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天下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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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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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笑了。

她最喜欢看人家装13了。

你装,叫你装。君珂定律:装13装得越凶,往往摔得越惨。

“你是谁呀。”她仰头看空荡荡的楼上,“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哦,怎么能跪着去见你?”

四面静了静,随即响起一阵大笑,充满讥嘲的意味。

“有身份?”

“凭你也配说有身份?娘的,你懂什么叫身份?”

“在这西康地界,任你天王老子,也大不过咱们公子的身份!流花郡守来这里,也得给咱们恭恭敬敬!”

“这小子大概以为一个财主儿子就算身份吧哈哈。”

“在公子面前谈身份?就像到那什么天下第一名妓柳咬咬面前卖咬……”

“放屁,你这混账,柳咬咬那种下贱女人,你也敢拿来和公子比?”

“啊小的该死,小的说错话,自打耳光!”

“……”

君珂一开始还似笑非笑地听,渐渐脸色就沉了下来。

以她的心性身份,这些人说再难听,不过当笑话听而已,然而这些人最后,却辱及她的朋友。

侮辱她两句她还未必计较,侮辱她真心喜欢敬重的朋友,不行!

君珂已经开始磨牙,思索着如何教训这群混账,突然嗅到一股浓烈而熟悉的气味,随即便听见门口“嗷唔”一声,低吼如雷,梁柱桌子一阵微颤,随即一道雪白底泛着银光淡蓝的光影闪过,砰一声闷响,一群大汉倒了一半。

君珂眼一瞄,倒下的,全是刚才侮辱柳咬咬的,真好,省事。

四面又静了静,这回的寂静有点诡异,人人张大嘴头发直竖,惊骇得向后退了一步。

厅中地面,幺鸡同志横躺在几条大汉身上,舒坦地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把最近又肥硕了许多的身体拉得长长,前爪惬意地抓了几爪,一个大汉裤子便破得千疮百孔,一条条血痕血淋淋;后爪蜷了几蜷,一个大汉的屁股便开了天窗。

幺鸡爽歪歪地躺着,爪子托着下巴——这人体弹簧床确实不错,比跟着太史睡的板床幸福多了。

幸福的幺鸡开始打滚,左翻翻、右翻翻、俯卧撑、仰卧起坐、后屈式、前屈式、骑马式、平板式、眼镜蛇式、祈祷式……

全套狗式瑜伽,起伏不休,被压着的倒霉蛋每次想起身,幺鸡必然重重落下,把自己充满浓烈气息的狗毛,堵在人家鼻孔里。

它全套动作做完,大汉们的挣扎呜咽已经越来越弱,脸色发青,进气少出气多。

君珂盯着幺鸡拉风的动作和销魂的神情,不忍地扭过头去——这货我不认识它!

“这狗好!”楼上的人软绵绵的声音突然振作了些,充满了惊喜,“是你的?很好,献上来,可以免跪。”

“不认识!”君珂头向左一扭。

正得意洋洋望着君珂等待表扬的幺鸡同志立即炸毛了。

不认识哥?

哥也不晓得你哪根葱!

“噗。”幺鸡吹了吹嘴边毛,头向右一扭。

君珂给它递眼神——小样!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咱们要低调,低调到进了西康大营,到时候姐保证你耍足威风。

幺鸡扭头——不,低调不符合哥的气质。

回去有肉吃。

不,腻了。

等下带你逛大街。

不,哥自己有腿。

回去扣你肉!三天吃素!

切,别人会给。

我发话,我看谁敢给!

切……嗯?

幺鸡的狗头转了过来,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紧了君珂,似乎要研究清楚这货到底是在威胁还是当真,君珂用坚决的、勃然的眼神告诉它——你可以试试看?

一人一狗对视半晌,幺鸡缩了缩脖子。

咦,几个月不见,君小珂好像气场变强了?

宁可没面子,不可食无肉,幺鸡慢吞吞爬起来,爪子左踢踢,右踢踢,把几个被压得半死的大汉踢起来,甚至还讨好地用尾巴,替一个满脸鼻血的大汉把脸擦了擦。

它那粗壮的尾巴,气息浓郁的狗毛,以及妖艳的菊花在人家嘴前摇摆生姿,可怜那位享受幺鸡同志殷勤伺候的大汉,一动不敢动,咬牙等幺鸡擦完,粘着一嘴狗毛,奔出去狂吐……

“把我家狗送上来,就可以免掉我欠的赌资么?”今天的主演君珂,还是天真单蠢地仰头问。

楼上人轻笑一声,语气里几分兴味,“你还真好玩……来吧,让本公子看看你。”

纳兰述突然皱了皱眉——这小子,语气轻浮!

