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雷恩的秘密与嫌吵闹
“可恶！”
平静的海面下，一头庞然大物悠然地遨游着。
当偶有天光透过深沉的海水，将巨兽稍稍照亮，便可见它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伸展出两片巨大的半透明鳍翼。
它叫普雷斯科特，已经为里拉尔服务了一千六百余年。
由于岁月的悠长，普雷斯科特的身体中沉积着厚厚的代谢层。
而作为一头天生的海洋巨兽，本身蕴含的巫力便极为惊人，哪怕是代谢的无用身体组织，也都是极度稀有的巫术材料。
里拉尔在其中布设巫阵，打造出了专属于自己家族的海洋“行宫”。
在这里，无疑是极为安全的。
赫卡利恩里拉尔的最上级召返术，设置的传送坐标便是此处。
这次里拉尔参与鲸海沿岸紫罗兰之书出世的争夺，普雷斯科特也正是赫卡利恩里拉尔的座驾。
从超远距离的传送带来的眩晕感中挣脱出来。
赫卡利恩里拉尔面色沉凝，好似随时都能滴下水来。
暗骂一句之后，他却并没有继续发泄情绪。
突如其来的失败固然让他丢了大脸，更是使得里拉尔城邦刻意在贵族们面前营造的强势遭受巨大挫折。
但这些都已成事实。
与其愤恨、追悔，不如思考今后如何挽回。
“附魔系，疾速之风！”
“塑能系，燃烧之手！”
“咒法系，马末尔的清风！”
赫卡利恩里拉尔快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提笔在桌案上迅速书写着。
他必须尽快把他在与星光号的交手中，辨认出来的星光号所施展过的巫术，全部记录下来！
赫卡利恩里拉尔不愧是被誉为当代大巫师以下第一人的天才。
仅仅通过一次短暂的交手，他就把白虹布置在火炮中的诸多巫术，辨认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更难得的是。
白虹所布置的巫术，都是拆开又改造过的。
这种辨识的难度，远比辨认一个正常的完整巫术高得多。
但赫卡利恩里拉尔还是做到了！
仅有的一些难以辨认的巫术，则都是白虹自己做出了相当程度的再创新的，基本可以视为全新巫术。
赫卡利恩里拉尔将一个个巫术名称全部写下来，对于那些从未见过的，则将他辨识出的一些特征以巫纹组合的形式加以记录。
假如这一幕被额我略之牙的三位上级巫师看到，只怕他们将更加没有信心与赫卡利恩里拉尔对抗。
他们凭借额我略之牙的三套巫力检查装置，都还做不到赫卡利恩里拉尔的程度呢！
而辨识巫术，辨识符文，实际上是每一名巫师的基础能力之一。
基础牢固与否，从这方面最能验证。
如果将巫术辨识能力分出高下，赫卡利恩里拉尔至少也是超凡等级！
“都是次级巫术的程度！可恨，我竟然被这样程度的巫术击败！”
赫卡利恩里拉尔表情扭曲至极。
他此刻也与额我略之牙的三位上级巫师一般，认为星光号的拥有者是一位大巫师，而不再是之前他所认为的那样。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世上还有大巫师以下的人可以击败他。
当然，他也不纯粹是自欺欺人。
星光号火炮中的巫术，在详细辨识之后，也确实令赫卡利恩里拉尔感到心惊。
随意地拆解巫术、创作巫术！
那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巫师都能做到的。
即便拆解、创作的都只是些初级巫师所掌握的次级巫术。
但从这随心所欲而章法具足的表现来看，那一位定然是大巫师无疑。
赫卡利恩里拉尔的判断依据，与额我略之牙的三位上级巫师可不一样，他是从他辨识出的符文组合出发。
为什么大巫师创作巫术就会被视作理所应当，而大巫师以下的巫师们创作巫术，就被当作自寻死路？
其根本原因，在于对符文的认知水平的差距！
大巫师们基础无比牢固，更是站在非同寻常的角度，对符文拥有着极深刻的认识，什么样的符文组合没有危险，什么样的符文组合需要额外加固等等，这一切都是有着更深刻的内在规律的。
大巫师以下的巫师们，能够死记硬背把符文和通用的符文组合学全学懂，都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能够更进一步的，就算达不到赫卡利恩里拉尔如今的地步，也是相差不远，这种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必将展现出难以遮掩的锋芒，根本不会是没有名望的平庸之辈。
白虹所展现出来的，在符文方面的造诣，就是一位掌握了符文之间深刻规律的大巫师的水准！
不能不说，这就是白虹提炼出的那件传奇赋能的好处了。
能够成为传奇赋能，而不是劣化成技能插件，甚至一次性赋能插件，很大程度上就是知识信息的完整。
或许白虹当初得到的那些关于巫术符文的书籍，在知识广度上并不算什么，所以最后只能让白虹学会基础级的技能，但在成体系的深度方面，那书绝对是一位精研符文学的大巫师，亲自编写的入门教材，深入浅出，水准极高！
所以白虹能够轻易拆解一些次级巫术，但对于更高深的巫术，运用到了超出他所掌握范围的巫术符文，他就无可奈何。
可惜。
