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公馆，人工湖边。
两个男人站在夕阳下，抽着烟聊天。
一个西装革履，干干净净。
一个牛仔裤蓝衬衫，全身脏兮兮。
“我赶紧去把这件事跟杜经理反应了。”
陈鹏道：“当时我挺来气的，打算集合工人把事情闹大。警察咋了，警察也不能偏心眼！”
“可杜经理把我拦住了。”
陈鹏道：“杜经理说，这些警察办的事情没毛病，人家依法办案，管的就是聚众斗殴。我们跟这个洗浴中心硬碰硬的干，肯定要吃苦头。”
江洋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陈鹏继续道：“后来，杜经理就向相关部门反映了这个事，结果上面的领导只是说会去跟这个洗浴中心协调，会去处理这个事。”
“可结果就是一拖再拖。”
“三天拖五天，五天拖十天，十天拖半个月。”
陈鹏无奈道：“为了这件事，我跟着杜经理没少往领导办公室跑。”
“咱们集团公司一直催促进度，销售部催，工程部也催。”
“杜经理被逼的没办法，就开始想办法投诉。”
陈鹏猛吸一口烟：“最早是下面的相关部门，后来他们不办事，就开始往什么市长信箱投诉，还有什么市长热线。”
“全扯淡的。”
陈鹏不屑一笑：“那些个所谓的投诉热线全是摆设，根本没有用。投出去的信没人回，电话更是打不通。”
“眼看因为那么个屁大点的地方耽误了一个月，杜经理就想办法跟这些个领导们联系，托关系请他们吃饭。”
“饭，人家照吃不误，东西，人家照拿不误。”
陈鹏两手一拍：“就是不给你办事。”
“像是这些个部门领导，一般收了钱不办事的很少，当时我们也纳闷。”
“也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都明白了。”
陈鹏指了指天上：“这黄老板上面有人，而且关系不是一般的硬。”
“我记得是上年8月底……”
陈鹏看着天上想了想，开口继续道：“杜经理说项目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集团公司追究下来谁都受不了。于是就从图纸上下了功夫，把工地北侧儿童游乐园的那个地方，整体往南偏移6米。由于假山跟3号楼是东西向，并不会影响安全通道和人行道，整体构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杜经理就把这个方案给定了。”
“当时我还劝过杜经理。”
陈鹏犹犹豫豫的道：“我说图纸毕竟是总公司那边下的，咱们项目整体偏移不是小事，要不要跟设计部商量，或者跟集团公司申请一下……”
江洋再次掏出烟，递给了陈鹏：“他怎么说？”
陈鹏接过烟，急忙拿出打火机给江洋点燃。
“杜经理说……”
陈鹏声音有些小：“说他是这的项目经理，不管这个事的是总部，到时候磨磨唧唧的也是总部，汇报个屁，这里他说了算……”
江洋听后点了点头。
陈鹏立刻道：“江总，杜经理这个人脾气又燥又臭，一身的匪气，说话不好听，做事也不好看，但他心眼真的不坏。”
江洋眉毛一掀：“站在椅子上骂骂咧咧的耍酒疯，跟公司的女职工搂搂抱抱，阻止两个部门的交接，你管这个叫说话不好听，做事不好看？”
陈鹏没有说话，低头捏着烟嘴。
“真他-妈嚣张。”
江洋抽着烟：“比我还嚣张。”
陈鹏道：“江总，就跟我刚才说的，这干工地的，尤其是管着那么大个项目，要是没点脾气，不让人害怕，根本管不住。”
“脾气？”
江洋看了陈鹏一眼：“这叫脾气？这叫散德行。”
“对对对。”
陈鹏立刻应声：“散德行。”
“绝对的散德行，啥也不是。”
陈鹏说的斩钉截铁。
江洋盯着湖面沉思片刻，看着陈鹏道：“那个黄老板的事情，跟我说说。”
陈鹏听后想了想，开口道：“杜经理还真调查过这个黄老板，一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这个人不仅仅是个洗浴中心的老板那么简单。”
陈鹏无奈的道：“燕莎大酒店，国宾大酒店也是他的，郊区有搅拌站，沙场，外地开的有矿。听说，好像是市里某个大领导的女婿，至于传言是不是真的，咱就不知道了……”
“总之吧，现在工地上的情况几乎都这样。”
陈鹏看着江洋道：“各路神仙都得打点，哪个神仙照顾不到，他有的是理由让你停工。”
“今天查一查这，明天整改整改那。”
陈鹏欲哭无泪：“项目根本没法干。所以现在这个圈子都流传这么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你的。”
江洋看了陈鹏一眼。
陈鹏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一边看着江洋的脸色，一边一字一句的道：“说，工地的项目干的顺不顺，就看公司老大的关系硬不硬。”
江洋微微蹙眉。
陈鹏继续道：“公司老大的关系硬，地方上的小鬼就不敢缠着。公司老板要是关系不到位，那么项目上就得遭殃。”
“就像杜经理，还有我们这些在工地上干活的，就只能眼巴巴的干受气，给领导赔笑脸，当孙子。”
江洋听后看向陈鹏：“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们做青山公馆这个项目还委屈了。”
“差不多吧……”
陈鹏嘀咕一声。
江洋道：“是因为我关系不够硬，让你们遭罪了。”
“对对对。”
陈鹏随口说了一句，随后立刻抬头，手摇的跟风扇一样：“没有。”
“绝对没有！”
陈鹏瞪着眼睛，站的笔直：“江总怎么可能不硬！江总很硬！帮帮硬！”
“少来这套。”
江洋嫌弃的看了陈鹏一眼：“你就是这个意思。”
陈鹏摸了摸后脑勺，低头抠着安全帽。
“酒店……”
江洋看着湖面沉思：“女婿……”
轻笑一声：“有点意思。”
陈鹏在一旁道：“江总，其实这也不能怪您。您比较是大集团的老总，日理万机，天天太忙了。顾不上我们这些地方项目上的小人物，正常……”
江洋看着陈鹏道：“咱们青山公馆全国各地那么多个项目，都是这种情况吗？”
陈鹏道：“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我非常负责任的告诉您，京都这里还算好多了，毕竟只是一些小角色为难咱们。请他们吃吃饭，喝喝酒，送点钱也就搞定了。”
“无非就是个黄老板，让咱们的项目受到了一点点小影响。”
“要是在其它的城市……”
陈鹏看着江洋的眼睛道：“像是黄老板这样的人太多了，像是各个部门对咱的刁难也太多了，单单那些个隐形成本，咱就根本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