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岚面色苍白，她无法想像，自立坚强的顾子晋竟然有如此不堪的童年。
她仿佛看到一个十岁的男孩，满目惶恐地看着全世界。在他尚不成熟的心里，该多么绝望才会不愿意跟亲生母亲走。
她嗫嚅道：“她在哪？”
顾子晋淡然道：“和后面的丈夫生了个儿子，住在镇西。”
所以他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海岚忍不住地问：“他们都在如浦吗？”
“子承父业。”顾子晋双手搭在阳台上，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也在种花。”
这就是顾子晋最恨种花的原因。
海岚鼻间很酸，她极力忍住情绪，不在他面前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这样的事情说一次就可以了。以后不要再去回想，也不要再提。都过去了，顾总。”海岚真心希望他可以忘却这些阴影。
她宁愿他现实、冷冽，也不希望他沉浸于过往。
顾子晋转身靠在阳台上，深望着她：“你是第一个听我讲故事的人。”
海岚微昂起头，迎上他幽暗的目光，为什么会是她？
“老师他……”
“于所长也是从如浦走出去的，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顾子晋解释道，“故事，就讲到这里。”
不能再继续讲下去了。
海岚连忙低头，仔细藏好所有的慌张与不安：“谢谢你的信任。”
谢谢你愿意投资，谢谢你向我敞开心底最深处的痛。
“我要谢谢你才对。今天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踏进这座宅子。”顾子晋轻笑引着她下楼。
看着他近乎庄严地锁大门，海岚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孩死死抱着门框的场景。
她忍不住扶住门框，轻声问道：“最终你还是走了是吗？”
顾子晋动作滞了下，点着头推推门，确保门打不开：“嗯。”
两人走在青石铺就的巷子里，谁也没有说话。
再路过老奶奶的馄饨店时，她也只是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包着馄饨，说着最普通的客套话：“下次再来。”
海岚尽可能显得轻松些，她甚至主动找话题：“上次你回去的时候，我都忘了让你带花回去。现在到花田里采怎么样？”
顾子晋道：“对不起，海岚。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把心里的负能量转达给了你。”
海岚摇头，马尾在脑后甩得老高：“因为我们是合作伙伴了呀，你信任我，才会告诉我这些最深刻的事情。”
顾子晋不语，今天他冲动了。
他冲动得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在她面前，就在刚才，还差点对她说：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但，即使他选择把深藏在心里的事情告诉了她，他依然对感情表示怀疑。
他有些后悔，甚至一度觉得对她的喜欢是一种幻觉。
他告诉自己，对海岚有好感，是因为欣赏，因为她像极了最初打拼的自己。
“海岚，我是个商人。我的投资是经过考虑和分析的。这些故事，你也可以看成是我不在如浦投资的原因。”他违心地说道，“所以你不要有压力。”
海岚眼底漾起一丝怀疑，很快又收了下去。
这男人是心虚了吧？也对，哪个男人愿意被人看出脆弱。
她狠狠地点头：“我终于能理解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车旁停下，顾子晋道：“海岚，接下去你要做一件事情，到镇里要一个项目。”
见他已经恢复了日常状态，海岚应道：“项目是我去要就能有的吗？”
在这种事情上，她就是一个小白，渴望在顾子晋这里汲取无尽的经验。
顾子晋也愿意引导她：“我投给你的钱，如果你只是用来租地种花，那未免太可惜。”
“你不是一直说让我做成产业吗？”海岚永远记得他这句话。
“世界花园大会是第一步，第二步你要必须做一个产业园。”顾子晋用手划了一个圈。
海岚明白他划圈的意思：“把所有种花的地集中起来，形成产业园？”
顾子晋笑她既理解了，又没有理解透彻。毕竟她还年轻，才二十二岁。
“不是把种花的地集中起来，而是集中起来种花。”顾子晋的话海岚不懂了。
“总会碰到不愿意租地，要自己种花的，完全集中实现不了吧？”她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产业园不应该是一个大园子吗？挂个牌就可以了，跟专业合作社一样。为什么还牵扯上项目了？
“海岚，产业园是为了实现花卉产业这个目标而创立的一个环境，它也可以是一个空间、平台。
它成为一个项目之后，产业园的成员可以享受共同的资源，以及上级部门的扶持。”顾子晋道，“这样才可以尽快实现花卉产业链，让整个镇形成更大的花卉种植规模，获得最大经济效益。”
好专业，但海岚似懂非懂：“那和专业合作社有什么区别？”
“你不能永远只局限于做一个合作社，我也不可能投资合作社。成立了产业园，政府会促进产业联系。你们呢？以园区作媒介，以合作社作业务。这样做，企业才能得以发展。”顾子晋耐心引导，让她的思维逐渐开拓。
她的眉头从紧锁到舒展：“我懂了。有了园区后，大家都可以入园承包土地生产种植鲜切花。种植面积都连接成片，不会再分散。放眼望去，全是鲜切花。那就可以形成真正的鲜切花产业了！
我们专业合作社再统一收购、统一包装、统一验收、统一品牌、统一价格。是这样对吗？我说的，对吗？”
她越说越激动，满眼都是殷切的盼望，盼着顾子晋为她的回答作解答。
顾子晋不自觉地伸出手，在快要碰上她蓬松乌黑的头发时突然停了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
“理解得很正确。所以你到镇里说服屈书记组织成立产业园。我相信这么好的事情，他会答应往上报的。积极引导，争取在明年初把产业园建起来。”
“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报毛书记。”海岚是真的明白了，而且满心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