转眼一看四面赌场守卫突然变得暧昧的神情,心中不由一动——不会吧?难道……

君珂浑然未觉,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见到这位西康第一宝贝,据说钟元易很少回府,日夜都在城西北西康大营,要见他,要么闯营,要么就是通过这位宝贝蛋带领,君珂不想闯营耗费实力,所以这位钟公子她势在必得。

钟公子发话,四面人都让开,君珂眼睛一扫,没发现有楼梯,心中刚刚一怔,便听见四面墙壁轧轧连响,弹出无数横木条,转眼迅速拼接在一起,正是一个悬空梯形状。

这手设计可谓巧妙,机关连动足足有四处,就算有人发现了一面墙的玄机,弹出部分横木条,也不够搭建成梯,必须掌握四处机关,同时发动,才能筑就这悬空梯。

君珂眼睛亮了亮——这是谁的设计?真正的机关高手!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悬空梯看似平凡,但如果有人随意踏上,其中一定也有生死陷阱。

难怪老钟放心将儿子丢在西康城内不管不问,这位少爷身边的东西,一定足可自保。

纳兰述自然也看出这机关的不凡,眼神一亮,随即一黯,君珂立即明白他是想起了小陆,当初尧羽神手小陆,也是有这份本事的,可惜小陆死后,尧羽的机关人才再没有比得上他的。

君珂暗暗下决心,今儿这机关高手,不管是谁,不管是打昏还是利诱,勾引还是强迫,一定要挖走!

两人踏悬空梯而上,君珂走了几步,疑惑回头——咦,幺鸡怎么不跟来?

幺鸡同志蹲在最下面一级横梯前,双爪捂脸。

不要为难哥!

哥有恐高症!

所有能够看到下面的楼梯,都是哥的噩梦!

“怎么,怕高?”上头钟公子居然比君珂更早猜到了幺鸡的心思,随即啪地一声脆响,所有悬空木板突然横向滑出一截薄板,垂直往下一搭,咔咔一阵相连,完整的楼梯搭建完毕。

君珂虎躯一震,目射灼灼之光——这机关设计者不仅奇思妙想,心思也极细腻!

不仅细腻,还好像太闲了,这滑板楼梯对于御敌完全没用,纯粹吃饱了撑的专门照顾恐高症的。

幺鸡同志目光灼灼,一跃就上了楼——好人,比君珂上道多了,或者哥可以再换个主人?

楼上却没人,只有一面巨大的黄杨木墙,墙上满是菊花,金灿灿的菊花,大菊花,小菊花,怒放的菊花,含苞的菊花,反正都是菊花。

君珂两只大大的瞳孔里,缠满了长的短的大的小的金黄的细长的菊花花瓣,盘绕扭结,形成两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吧,这位钟公子的爱好,真让人振聋发聩啊。

幺鸡扑在菊花墙上,爪子一阵猛拍,君珂笑嘻嘻抱胸看着——你拍啊,你拍啊,我才不信你拍出门来,你当这是腐女时代,爆菊王道啊……啊啊啊!

幺鸡突然一爪子拍在了一朵小菊花的中心,随即,墙上所有菊花齐齐羞涩合拢,闭合的花瓣多出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门户。

君珂一个踉跄,扶住了纳兰述。

纳兰述疑惑地回头看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朗朗正气的这丫头,突然笑这么猥琐?

“来了啊。”里面的人懒懒道,“穿白的小子进来,穿黑的在门边等,狗也进来。”

纳兰述抬腿就第一个迈了进去。

“你……”里面的人一阵气促,到嘴的怒喝似乎被不畅的气息堵住。

跟进来的君珂已经看清了里面的装饰,随即慢慢瞪大了眼睛。

菊花!

遍地菊花!

遍地金灿灿的菊花!

菊花帷幕,菊花水晶瓶,菊花地毯,菊花壁画,头顶菊花承尘,地下菊花地砖,一个苍白孱弱的少年,坐在一朵菊花形状的奇形软椅的花心。

君珂一头撞在了纳兰述身上……

纳兰述再次奇怪地看君珂一眼——小珂这是怎么了?好像对菊花特别在意?

纳兰述立即决定,以后自己的身边不能有菊花!别说菊花,所有丝缕状的花,黄色的花,统统不能有!

室内除了满地菊花,没有人,钟家公子似乎很大胆,竟然在自己密室里一个保镖都不安排,但君珂和纳兰述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室内处处有玄机,最重要的就是那朵菊花软椅,估计只要一有异动,这朵花一定会立即羞涩合拢,把娇弱的钟公子包裹住逃之夭夭。

“真是条好狗……”钟公子趴在椅子里喘息半晌,第一句夸赞了幺鸡,随即转向君珂,“真是个美人……”

君珂诧异地挑起眉毛,摸摸脸,不是吧,这易容可是柳杏林亲手传授,用料精致逼真,她又控制了声线,又没有耳洞,又穿了高领看不出有没有喉结,就这么的他也能看出自己是个女的?

