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无声的此刻
如果但丁还是原来那个自由散漫的但丁，那么倒是很有可能身入宝山而空归……只因依靠恶魔血脉便已拥有过人实力的他，根本没有培养出自行修炼的意识。顶多也就是在与魔物的交战中领悟罢了——虽然战斗的确是最好的一种修炼，毕竟仍旧缺乏系统化的学习经验。
然而传承记忆的出现却恰好弥补了这点，否则心性仍旧稚嫩的但丁，何以能够拥有四种千锤百炼的战斗风格？这才是斯巴达作为父亲，为儿子留下的最大财富！本意是想要让他们从骗术师、枪神、剑圣、守卫者四种里面任选其一，每一个成长到最后都会拥有达到甚至超越自己的力量。
却没想到，他的两个儿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出色：弟弟但丁竟然是全才全能，四门皆修，虽然一开始无法融会贯通，随着逐渐成长却是可以随时随地灵活运用；哥哥维吉尔更是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成为了追逐力量不惜一切的黑暗杀手！
有子如此，父复何求？可是正如人类历史上的诸多统治者，试图让子孙后代继承地位的苦恼——有一个优秀的儿子是幸福，有两个优秀的儿子是痛苦！尽管斯巴达并没有称王称霸，可毕竟曾经打败了魔界的帝王，留下的遗产或者说残局，造成骨肉相残这点不可否认，就算冲突更多是基于认知和理念的矛盾。
但丁没有错，维吉尔没有错，斯巴达更没有错，错就错在……这是传奇所需的故事结果。
“怎么会突然有种想要放声呐喊的感觉？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冲动……还真是让人头痛！对过去的自己而言的确不是什么良好的现象，可是如今似乎已经可以和过去彻底告别了呢。”
在踩死了周围百米所有胆敢进犯的虫子后，独自霸占着一大片沙滩的但丁，内心中仍旧不得清净……只因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一个平静而又充满诱惑的声音，这种声音却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或者说暂时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恶意。只听那声音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呢喃说道：“汝之身流淌着吾之血，吾之血诞生出魔之界，魔之界连接着人之间，人之间养育了汝之身……”简直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所以但丁就任由其在那里唠唠叨叨……若换成普通人或许早就被这种诡异情况给逼疯了，可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忍得住寂寞，耐得住诱惑——青年单调的修炼岁月占据了大半的人生，心性早就已经被磨练的坚忍不拔，甚至将这种滋味当成了一种享受。比起曾经的那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心魔滋生时的状况：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翻天覆地的狂轰滥炸……这种梦呓般的感觉甚至如同摇篮曲一样旋律柔和。
听的但丁都想睡了。
结果他真的睡了，维持站立的姿势，惬意的抱着双臂，微微垂下脑袋，眼睑渐渐闭合。
就在但丁闭上眼睛之后，血海上空突然冒出一股犹如实质的猩红气体，巨浪般扑面袭来，拍向了沙滩，包围着但丁，逐渐缠绕出一个巨大茧状物。
与此同时，两侧望不到边际的黑褐色沙滩上，密密麻麻或正在孵化的，或正在厮杀的，虫卵以及各个阶段的原魔虫，纷纷毫无反抗之力的爆成了漫天遍地的血雾！
那一团团血雾逐渐融合成了一朵巨大的红云，红云汇聚在但丁的头顶，只因这片天空下如今只剩青年一个活着的生命。
天空就像命运，它永远在每个人头顶，没有区别……但是，很难有人活着看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绽放出光明。
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更好的活着，有的人默默的死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成就但丁一人，这片天地牺牲了数以百万计原魔虫的性命！就算他们只是魔界中如同蝼蚁般的存在，可在天地面前，谁又敢说自己不是蝼蚁？
你可以挑战命运，却不能够拒绝它，既然受到了眷顾，就用活着来报答。
伴着整个暗红色基调的世界，随着气浪的消失，为之豁然明朗。但丁睁开的眼睛中闪烁出两道红光——没有暴虐的气息，没有凶狠的感觉，没有强横的味道，仿佛一切变化都应当如此。
如此这般，理所应当，仰天长啸，化身为魔！
此时此刻，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任血液肆意沸腾，任灵魂纵情咆哮！
