打死！
保安把车速提到最高，奈何摆渡车最快也只能开到二十迈，加之商区路段蜿蜒，快又能快到哪儿去？
是以，当祁琰再看到沈梵音的身影时，他又一次看到她被另一个男人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