“难得看到这样的姿色……”钟公子专注地盯着君珂,笑容渐渐浮上一抹暧昧,“有男人的英气,也不缺女子的娇弱,极品,极品小受受啊……”

纳兰述一个踉跄,君珂却突然扑了过去。

“你是谁,你是不是也是穿……”她话未完,眼前金光一闪,什么东西电光般一亮,直奔双眉之间,眼看躲避不及,身后突然被人大力一扯,唰一下后退一尺,呼地一声那金光闪闪的东西从她鼻子上方掠过,只差一点就从左眼穿进右眼穿出。

几缕黑色的发丝雾一般悠悠飘起,轻轻落下。

君珂惊出了一身冷汗。

穿越至今,遇敌无数,惊险境地经历不知凡几,然而今日在这不起眼赌场神秘二楼的遭遇,才是至今此生最险。

差一点她就做了瞎子!

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听见那句“极品小受受”而震惊激动,忘记防备,但对方这手机关暗器,也确实可怕。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低声道:“谢谢。”

纳兰述脸色却不好看,犹自拎着她后心衣服,怒道:“你今天怎么回事,这地方也分神?”

他从来对君珂温和包容,一句苛责也无,这么重的语气是相识以来第一次,君珂垂头,乖乖听训。

纳兰述说她一句,看她态度良好,也就不再继续,一手仍旧扣住她的后心,一边冷冽地盯住了钟公子。

他现在心情不好。

这痨病鬼,居然敢打君珂主意!

打君珂主意,君珂居然还神不守舍。

纳兰述一向知道君珂讨人喜欢,但也从不担心她的心思,他觉得以君珂恩怨分明宽容博大的性子,没人喜欢才叫奇怪,而他,只要做好自己,终有一日她会微笑,永生为他停留。

人间名花,挚诚者得。

但现在他突然觉得有点寂寞不安,不是因为君珂对别的男人的关注,而是因为那种突生的隔膜,仿佛君珂的天地里,另有一块,是他不曾拥有并永远不能拥有的,她为那一片天地里的一切激动兴奋,而他却不能和她共享那份心灵互通。

纳兰述想起君珂先前逛街时说的小白鼠生活,他当然不会将小白鼠听成小白兔,只不过当时发觉君珂心情沉黯,有意转移话题逗她一乐而已,但实际上,他心底在那一刻微微发酸,小白鼠,他没见过,但可以想象到,应该是笼子里的玩物吧?君珂以前,过的是那样可怕的生活吗?

可如果她过得那样可怕,为什么又会对那段生活里的人和事如此关注?是不是那一段里,也有一些让她念念不忘的,美好的东西?

纳兰述暗暗下了决心,等此间事了,将来尘埃落定,他一定要陪君珂回到原地,看看她经历的一切,把那些黑暗的梦魇的东西,在她面前统统打碎,留下那些最真最美好,最值得纪念的一切。

那样,小珂的人生里,就只剩了琉璃光华,晶莹完美。

爱她,就该成全她的一切,不是吗。

纳兰述望着君珂背影,眼神微微温软,随即转掠到钟公子身上,温软立即变成森冷,隐隐一丝杀机。

钟情正接着君珂那缕断发,在掌心贪恋地嗅,陶醉地喃喃道:“温存如水,飘逸清香,哦……”突然感觉到身周发冷,一抬头,正看见纳兰述的眼神。

钟情立即有点畏怯地向菊花心里缩了缩,眼前这个黑衣男子,虽然年轻,但气质渊停岳峙,眼神冷冽寒酷,乍一看容颜明丽清越,仔细看却令人心头发冷,唯一令人感觉到他气息平和的时候,就是他在看那白衣少年时的眼神,绵长温柔,不离不弃。

嗯?同道中人?情敌?钟情缩在菊花心里,开始沉吟思考,开动所有机关,能不能一举杀掉这个碍眼的情敌?

“你是穿来的吗?”君珂还记着刚才那句雷到她的话,“从哪个空间?”

钟情愕然看着她——这人好眉好貌,脑子不好?

唉,有点遗憾,不过极品难得,将就了。

“小乖乖,你是想我不穿衣服吗?”钟情邪邪地笑,“哥哥身材确实很好,你想立即看吗?”

