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音的半张脸都砸在地板上，粗粝的灰尘碾过娇嫩的皮肤，在她几番挣扎下，只留下半张脸的细密血痕，看得丞相府的仆役们都纷纷跪下，不敢多说什么。
若是放在平时，堂堂王爷竟然如此对待丞相之女，怕是要定罪受责。
而现在，林轻音蓄意谋害王妃，甚至死不悔改。饶是林雁之再心疼女儿，也只能迅速上前几步：“求求王爷高抬贵手。日后我定然将轻音藏在府中，非必要不得出，王妃受惊，我定也会派人送最好的补药登门！”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
林雁之脸上老泪纵横，若非是李修满执意不让他下跪，他此时此刻怕已经是要给封北寒磕头谢罪。
林轻音还垂死挣扎，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靠坐在封北寒怀里的唐婉。
唐婉仍是半掩着脸，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最终还故作大方的拉了拉封北寒的手臂，声音轻轻柔柔：“丞相大人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王爷还是就此作罢吧。”
“婉儿刚才不还在说害怕？”
“怕归怕，可林大小姐到底未能伤到妾身。”唐婉失笑，“这还多亏了之前养的几只白虎和小狼崽，若非是它们打翻药碗，周支珩怕都没发现雪参有问题。”
原来是因为那几个小畜生，唐婉才发现雪参有问题！林轻音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封北寒则是沉默，良久，他淡淡扫了云心一眼。
“婉儿总是这般好心肠，你且带她回去好好休息，此事，交给本王来处置。”
“是。”
云心上前，带着唐婉离开。
两人离开了前厅，倒是没有走远，唐婉也不再做出一副受惊可怜的模样，反而是兴致勃勃的贴在隔壁薄薄的墙壁上，听着封北寒一字一顿的开口。
“丞相曾为本王美言，本王铭记于心，不敢忘记此恩。”
“不过林轻音几次三番戕害王妃，罪当问斩，但她是丞相大人您唯一的女儿，本王这次可以不继续追究，可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王，必定严惩不贷。”
唐婉听着，却是失落的叹了一口气，旋身带着云心彻底离开。
“王爷为王妃出头，可王妃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的样子？”云心问。
“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我还以为这一次，他能直接替我解决了林轻音，没想到，竟只是禁足这点小小的惩戒而已。”
唐婉冷着脸，甚至没有回长明苑，而是绕去了背后的花园，似是等会儿也不想和封北寒碰面，故意到这里来拖延时间。
云心暗地里吩咐人去通知王爷，边叫人送来了些茶水。
“王爷在京城里，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做事自然不能那样肆意妄为。更何况，那是丞相府的女儿。”
“我更是学士府的女儿。”
唐婉冷眼，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若是给她，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林轻音这么多的把柄，就算不能直接杀了她，也必定要将事情透出去一点风声，叫人知道林轻音染了疯病，如今还需细细调养。
林轻音那么想嫁人。
那她一定会让林轻音嫁不出去。
想到这里，唐婉又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致的叫来了胭脂，同她耳语了几句。
胭脂当即蹙眉：“此举，怕是不妥吧。王爷那边刚刚定了林大小姐的事情，此时此刻若是再闹出那些流言……”
“不打紧，王爷那么死板，他报复他的，我报复我的，咱们谁也别碍着谁。”
唐婉笑出两个浅淡的梨涡，眼角弯弯，语调都被拖长了些，倒像是在跟胭脂撒娇。
胭脂为难的看了一眼云心：“云心姑娘，这……”
“王爷说过，王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做奴婢的，听命行事即可。”
“……”
胭脂一时哑然。
镇北王未免也太宠爱唐婉了些。
这句话不就意味着，镇北王做事必定要有条理，但镇北王妃却并不受限制，肆意妄为即可。
不过，既然云心和王爷都没说什么，胭脂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离开去办这件事情。
两个时辰后。
丞相林雁之带着女儿林轻音打道回府。
林轻音脸上满是血痕，还多了个火辣辣的巴掌印，她泪眼婆娑的跟在林雁之的背后往外走，余光正看见换了衣裳的唐婉，就在假山石旁的亭子里注视着她。
唐婉看着林轻音满身的狼狈，勾唇一笑，捏起酒杯，朝她敬了一杯，再尽数洒到地上，如同给死人祭祀一般。
林轻音脚步一顿，眼底泛起血色。
“唐婉！你竟然……”
“胡闹！你怎么还敢直呼王妃的名讳！”
林雁之听闻此言赶紧回头，直接命人堵住了林轻音的嘴，见林轻音委屈的挣扎，他才循着林轻音的目光看去，正看见唐婉虚弱的靠在亭中，似乎正在小憩。
“你……王妃如今和你无冤无仇，你看她一眼就要惹事吗！”林雁之回头怒斥。
而林轻音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边看着唐婉又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气得火冒三丈。
真会装！
不仅会在封北寒的面前装，还要在自己爹爹面前装！
林轻音不甘心的被人拖走，眼底的杀意几乎化作实质。
唐婉，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曾经的府门前羞辱、嗜血好杀的疯病，还有今日的禁足，我都会一一的讨回来！
而凉亭之中，唐婉像是看清了她眼底的诅咒，纤长的指尖却只是轻轻的点在自己的太阳穴，半撑着脑袋：“没有本事，空有诅咒，也是无用的很。”
她说完，悠悠然起身往长明苑走去。
路的尽头，封北寒正负手而立，见她朝自己走了几步，又转身从另一条路上离开，竟也不恼，只是吩咐李修满：“这京城的确是平静太久，是时候掀起些风浪了。”
李修满当即抬头：“王爷，这是准备行动了吗？”
“嗯。”封北寒眼看着唐婉的背影消失在另一边，“王府，是有点装不下这只小狐狸了。”
封北寒眼底风暴酝酿，却又在转身之时，消失无踪。
等到夜里，几只白鸽从王府里振翅而飞，越过高墙，跨过山林，去往天启的各个角落，如同颗颗细小的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涟漪漾开，终会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