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在光滑的平面上画出了一个清晰的竖线。
他当然只能是利用蜂蛹机器人的手，纤细的机械手指来回移动的时候，蓝色幼崽的视线很显然也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方良临时兴起的想法，他想要用最基本的理论知识来刺激这个小家伙的大脑，看看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它究竟能够理解多少东西。
在一系列的检查中，这个蓝色幼崽的脑电波互动异常活跃，由于其脑内的特殊构造，导致零并不能按照人类的标准来分析它的大脑行为。
这的确是一个十分完美的生物活体样本，方良可以通过这个小家伙来了解潘多拉星球在毁灭前的景象。
不过在此之间，方良首先要尝试去完成这几个小实验。
方良临时将这颗星球的名字赋予了它，潘多拉从一开始到现在的表现都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它只是乖巧地在飞船的内部来回踱步着，时不时用未进化完全的手掌触摸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样的行为自然也是得到了方良的默许，只要它不做出过激的行为，方良很乐意这个形似猫的小家伙以自己的方式熟悉着xI-8号飞船。
蜂蛹机器人抬起了手，面前的画板由虚拟投影充当，上面有一个修长的竖线，在方良的眼中，这根竖线即代表着“1”这个数字。
方良想用这个奇妙的数字作为开始。
潘多拉的注意力被这道浅浅散发着光芒的痕迹吸引了过去，它小心翼翼地来到蜂蛹的身旁，蹲坐了下来，瞪着好奇的目光看向虚拟投影。
方良并不清楚在这个种族是否已经进化出了属于自己的计数方式。
就像是蓝星上的原始人，它们在某个时间节点便已经拥有了合理的计数方式，例如打绳结一类的方式。
这一切都要基于对数学的理解才能实现。
在宇宙中的任何一个角落，数学都是永恒的通行证，而“1”即是数学的奇妙开端。
潘多拉似乎并不能明白方良的意思，在盯着虚拟投影数秒后，它重新抬起了好奇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蜂蛹机器人。
方良对于教书育人可谓是一窍不通，更何况是一个来自异星的未知生物。
抱着无所谓的心理，蜂蛹机器人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在潘多拉跳动的眼神中，浑厚的嗓音在飞船空间内回荡开来：
“一。”
潘多拉怔怔地看着蜂蛹，脸庞上的表情有些呆滞，看上去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它的反应也在方良的预期之中。
而就在这时，在方良有些尴尬之际，潘多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掌，也学着蜂蛹一样伸出了一根手指，缓缓仰头：
“嗷~”
这声吼声稚嫩且短促，把一时间有些走神的方良拉了回来。
它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方良有些兴奋，他看着潘多拉，忽然抬手从一旁的工作台上取来了一个方形的储水装置，将其缓缓放在潘多拉的面前。
两者的视线在空中交织，交织的中点即是这个储水装置，数秒过后，潘多拉做出了一个让方良意想不到的举动。
它朝着这个装置伸出了一根手指，并发出了一声和先前相似的吼声：
“嗷~”
潘多拉的确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即使方良并不了解它的种族是否已经迈入数字的领域，但这个发现也已经使得方良兴奋不已。
再度拿过一个储水装置，放在潘多拉的面前。
这个不小的难题似乎瞬间难倒了这个小家伙。
它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震惊，瞳孔微微收缩，整个身躯前探，来回注视着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储水装置，时不时会抬起头看向蜂蛹。