君珂翻翻白眼,一脚踩住了纳兰述的袍角,耐着性子一指四面菊花,“你喜欢菊花?为什么?你知道菊花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期盼地看着钟情——快说你喜欢吧!快说你是菊花教主吧!快点让咱找到个同伴吧,找不到朋友,有个同时代的也好啊。

“我哪里喜欢菊花?我最讨厌菊花了!”钟情好像突然被揭了疮疤,连眯缝眼都唰地瞪大许多,“都是一年多前遇见的那个假男人,胸那么大居然还好意思扮男人,还告诉我,菊花最符合我的气质,是所有极品小受受的经典标志,让我花费三个月工夫,将这密室所有装饰机关都改成了菊花形状,大到床小到马桶,统统都是菊花!她告诉我,她对菊花痴迷,看见菊花才会兴奋,等我菊花屋落成之日,一定宽衣解带自荐枕席,好好为我奉献她举世无双的美妙身体。结果!结果!等我耗尽全力改完了所有菊花,她把我揍了一顿、扒光我的衣服、偷走我的东西、摸了我十件最精巧的暗器,完了脱掉男装穿着两件小破布在我面前跳什么钢管舞,还在我身上用菊花拼成‘波波爱你,菊花万岁!’我我我,我恨呀……”

钟情仰天,噗地吐出一口血。

纳兰述目瞪口呆。

幺鸡浑身白毛炸起,眼睛瞪得溜圆。

君珂浑身发抖,腿软得站都站不住,竟然一下子倒在纳兰述怀里。

钟情还没发觉众人的怪异神态,怒极长啸,悲愤莫名,“可怜我耗尽材料心力才将这密室改造完,再想毁掉菊花重来一次已经不可能,我我我……我只能天天守着这可恨的菊花,守着对她的恨过日子……我我我,我恨所有的女扮男装!女扮男装的都不是好东西!都该千刀万剐,油炸抽肠,上刀山下油锅,十八层地狱酷刑统统轮上七八千遍……”

他骂得头发上竖咬牙切齿,君珂听得越来越抖越来越兴奋,抓住纳兰述的手指差点把他掐破。

波波!

大波!

景横波!

这么无耻的个性,这么大胆的作风,这么销魂的调戏,这么泼辣的用词,除了景大波,还有谁?

难道,她没死?难道,当初那染血丝袜,真的只是巧合?

当日在三水小村大坑里,景横波的染血丝袜,直接让君珂落泪,更因此催生了她学武的执念,后来那么极致的训练她能挺下来,私心里也有想给大波报仇的意思。

如今竟然在这军城赌场之内,得到景横波的确切消息,这个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君珂头脑发晕。

“这个菊花……”君珂激动之下出现口误,“哦不这个女人,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这里的?后来又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据说是往大燕之外去了。”钟情翻翻白眼,“她是去年冬天出现的,也是在赌场先赌,手气超烂,连赌连输,输了没钱,站在赌桌上对上头喊,要我看看她的美貌,这么美貌的人,好意思收她钱?我好奇看了一眼,然后……”他愤恨地咳嗽,捶胸顿足。

去年冬天……在三水村发现丝袜之后,从景横波最后离开的方向和时间推算,她竟然也是落入大燕,却从大燕内陆向边境而去,一路出关,至于出关后的具体方向,周边国家众多,可就真猜不着了。

但饶是如此,君珂也欢喜得心花朵朵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初寻人马车周游全国都得不到一点线索,如今误打误撞就来了景横波的确切消息,最起码,可以确定大波还好好活着。

极度欢喜之下,君珂手臂一张,仰天哈哈大笑,笑声清越,此刻她已经忘记压低声音。

“女的!”钟情蓦然发出一声尖叫,像发现了最丑陋的蟑螂,“女扮男装!竟然又是女扮男装!杀!杀杀杀!”

他这声“杀”字一出口,整间密室都仿佛因这一声命令而一动,仔细看却不是密室动,而是整间密室内的菊花,都动了!

炸开的菊花水晶瓶、横卷的菊花地毯、弹起的菊花帷幕、巨刀一般扑落的菊花壁画、嗖嗖飞出来的满壁的金色菊花、成行成列起落呼啸的菊花地砖……满室尽带黄金甲,无处菊花不伤人。

而钟情发出这一声命令,整个人立即往菊花软椅里面一缩,软椅金黄的花瓣向里一合,就要带着他逃窜。

两声清叱,白影黑影旋风般飞起,黑影平身悬空,整个身子竟然诡异地平浮在半空,面向下衣袖一卷,手指连弹如拨弦抚琴,刹那间已经将无规则咻咻激射飞弹的菊花地砖,全部按回了地上;白影则在黑影肩上轻轻一点,整个身子火箭般向上一窜,借着那股冲势,双臂一张,怀抱一引,衣袂散飞间,一股气劲无声迸发,将上方所有菊花攻击,都逼得停了一停。