但丁全力向眼前无边的血海投掷出叛逆之剑……剑身如同流星般洒下一道炙热的光芒！
剑柄那无言沉默的骷髅，也张开了嘴中狰狞的獠牙……今日真正能够满足饮血的欲望！
乘风破浪，击水三千里，凌云穹苍，直上九万里！
潜龙入渊，飞龙出海，困龙升天之势……不外如此。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大喜之后伴随而来的往往就是大悲。
如此强烈的动静，顿时惊动到了血海深处的某个古老存在……事实上，在异变开始之初，它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沉睡了太久太久，直到大剑的破海一击，意识才彻底清醒过来。
它清醒的认识到，正有人在在自己头顶兴风作浪。
你别太猖狂，一个冷不防……过分嚣张，就要遭殃。
这一次，血海之上，是真的掀起了几十米的巨浪！铺天盖地压顶而来，令心情正值豪迈的但丁转瞬间几欲窒息……被形容为这龙那龙的叛逆，也灰溜溜飞回到主人隐隐发颤的手里，就像是传说中令航海者谈之色变的海妖，在海神波塞冬面前也不过只是宠物而已。
面对着排山倒海渐渐逼近的血色巨浪，但丁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比起当初被陈天朗以某种方式禁锢住身体，此刻却是由内而外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这种发现甚至并未让他产生多么意外的感觉，就像自己刚才一觉醒来完成了变身，立即就能接受这种看似荒诞的现实。
巨浪在即将吞没但丁的身前三米处，仿佛突然间冻住一般固定在了那里……倒让青年明白何为泰山蹦于眼前而色不改——那不是真的面不改色，而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反应过来也只是徒劳！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逃过一劫时，操纵巨浪之？同样做出了反应。
“你不是恶魔？不只是恶魔？”
听到这句话，但丁丝毫不改的脸色顿时变得相当之精彩……并非是由于话里的内容，而是对方说话的方式：怎么是个人都能在自己脑袋里随便畅所欲言？这种建立在精神上的交流，难道已经普及了不成？难道通过喉咙震荡空气发声已经落伍了？
他突然想到一句或许并不是那么合适的话：你可以走进我的世界，也可以走出我的世界，但却决不允许你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他已经受够了别人这样不经允许闯入自己的思想，所以……他同样准备入侵对方的思想！既然你那么神通广大，既然你这样和我说话，我就同样在心里表达，有本事大可读出来吧！
在这种情绪极度愤慨的状态下，青年完成了第一次的意识沟通，上一次在小白的教导下只不过是掌握住了技巧而已……这便清晰的向对方表达出自己不满的想法。然而他却不知道，能够如此轻易便掌握在无限空间需要1500自由点才能学会的精神连接，同样得益于魔人的传承，果然有了底蕴就是不同！
“哦？你很不习惯这样的交流方式吗……那么，如此怎样。”
退后一些距离的巨浪仍旧遮挡着天空，水幕之中竟是渐渐显露出了一张人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特征，根本让人找不到任何个性的地方……只有那么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与一张嘴，除此以外便再也做不出更加生动的描述。
就在青年观察着这张极为普通却又不平凡的脸庞时，暂时用这张脸来替代自己的那人，伴着嘴唇有些生硬的一张一合，竟然真的通过某种方式，以空气震荡出了用声音分辨的信息。
对方是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斯巴达是否乃汝之父？”
很好，真的很好，已经是第几个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关注于这个该死的问题？
斯巴达你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以至于你儿子走到哪里都要被追问不休？
一时赌气下，但丁说出一句令他日后每次想起……都不禁后悔万分的话。
“我的父亲不是斯巴达！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斯巴达！”
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淡淡的开口……声音却是夹杂着一丝难掩的失望。恩，应该说是从开始到现在，除了这一丝失望，根本没有透露过任何的感情。
“哦……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如此了。”
水幕上的人脸骤然消失，解体后的巨浪顷刻而至！
既然失去了和但丁继续交谈的兴趣，对于这个打搅自己漫长沉睡的家伙……将其的存在从世间抹去，难道还需要太多考虑？
除非，对方并没有被血海所吞噬，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像对曾经那个有趣的小家伙一样……看看能否从对方身上发现更多的乐趣。