这个场景有些滑稽，但潘多拉很显然已经大致明白了方良的意思。
“嗷嗷~”
终于，潘多拉解出了这个难题，它盯着自己的手掌，同时伸出了食指和中指，手指上没有指甲，指尖处闪动着微光，锋利的爪子隐藏在指槽中。
它比着这个手势对向蜂蛹，同时发出了两声轻柔的叫声。
“它学得很快，零，你看见了么？”
方良对这个小家伙彻底提起了兴趣，他看向身旁的零，在自己的授权下，零也在观察着这一个临时实验的进程。
“是的先生，和人类相似的脑容量使得它们拥有着不低的智商，而且潘多拉似乎天生对数字就有着敏锐的直觉，在高智商的基础上，它可以通过简单的思考来判断出我们的想法。”
零的眼光锐利，它很快便看出了这个实验过程的深度含义，蜂蛹奖励性地摸了摸潘多拉的大脑袋，并将最后一颗浆果给了它，后者兴高采烈地接过浆果，坐在地上大嚼特嚼起来。
“真是有趣，它真的能理解“1”这个数字的含义么？或者只是按照模板一般学习着蜂蛹的动作？”
方良微微眯眼，看向正在愉悦进食的潘多拉，开口问道。
“先生您只需要进行更加深入的实验，便能够辨别这两者的区别。”
零笑着说道。
在潘多拉吃完浆果的时候，蜂蛹将平面放置的虚拟投影拿了起来，将其竖着放置在潘多拉的面前。
就像是一个学生正对着黑板前的老师，蜂蛹缓缓半蹲下来，先是指了指写在投影正中间的“1”，随后将储水装置放在了投影和潘多拉的中间。
紧接着光芒一闪，这块虚拟投影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原本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闪而过的光芒也吓了潘多拉一跳，整个身躯差点就要朝着后方蹦去，但随着投影上的流光渐渐消散，潘多拉似乎也意识到这并不是危险源，很快便调整好姿势，乖乖坐下。
蜂蛹朝着这块投影伸手示意，潘多拉的理解能力极强，很快便理解了蜂蛹的意思。
它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身子，与此同时伸出小小的手指，在和蜂蛹确认过眼神后，它轻轻地移动手指，写下了一个不算工整的“1”。
第二个储水装置也被放在了潘多拉的面前。
这一次它没有犹豫，继续挪动手指，又写了一道竖线，随后抬起期盼的眼神看向了蜂蛹。
方良有些哭笑不得，潘多拉的的确确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个数字，只是这两道竖线写的有些歪歪扭扭，就像是一只蠕动的小虫子。
蜂蛹摇了摇头，在潘多拉的注视下，它将投影面板再度擦除，把两个储水装置摆好，并重新在投影上写下了一个工工整整的“2”。
“就到这里吧，我感觉这些东西就足够它理解好久了。”
方良苦笑道，他貌似一次性给潘多拉输送太多东西了，后者正茫然地掰动着手指，同时看向眼前投影上的“2”，很显然并不能立即明白这个字符的含义。
“它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一切，先生。”
零笑着说道：“大脑具有极强的适应性，从简到难是一个过程，当潘多拉逐渐习惯这一过程的时候，它的学习能力便会越来越强。”
方良看着画面里的潘多拉，并没有回答零。
他不清楚这个小家伙的上限在哪里，在潘多拉星上，方良找到了它仅存的一部分族人。
在亡灵的保护下，它们很安全，情绪也逐渐恢复稳定，方良也打消了将它们带回飞船的想法。
如果不能解决食物来源，方良也在考虑重新将潘多拉放置回星球上的残余族群之中。
但这一切都要基于星球表面的环境趋于稳定的情况下，河流中已经没有了能够饮用的水源，腐臭的尸体漂浮在水面，晕出了一片片恶心的油污。
在这样的条件下，亡灵只能通过检测装置，探测地下水的储存位置，并对地面进行挖掘，建立一个全新的取水点。
亡灵们的行为也引起了星球上的幸存生物的注意。
它们的思维意识都处于最开端的状态，和蓝星上的野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饥饿，干渴是最大的生存难题，在一批亡灵机器人挖掘出一个出水点的时候，干净的地下水喷涌而出，在短短的时间内形成了一个规模稍小的湖泊。