这一停便停出了美妙的景象,一室之内,上白下黑,两条人影衣袂飘飞,白影清逸如仙人驭云飞降,黑影狂猛如隼鹰展翅傲然凌空,各自旋风滚滚,卷着各式金色菊花在光影中浮沉,不时有咻咻声起,碎了的金色叶瓣不断激射而出,金色碎雨般纷落。

这两人武功本就走轻灵一路,速度已经是天下少有,心有默契联手施展下,整间密室无处不在的机关暗器都被逼停,而在他们之前,却已经有一条泛着淡淡银蓝光芒的白影,咻地窜了出去。

那才是真正极致的速度,快到一发出命令就立即躲藏的钟情,在花瓣闭拢前那一霎,只看见巨大的白影当头一罩,随即身子一轻,便即悬空。

幺鸡,在那金色软椅合拢带着钟情沉下之前,一口将他叼了出来!

“走!”

纳兰述一声低喝,轰然一声木屑飞溅菊花满地,幺鸡叼着钟情,撞开机关木墙而出,五尺长的身形在半空中绷开长长的白影,自仰头瞠目结舌的楼下人群头顶一纵而过。

幺鸡同志飞身凌空,口叼活人,还有空看底下众人神情,那种震惊骇然的神态让幺鸡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张嘴就要嗷唔宣告——哥把你们主子给叼走啦!

神狗同志只记得得瑟,忘记了嘴里的猎物。

嘴一张,啪嗒,钟公子掉了下去。

“唰。”

一条白影从下方掠过,一把接住了堪堪掉进下方人群的钟情,君珂暴怒的声音响起,“幺鸡!这辈子你学不会谦虚,就永远吃素!”

幺鸡悲催地嚎叫一声——哥菊花口里夺人的功劳,就被这一张嘴,一笔勾销了!

愤恨之下的幺鸡,怒而运气,气冲菊花,唰拉拉刷拉拉,在追出来的下方那批倒霉蛋头顶,一路而过,下了一场金黄淋漓,臭气冲天的雨……

纳兰述三人掳人自街道而过,快到其余人根本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到起了阵黑白色的风,转眼间已经到了城北大营,君珂冲在前头,在士兵喝问阻拦之前,将钟情往前一顶。

她原本并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冲入钟元易的军营,她想的是劝说小钟将他们秘密带进军营,私下和钟元易好好商谈,但计划没有变化快,饱受景横波摧残的小钟竟然有女扮男装恐惧症,导致双方瞬间决裂,她也只好狠狠挟制小钟,来逼老钟就范了。

亮出钟情就好像亮出钛合金挡箭牌,唰一下所有士兵的武器都收了回去,开玩笑,钟家三千里地一根独苗,还是个多愁多病的宝贝秧子,呼吸重了都能吹死的那种,谁敢粗鲁一分?

当然还是有人粗鲁过的,这位行事全无顾忌的程度,她谦虚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君珂顶着钟情一路直入中军大营,没有一个人敢阻拦,身后倒是围拢了无数士兵,已经结成阵型,不急不慢地步步跟随,像合拢的潮,势必要将两人一狗淹没在人海里。

老钟练兵,看来自成一套,居然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依旧住在帐篷里,四面集聚的士兵来得非常快,阵型丝毫不乱,而其余职司的士兵并不擅离岗位,也没有惊慌之态,君珂看得眉开眼笑暗暗点头——她已经自恋地把这些人算成他们的了。

人群后面气喘吁吁跟着惊慌的赌场高手们,一路高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掳了公子!”

君珂眼盯着中军大帐直冲而去,纳兰述永远在她侧肩偏后的位置,一伸手便可以为她挡下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偷袭。

“来者何人!”蓦然一声大喝,前方中军帐顶一掀,出来一位老者。

君珂一见人影,戛然而停,身后泥土飞激,她稳稳站在当地,由迅猛前冲,转眼说停就停,这份控制力,看得对面的人,眼神一跳。

那人五十上下,一身软甲,肤色淡金,眉目间和钟情几分相似,应该就是钟元易了。

刚才一声大喝如霹雳雷霆,震得人耳嗡嗡作响,内力不凡,发出这么雄浑喝声的钟元易,本人却并不魁梧高大,不过中等个子,不过眼神却锋芒暗藏,看人时让人感觉,像被一线极薄的刀子,细细从眉间割过。

“嗷唔!”