青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相比起来，曾经的那些所谓与死神擦肩而过：在刀光剑影中跳舞，在枪林弹雨中漫步……根本就是稍微刺激点的娱乐项目！
没有破绽，没有缝隙，无法躲闪，无法抗拒！一切精妙绝伦的技巧全都显得苍白无力……绝境之中，他所能依靠的，永远都只有无限！
叛逆之剑，你并不属于我，你的主人是但丁，这个时至如今才发现你真正力量的家伙……而陪伴我的却是无限。所以，让你和你的主人一起看好，代表我等共同意志的一刀！
阴晴圆缺，生死幻灭——亡月斩！
“那高挂在天空的明月，是否也有一天会消亡？”
“没有事物能永恒存在，包括你我，以及月亮。”
你说永恒只是一个太遥远的梦境，我说总有一天会让这个美梦成真。
但是让我萌生出这种梦想的希望，却是在命运的大手中化为了梦魇。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暂时屈服于命运，只为从命运手中拯救出你。
所以……我挥出这一刀，斩断所有的阻隔，只为与你一起从死亡挣脱！
披荆斩棘，劈风斩浪，辟天斩地——亡月斩之境，已入第二重。
轻轻收回了刀，淡淡露出了笑：“我离你又更近一步……”
青年的身影，伴着巨浪的溃散，同时倒下，此刻无声。
“贾斯特，我们这样做有些太不道德了吧？”
“道德？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讲究起了道德？”
“从今天开始的。”“看来今天的确是末日……”
他可是清楚记得，老杰克曾经说过：除非世界末日来临，否则老子只图快活！
这种自私贪婪的败类，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渣……难道竟也发自内心改过向善了？
神啊，请你救救我吧……如今贾斯特却是不敢再这样敷衍了事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过去无数次险死还生都是由于神的眷顾。
但是对他这样一个因为看到了太多死亡，所以已经不把生命当成回事的男人来说，内心却是根本毫无半点虔诚可言……就算目睹了堪称神迹的情景，依旧难以像老杰克这个意志本就不坚定的家伙一样皈依。
他就算不像以前那样对所谓的神嗤之以鼻，也依旧是保持着一个无神论者可悲的坚持。
贾斯特和老杰克的友谊，便是建立在趣味相投上，就算说成臭味相投也无所谓——曾经身为佣兵的他们所拥有的人生价值观，便是唯金钱至上主义！只有钞票散发的油墨清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若说老杰克的性格是逐渐显露出来的贪婪狡诈，那么贾斯特的骨子里就是隐藏着一股凶残狠辣！
大多数人都是披着一层凶恶的人皮，他的凶残却是已经深入骨髓，外表根本不为人知，还以为是那种历经沧桑看淡世事的老男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曾经无数次活下来的经验，都是拿别人的性命而铺垫！
与老杰克结识之初，便是因为一次任务——各为其主的他们彼此算计着对方，最后雇主同归于尽，双方确是侥幸存活下来，更是并未结下仇怨，反而变得惺惺相惜……只因两人自认都已经摸透了人性自私的本质，因此看清了对方丑陋的嘴脸还能成为知己。
如果说朋友存在的意义就是互相利用，那么他们绝对是世间所有朋友的典范！互相认识十几年，相互利用十几年，并且还以此为荣为乐：就算有一次贾斯特被老杰克害的差点丢了性命，也没有介意反而夸赞对方逃跑的身姿风骚无比。
这一对朋友……可谓真小人！
但是维持了十几年的默契，如今却是首次产生了分歧。
事情的起因是，自进入高塔后……性格贪婪而又狡猾的老杰克，选择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在第一层就停留了很长时间用以搜索。这种表现可没少被其他士气昂扬路过的家伙们嘲笑，直到贾斯特也觉得其有些过分谨慎时，对方的努力终于收获了回报：竟然被他发现了隐藏在楼梯下方十分不起眼的电梯通道！
由于解开魔界封印的整个剧烈过程，高塔的构造早就已经陷入支离破碎……电梯虽然遭到强烈损坏，可通道仍保持大概完整，配合上一些攀爬的工具，尝试着探索的两人没想到自己竟是一口气直接通到了塔顶的位置！
虽然累的气喘吁吁，内心依旧十分窃喜，只因他们不必再去面对塔中未知的凶险，并且听当初那位貌似是天使的女孩所言，似乎抵达目的地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见识过那一轮白光无可匹敌的威能之后，两人也是抱着这种心态才会参与其中的。
毕竟，能够握在手中的力量，才是最为切实的利益！面对这种超出想象的力量，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利益……已经值得他们付出生命为之一搏了。
这才是佣兵的本色，不对么？只不过换了个主顾，这次是接受神的雇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