由于亡灵的数量只有三百台，纵使潘多拉星体积不大，但它们也无法同时帮助到整颗星球进入重建进程。
方良只能尽全力帮眼下所能触及的生物，有水源的地方便会成为生物的聚集点，大大小小的生灵挤在了一起，共同享用着这来之不及的宝贵液体。
恢复一颗星球的关键在于重建它的生态平衡圈，这对于方良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按照计划，数批舰队将再次进入传送装置的领域，跨越三万光年的距离抵达潘多拉星所在的星系，这批舰队包含有着完备的探测飞船和建设团队，将抵达潘多拉星上，对其本身以及周围的宇宙环境进行全方面的检查。
这是太阳系历史上第一次抵达遥远未知星系的经历，方良可不敢马虎。
在零的计算中，这个位于银河系中巨大的传送装置中所具备的恒星能大概还能支持三次左右的舰队移动。
不出意外的话，在所有的恒星能消耗殆尽的时候，这个装置也会随之沉睡，重新回到原先的模样，隐蔽在宇宙的另一个维度空间中，这是电磁类检测设备无法抵达的区域。
方良猜测，这也是卡索格文明没有发现这个装置的原因。
“零，我有个想法。”
方良忽然开口。
“我想要携带上一部分的蓝星人类，带领他们看一看未来世界的可能场景。”
“您想要率领他们离开太阳系？”
零回答。
“不，不是率领，这个词不够恰当。”
方良摇了摇头：“一切自愿，我们会向他们展示来自异星的画面，这已经足够有诱惑力了，就像是赌徒看到由千万金钱堆砌成的山脉，他们正是科研领域上的赌徒。”
“人类的进步总是要依靠这一批研究工作者们，适当向他们展示一部分的前沿信息，或许会催生出某些奇妙的反应。”
“按照我的猜想，报名人数可能会远超您的想法，先生。”
零适当地提醒了方良。
“我当然清楚。”
方良点了点头：“蓝星并不乏有着能为集体事业献出自身的人类，这样的品行值得绝对的尊重，而这个计划的人选需要我们来选择。”
“对了，第三批运输飞船出发么？”
这时，方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打开面罩。
“就在刚刚，它们已经离开了发射轨道，朝着蓝星前进。”
“那两位华国的宇航员呢？”
“随舰队一同，我将他们安置在了工业机器人的舱体中，那是十分安全，能够回到昔日的土地，我相信他们应该会非常开心的。”
零猜得没错，林长肃和陈泽的确十分开心。
只是这样的开心十分短暂，数百台工业机器人正在他们的身边来回移动着，在指令下，所有的工业机器人都按照规划好的座位进入一个胶囊式的稳定舱体中，飞船正在加速脱离火星轨道，越来越大的压力会应用于机体上。
在一个个胶囊中，有着两个与众不同的家伙，陈泽和林长肃一起，随着一台台工业机器人的动作，也有模有样地进入胶囊舱体，透明的罩子合拢，浓郁的氧气随即不断涌出
两人小心翼翼地躺在舱体中，他们身上的装甲并未蜕下，因此依旧可以进行清晰的对话。
这个私人频道是目前唯一能够给予林长肃安全感的东西。
在得知他们即将被送回蓝星这一消息的时候，林长肃足足呆住了几十秒，直到不受抑制的眼泪淌了满脸，他和陈泽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无言哭泣着。
这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他们仿佛坐上了回乡的列车，平稳舒适。
“回去了你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林长肃双手放于胸前，静静地躺着，开口问道。
“去村口的煎饼摊，吃一个小时候的煎饼，然后重新走一遍小时候的路。”
陈泽的声音十分平缓，他忽然笑了：“真特么跟做梦一样。”
“梦快要到终点了...”
林长肃闭上了眼睛，在这个舒适的舱体中，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曾无数次闪过的画面。
那是想象中的蓝星画面，或是恐怖，或是和往日一样，亦或是已经变成了林长肃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这一切的答案，将在他们落地的一刻起彻底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