幺鸡听见对方大吼惊人,不甘人后,张嘴也嚎了一嗓子。

吼声凶猛,突如其来,像巨杵撞裂天地,靠得近的人两腿发软蹬蹬后退,靠得远的人心头一阵猛跳,最倒霉的是不远处练兵场上正在练习劈桩的骑兵们,马匹突然齐声惨嘶倒地,骑兵们瞬间滚了一地。

钟元易还没看清来人,就接收了这么一嗓子,也惊得一颤,随即便恢复如常,第一眼就看住了君珂拎住的钟情,眼神关切。

君珂知道他是担心娇弱的儿子被这一吼给吼碎心肺,微笑着将他举了举,示意自己以内功护持,一切正常。

钟情头晕脑胀地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大叫:“爹爹!这人妖仗狗欺人,毁我密室,居然还敢女扮男装,给我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君珂气得一乐,人妖?你才人妖,你全家都人妖!

还有,在这钟公子心目中,似乎女扮男装是比掳他打他毁他密室更重的罪,可见当初的心理阴影有多浓重——哦大波你真是太过分了。

“大帅,这小子无故惊扰公子,擅闯密室掳人闯营,胆大包天罪该万死,请务必为我们做主!”赌场那群护卫,在人群外跳着脚请罪,口口声声君珂他们如何凶神恶煞,如何杀气滔天,如何不讲道理,如何百死莫赎。

“臭丫头,臭人妖……”钟情气息奄奄地抬头瞪君珂,“你胆子不小,挟持了我还敢闯到我父亲这里?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住我?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赶紧跪下来!脱掉你这见鬼的易容,给我爹和我磕头请罪,再说一万次‘我再也不女扮男装了’,我就饶你个全尸……”

“闭嘴!”

“听见没我爹叫你闭嘴……咦?”钟情傻愣愣回头看他爹,“啊?”

“小畜生,我叫你闭嘴!”钟元易勃然大怒,淡金的脸气成了紫金色,看那模样,要不是儿子拎在人家手里,八成就得过来煽上一巴掌,“无知混账的东西!我早警告你,玩可以,别乱惹事,你以为你算几斤几两?巴掌大的地界你就敢充人王!”

“爹爹是西康之王!我就是王子!”钟情不服气地头一梗,“我知道,您是因为我被挟持在人家手里,不得不责骂我放低姿态,爹爹!你可以不用这么委屈!儿子我头可断血可流,一身傲骨不低头!来人呀,给我把这两个小畜生碎尸万段……”

“你……闭……嘴……”钟元易的老脸已经给气成紫茄子,还是下锅爆过的那种。

君珂“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没办法,老钟太可怜了,难怪虽然把儿子当成命根,却死活不肯见他。

“杀了这俩人妖杀了人妖杀了人妖——”钟情犹自在喋喋不休。

“唉……”钟元易终于拉不下老脸,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叹息,上前一步,垂头向纳兰述一揖。

“西康军帅钟元易,见过冀北纳兰郡王,冀北青鸟,名闻天下,龙牙谷一役一战成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纳兰述还礼,淡淡道:“不敢,纳兰述已非九蒙皇室成员,昔日封号,不提也罢。”

钟元易点点头,又向君珂一揖。

“钟某见过云雷君统领。君统领以女子之身,夺武举状元,整合十三盟下民兵,三月勇夺皇城军第一名号,转战鲁南,声威赫赫,老夫闻名久矣。”

君珂笑了笑,躬躬身。

四面静了静,士兵们齐齐变色。

这一对年轻男女,就是近日来名闻鲁南,连自己这靠近鲁南的边境也听闻的那对大燕叛逆?

那两人大名凶名,可真是如雷贯耳。

一个不动则已,动则惊人,两千人全歼五倍敌军,一个活口不留。以一当五也罢了,最可怕的就是全歼,这些士兵都上过战场,知道全歼意味着什么,意味高绝战术,狠绝斗志,和灭绝杀机!

另一个更是云雷灵魂,少女统领,大燕女子当前第一卓绝人物,以一军之力牵制鲁南边军,转战半片大燕土地,穿城出进,从无败绩!

“杀了他们杀了……”喋喋不休的钟情突然定了定,一抬头看见四面士兵惊骇神情,听见巨大的倒抽气声音,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才把他老爹刚才提到的这两个名字纳入脑海,“纳兰述?君珂?”

他想了又想,眼睛开始向上翻……纳兰述!君珂!

人家也是领兵的人!

人家也有兵!听说还个个杀神!

人家据说是变态,一个杀了燕京十五万人,一个任凭燕军认败依旧下令剿杀。

钟情哭了。

比遇见一个变态更惨的事,是遇见两个变态……

“钟帅真是好眼光。”君珂若无其事和钟元易攀谈,“我等还未自报家门,钟帅就猜出来了。”

“两位年轻俊逸,神采非凡。”钟元易一眼也不看被挟持的儿子,笑容和蔼可亲,“一看便知人中龙凤。我这西康地界,多少年也不曾得见如此人物,联想到近日之事,焉能不知,更何况刚才我在帐中……”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刚才你在帐中忽然心血来潮,然后掐指一算,顿时大惊失色,赶紧出得帐来,看见两颗将星熠熠从天而降,浑身爆满王八之气,于是你虎躯一震,倒头便拜?