赫卡利恩里拉尔可不知道这些。
他只觉得这是一位大巫师，故意用最基础的巫术来教训他！
赫卡利恩里拉尔很快就联想到了塔斯帝国皇家巫术学会的那些大师。
可笑他自己早先还在学徒面前扬言，要杀死弗兰克大巫师。
或许，这就是有大巫师听说了他的狂妄，故意要教训他一顿。
但这可不足以让赫卡利恩里拉尔有所收敛！
“次级巫术！你就算变出花儿来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轻松脱身，下一次，我绝不会再如此大意，等着吧！”
赫卡利恩里拉尔狠狠一拳落在桌面上。
就在这时，一道光幕骤然升起。
“父亲！”
赫卡利恩里拉尔抬头，顿时大吃一惊，下意识低声呼唤。
光幕中出现的，正是里拉尔当代族长，奥拉维尔里拉尔，他的颧骨与下颌骨都较为突出，使得整个面部十分立体，但这也不可避免地使他看起来类似猿猴，当他紧抿口唇之时，便给人一种极为凶悍的观感。
“卡尔，你在剑辉城失败了！”
奥拉维尔里拉尔一开口，就让赫卡利恩里拉尔满面羞红。
“对不起，父亲！”
赫卡利恩里拉尔低声道歉。
奥拉维尔里拉尔从鼻孔中发出一声轻“嗯”，并无喜怒表露，他语气平静，似乎并不在意失败。
“说说看，具体的经过。”
赫卡利恩里拉尔低着头，快速讲述事情经过。
从他秘密抵达剑辉城，与贵族私下会谈，威逼议长纳代尔·邓普西，再到忽然出现搅局的小缇香，然后是他施展预言巫术，尝试查探情况，结果意外发现小缇香，以及约巴尼的修长剑鱼中的另一人很可能身怀神秘道具，最后他选择近距离确认，却与意外插手的星光号、白虹对敌，因一时大意，战败被迫离开。
赫卡利恩里拉尔全程都是很客观的描述，哪怕是他与白虹之间的战斗，以及他因为轻视心理和准备不足，最终战败，都没有一丝伪饰。
奥拉维尔里拉尔静静听完，并没有对之前那场战斗，以及赫卡利恩里拉尔自己对战斗的分析与总结发表什么看法。
一个上级巫师，本身就可说是整个森塔提站在顶端的一小撮人，能够获得如此成就的，没有哪个是不够优秀的。
更别说赫卡利恩里拉尔几乎是公认的大巫师以下第一人，其余上级巫师即便不服他的为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
对于这样的强者而言，能够认清自己，客观看待事实，只不过是最基本的素养而已，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在巫师之路上走到这一地步。
奥拉维尔里拉尔没有对自己儿子的失败置以评价，也是基于这一点，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他这个做父亲的继续如看护幼儿般事事操心。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赫卡利恩里拉尔描述中的一处细节！
“卡尔，那个铁匠之子，你再详细说一说，不要漏掉分毫。”
赫卡利恩里拉尔立刻意识到，一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很快，他就又把关于小缇香的经过，从头到尾，再度复述一遍。
奥拉维尔里拉尔仍不满意，再度要求他回忆细节。
“不，还有！”
“还有！”
“再想！”
一遍又一遍。
终于，赫卡利恩里拉尔感觉自己已经实在想不起更多了。
奥拉维尔里拉尔闭目半晌，问道：“容貌！”
赫卡利恩里拉尔豁然惊醒！
他怎么就把关于小缇香的容貌问题给忘记了！
魔笔术！
一支画笔凭空跃出，随后便自动在半空中挥画开来，不过片刻间，一副惟妙惟肖的小缇香全身像，便呈现了出来。
光幕上，奥拉维尔里拉尔眉心紧皱。
“头发……”
赫卡利恩里拉尔没有听清楚自己父亲的后半句话。
但奥拉维尔里拉尔完全没有向自己的儿子解释的意思。
只见他随手拿起一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匕首，就那么在空中随意一划，顿时便将空间切开。
与之同时，赫卡利恩里拉尔的身边，一条细长的空间裂缝缓缓张开。
随着空间裂缝稳定下来，成为空间门。
奥拉维尔里拉尔拿起一个木盒，便丢了过来。
赫卡利恩里拉尔忙将穿过了空间门的木盒接住，发现这只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平常的木头盒子，上面除去两道简约至极的直线刻纹作为装饰，并无任何奇异之处。
“这是？”
光幕对面。
奥拉维尔里拉尔早已料到儿子会有疑问：“带上它，若是下次再遇到雷恩，盒子里的东西自会挡住他。”
雷恩？
赫卡利恩里拉尔愈发迷惑了。
“不必为了你先前的失败而介怀，那艘船应当是亡魂号，这世上并没有第二艘拥有巫力禁止的巫术战舰。”
奥拉维尔里拉尔的目光似乎已经穿越了重重时光，望向那数百、上千年前的时空。
“他突然消失，如今是要再度出世了吗？也或许是弥忒德尔那个女人真的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吧！记住，此次的神秘之争你不必再耗心力，给我盯住弥忒德尔，雷恩，我找了他那么多年，这一次，无论如何，你要把有关雷恩的一切，都给我带回来！”