君珂在心底腹诽,笑容可掬听老钟讲完,“……闻见奇兽气息浓郁,之后看见这只白色神犬,相传七日前赤罗城外一战,便曾出现一只巨大的啸声如狮吼的神犬,老夫要再猜不着,就枉为一军之主了。”钟元易呵呵笑。

敢情还真是通过幺鸡认出来的!

君珂郁闷,幺鸡得瑟,扒开挡住眼睛一缕白毛,顾盼自雄——哥的魅力,挡不住!

钟元易一挥手,身后人潮退去,迅捷整齐,毫无乱像,随即向纳兰述君珂一让,“两位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入内一谈如何?”

纳兰述点点头,眼神里隐隐深思——老家伙发现他们身份后,便再也没看过儿子一眼,也没有试图去救,更没有露出慌乱神色,这老钟,不简单,今日的目的,未必那么容易完成。

不过……纳兰述笑了笑,当真置之不理,便代表毫不关心?

钟元易心知儿子在这两人手中,抢也抢不得,干脆将帐中人都驱散,单独面对两人,“请问两位,不惜大费周章挟持我儿,所为何来?”

“哦。”纳兰述垂着眼,淡淡道,“邀请钟帅,反出大燕,如此而已。”

他把造反杀头的事说得和吃白菜一样轻松,倒把眼神紧张的钟元易气得一个倒仰,瞪大眼看了纳兰述半晌,纳兰述神色不动,闲闲吃茶,再看看君珂,君珂笑嘻嘻低头看钟情,似乎认为纳兰述的话非常对,很对,态度也很正常,你老钟大惊小怪才叫不对。

钟元易呃地一声,生平第一次有不上战场就被打败的感觉,半晌才苦笑道:“两位不如拿我们父子的命去。”

“哦?”

“造反二字,你二位说来轻巧。但对我钟某来说,却是听也不敢听。”钟元易双手向南一拱,肃然道,“且不说朝廷多年来不曾薄待于我;不说麾下将士无辜,不该陪我做这杀头毁家的罪业;不说我这孱弱无用的儿子,不配让这许多人抛弃一切反出大燕;仅有一件事,我就万万不能应下这个要求。”

“向正仪是吗?”纳兰述一语中的。

“当年和向帅纵横沙场,历经战役数百,钟某先后被向帅救过七次,这条命,实实在在是向帅给的,没有向帅,钟某早在三十年前就身化飞灰,哪里还有如今?更没有钟情这个小兔崽子。”钟元易沉声道,“向帅惨死,临终托孤,公主是他唯一血脉,我怎能弃她不顾?当初朝廷要公主入京为质,众将反对,是我力排众议,将公主送入京中。多年来钟某在西康苦守边境,就是为了凭借身后这大军之力,为公主备下坚实后盾,有钟某在此镇守一日,公主在京,便一日无虞,所以……”他大力摇头,“我子在两位之手,天下事我莫不肯从,唯独此件,万万不可。”

“钟帅真是忠义在心,我等佩服。”君珂突然接口,“可惜你忠心护持,不惜儿子丧生也要保留的向家血脉,也早已香消玉殒,魂归九泉。”

“你说什么!”

一声暴喝,钟元易霍然站起,动作过剧,竟然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君珂默不作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扇面玉坠。

少见的浅银色,没有什么花纹,式样简单大方,只刻了一个字“向”。

字迹剑拔弩张,没有什么章法,却自有凌然之气,似要破玉而出,一看就知是百战浴血的巅峰军人,才能写出的字体。

这东西虽然简单,但当真天下,无人可以仿造。

这是向正仪在最后一霎,塞在君珂手心的信物,属于她向家的最高印信,是仁义千古,早成将士丰碑的向帅,留在人间的最后凭证,所经之处,万将俯首!

钟元易在看见这玉坠的刹那,眼睛就直了。

“今年十月初九,燕京对冀北势力开展剿杀,公主为出城相救,不惜自撞府门……”君珂缓缓将那夜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她语气沉凉,眼神里淡淡忧伤,回溯那一夜经历,对她自己来说,也是难以面对的痛心一刻,永生难忘向正仪的粉红裙子,永生难忘抱她在怀,她发现人头不是纳兰述时,那一刻欣慰而苍凉的眼神。

君珂几次哽咽,眼圈深红,纳兰述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是第一次听君珂回忆那一幕,之前没有机会,也不愿揭开她的疮疤,此刻听她缓缓说来,那般苦痛挣扎、绝望悲凉、无奈逝去、永生不可追及的遗憾……历历在目,痛彻心扉,他忽然想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焐热这一刻冰雪的深凉。

小珂原可以不必这么细致的回忆,但为了更真实地取信钟元易,为了将这最忠于向家的势力,按照向正仪的遗愿,夺回交给他,小珂不惜以记忆之刀,毫不容情缓缓剖开自己。

纳兰述将君珂微凉的手,紧紧暖在自己掌心里。

钟元易早已听得呆了。

君珂的叙述,清楚明白,毫无破绽,眼神明亮,泪光晶莹。

从神情到态度到叙述本身,都让钟元易绝望地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她临终把这个交给我……”君珂说完,摊开掌心,玉坠盈盈,晶莹如泪。

“天啊!”钟元易没有看那玉坠,蓦然仰头,一声痛喊。

喊声未毕,老泪纵横。

“我怎么就送她去了燕京?我怎么就相信朝廷不会亏待她?我怎么就没有派更多人保护她?”钟元易痛苦地抓紧了身侧几案,啪地一声几案碎成三段,军报文书落了满地,“我我我——我怎么对得起向帅!”

君珂和纳兰述对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原来当初向正仪入京为质,是这位老帅的坚持,他认为向正仪毕竟是女子,跟着一群军人混没有好处,不如去燕京,寻门好夫婿才是归宿,他以为自己掌握重兵,朝廷柱石,只要他在镇守边关,朝廷便永不敢动向正仪。

他没有算错,但人算终不如天算,人算算不出一个姜云泽。

如今向正仪死在燕京,死在朝廷争权夺利场,这让他情何以堪?

钟元易的哭声凄切苍凉,呜咽幽沉,惊得钟情睁大眼睛再也不敢说话,惊得外头将领齐齐来探看,却无人敢不得命令进入帐中,只得急切地在帐外梭巡,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纳兰述君珂一直静静坐着,不去打扰,此刻的钟元易,需要发泄。

“正仪……”好久之后钟元易才平静了点,拭拭眼角,一番巨大打击,他竟然转眼便出老态,“她……她的尸身,现在何处?”

“当日我在燕京,坚持带走了公主的尸首。”君珂道,“我觉得她应该更愿意葬在她父亲身边,所以公主尸首,我们一直以玄冰棺收殓,跟随云雷军一路而来,虽一路征战,但保存得完好无损,随时可以归葬。”

“是,向大哥便葬在西康……”钟元易哽咽道,“西康是向帅起家之地,西康诸将,都是向帅一手栽培的旧将,每个人都被向帅救过多次,这命,早已是向帅的。你们来对了,多年来虽然向帅麾下旧将无数,但也就是西康,尤其是我麾下的西康血烈军,才算是向帅嫡系,西康血烈军,与其说是朝廷的,还不如说是向家的,一旦他们得知此事,一定会为公主报仇。”他想了想,恍然道,“难怪前些日子朝廷发令说要调军,我回复说最近西鄂边境不宁,蠢蠢欲动,而我军和西鄂交接多年,实在不宜在此刻变动,朝廷才罢手,说好明春换防,原来如此!”

君珂轻轻舒了口气。

“我对两位刚才的回答,现在收回。”钟元易决然道,“公主既死,这仇必然要报!”

“这仇你想不报也不成。”纳兰述淡淡道,“公主一死,朝廷对向家嫡系必然猜忌,换防只是个开始,之后必将你们调离军队,势力打散,甚至还有别的阴毒手段,你们武夫心肠,不擅争斗,多年来得罪人也不少,一旦失去军权,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是,公主大抵也是想到这点,所以将向家嫡系交给冀北纳兰。”钟元易紧紧盯着纳兰述,眼光似在深思。

君珂看着他那眼神,心中突然一惊,直觉有什么不对。

“只是,我还有个要求。”

“请说。”

“向家嫡系,交给你冀北纳兰氏,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钟元易沉声道,“再说,纳兰公子,公主对你如此情深义重,你不觉得,你该有所回报吗?”

君珂霍然抬头,纳兰述神色不动,眼神却厉色一闪。

“钟帅什么意思?”

“公主为纳兰公子而死,更将向家嫡系一手交付,身死亦不忘助你成就大业,此情此义,天地可表。”钟元易声音铮铮,“也请公子知恩图报,昭告天下,以公主为你冀北纳兰氏正妻,并誓言今生永无嫡妻,如此,可慰公主在天之灵,可安向氏诸将之心!”

“钟元易以血为誓——公子昭告天下以公主为正妻之日,便是我西康雄军二十万,随公子出关征伐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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