赫卡利恩里拉尔明白了过来。
父亲口中的人，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大巫师雷恩！
里拉尔家族作为森塔提的顶尖巫术传承，所知的一切，可比其它那些没什么底蕴的巫师多得多！
大巫师雷恩，原本只不过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渔夫之子。
但有一天，有关于雷恩的一切信息，都在森塔提消失的一干二净。
直到他再次出现在森塔提的时候，巫师们才骤然惊醒，好似就在一瞬间，他们全都获知了一个精彩绝艳的“大巫师雷恩”的大量信息。
雷恩，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消失又出现。
只有极少的人，才意识到，就在那消失与出现之间，隐藏着令人不安的秘密！
里拉尔，便是这极少部分人中的一员。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极少部分人与大巫师雷恩几经交手，绝大多数或者死去，或者销声匿迹，哪怕还活着的，也都放弃了探究。
如今，也唯有里拉尔，仍旧不甘！
因为，他们不安！
这漫长的岁月中，历任里拉尔的族长，自上任之时，便都会自冥冥中获得一种自己本不存在的怪异预感，而这一预感的起始，便是“大巫师雷恩”的出现！
里拉尔历任族长，因不安而寻找。
但他们也因不安，而不敢亲身试探。
奥拉维尔里拉尔也不例外。
赫卡利恩里拉尔则因为尚未接任族长，而没有那种预感，同时他的实力也足以应对绝大多数情况，由他去试探，是最稳妥的选择。
赫卡利恩里拉尔也知道这些，没有迟疑，便选择了答应。
毕竟，他必将成为下一任族长，若是他此刻退缩了，等到他成为族长，那种莫名其妙的威胁，也将由他来承担！
“雷恩或许并非森塔提人，你不要逞强，遇到危险，不可犹豫。”
奥拉维尔里拉尔忍不住点明。
赫卡利恩里拉尔点头称是，但在通话结束前，他终究没有忍住好奇：“父亲，那个铁匠之子的头发，和紫罗兰之书有什么关系吗？”
奥拉维尔里拉尔沉吟片刻，决定满足儿子的好奇：“那或许并非紫罗兰之书，发色的怪异假若果真预示着神秘，那也是神秘血脉的具现，而紫罗兰之书……”
不必详细解释，赫卡利恩里拉尔已经明白过来，紫罗兰之书的神秘力量无法抽取，根本不能赋予人神秘血脉。
所以，在鲸海沿岸，此次出世的并非是两页紫罗兰之书，而是一此一彼？
可是，不对！
那港口中的巫术战舰是亡魂号改造的话，战舰中的巫师极可能就是大巫师雷恩，那一位手上有神秘道具丝毫不令人奇怪。
但如此一来，赫卡利恩里拉尔所判断的两件神秘道具，都与紫罗兰之书无关？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紫罗兰之书的白之扉页远没有到此次现世的最后时限，那页应当出世的书页还未出现，是很正常的。
光幕对面，奥拉维尔里拉尔打断了儿子的思考：“去吧，盯住弥忒德尔，那边才是你接下来要关注的！”
随之，光幕熄灭。
赫卡利恩里拉尔一低头，发现桌面上又多了一只拇指大小的战舰模型，那战舰模型上，正展现出更加袖珍的大巫师弥忒德尔、玫瑰女王邦妮·惠灵顿，以及诸多海盗。
惟妙惟肖！
战舰上的每个人，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姿势。
他们似乎在操纵一只帆船，航行在激流之中。
这些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里拉尔的掌控之下！
赫卡利恩里拉尔感到奇怪，他在率部挫败塔斯联合舰队之后，曾经得到过情报，知道弥忒德尔和玫瑰女王等人在大重岛发现了一处隐秘，她们率领一支精锐亲信，进入了其中。
怎么如今看起来，那处隐秘里，竟然还有需要战舰横渡的大海不成？
这可真是太怪异了！
当然，假如她们找到的，真的是大巫师雷恩的藏身处的话，那还真是一切皆与可能！
赫卡利恩里拉尔长出一口气。
原来他之前是败在了大巫师雷恩的手上，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理所当然。
不过，接下来，想必他们一定还有交手的机会。
赫卡利恩里拉尔暗下决心，下一次交手，他一定不会再输得那么难看！
对了！
父亲是怎样这么快知道剑辉城的事情的？
难道贵族议会中还有父亲的人？
也不知道那位大议长，现在如何了，说起来，赫卡利恩里拉尔还挺喜欢对方的，现如今敢和他耍心眼的人，已经不多了。
剑辉城。
额我略之牙的接管无比顺利。
他们毕竟本就与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仅仅用了半天时间。
逃走的大议长，纳代尔·邓普西，就被解除了一切武装，送到了星光号上。
白虹仍旧没有出面。
亲自押解大议长的第二门齿克里斯多福·比拉纳，只见斯坦·法拉赫走进艉楼，不久后便领着才从议会广场那里，回到星光号上汇合的小缇香、约贾德等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