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的伤好了大半。
他的身体真是铁造的，中了弹也就歇这么些天就能下地活蹦乱跳了。
他记仇得很，惦记那时候自己说不出来话被林琬压制，一能下地就来了林琬的病房。
林琬看到一个陌生人走进来。
正好凌司夜又不在。
她皱眉，问：“你找谁？”
苏正在旁边坐下，翘着二郎腿说：“跟我装呢是吧？我都记着呢。”
林琬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手里还拿了一张纸和笔，被这个人走进来打断了，都忘记了自己刚刚想写什么来着。
“你到底找谁？”她问。
“找你，林大小姐。”苏正凑过去，“写什么？遗书？”
他这么一提醒，林琬想起来了。
还真是要写遗书来着。
“我写遗书你也要看？”她对着面前这颗脑袋，有点不舒服，他们很熟吗？
苏正就是不走。
他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靠在床沿：“写嘛，给我看看。我帮你记着，没准你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了，我还能提醒你。”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认识一样。
林琬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把纸笔扔到旁边，不写了。
“别不写啊。”苏正拿起来，摊在桌上，“我想想，就这么写：我是林琬，这是我的遗书。首先我想……”
他冲林琬抬了抬下巴。
“想什么？”
林琬支着下巴，说：“我想，大家都不要难过。”
苏正替她代笔，还真就一字落地写下来了。
首先，我想让大家不要难过。
从一年前就开始预警，总有我离开的这一天，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不希望看到大家为我的离开难过。
其次，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均留给林跃。
还有一句话是告诉凌司夜，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感情直到今天，都没有任何消散，这是我这辈子最痛恨自己的事情。
苏正写完了，咦了两声，“真是肉麻。”
“又没让你帮我写。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最近记性有点不好。”
苏正把遗书递给她的手一顿。
认真看着她的表情，确定她说这个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
“你不记得我了？”他拔高了声音。
正好这个时候凌司夜走进来，林琬把遗书塞进枕头底下。
苏正扭头看凌司夜：“她不记得我了？”
凌司夜咳了一声。
没想到苏正会当着林琬的面直接这么说。
这几天他都不敢提到这个事情。
“可能是忘了吧。”他敷衍地说。
“什么可能？她就是忘了，她刚刚问我叫什么，这也太离谱了。她把我利用完了就忘了？”
凌司夜把他拉到一边，瞄了一眼林琬的脸色，怕她听到这些不开心，小声地说：“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她的病……就是这样。”
苏正还是没法接受。
他非要问还把谁忘了，总不会就他一个吧？
凌司夜摇了摇头，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傅林深。”
苏正这才满意：“他是第一个？”
凌司夜点头。
苏正回头看了一眼林琬，和她对视上了，她这茫然的样子要是演出来的，那她应该去当演员。
最后苏正骂骂咧咧地离开。
病房里安静下来，林琬自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是病了，不是傻了，那人说的话那么明显，她不会听不出来。
“我是不是把什么人忘记了？”她问凌司夜。
还不等凌司夜回答，就双手抱着脑袋，露出痛苦的表情。
“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刚刚那个人的名字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司夜，他是谁？”
“苏正。”凌司夜说，“苏家的人。”
林琬还是有些茫然，回想脑海里关于苏家的信息，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凌司夜不忍心看下去了，握着她的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咱们生病了，忘记了也没关系。别为难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把你也忘记了呢？”林琬仰头看他。
凌司夜把她拉进怀里，轻声说：“我记得你就行了。”
这不是林琬想要的。
她嘴上不说，但试图加强记忆，没事的时候开始看书，看强化记忆的视频，以为通过这种办法就能够抵挡癌细胞带来的遗忘。
实际上不会有效果。
这是傅林深说的。
她这么做当然好，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只能记住当下的事情，对于过去的一点一滴，也许已经忘了。
但没有人阻止她。
凌司夜看着她努力，也陪着她一起，他跟她说好多事情，关于每一个人，关于他们的过去。
她忘记了，他就说给她听。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的红裙子，从我面前走过去像一只孔雀。”
林琬靠在他怀里，手里拿着一些相片。
手指落在林国昌的照片上。
“你心里怎么想我的？”
“我想这女人漂亮归漂亮，一定是个跋扈的大小姐。”
林琬笑起来。
“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我一定要引起你的注意。”
她翻了翻手里的一大堆照片。
没想到过去有这么多照片，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拍下来的。
凌司夜用手指挑了挑照片：“这些不少是从报纸上找下来的，记者最喜欢追在屁股后面不放，偷拍了一大堆。”
有一张林琬骑马的照片。
林琬看了好久，想不起来是谁给她拍的了。
但她记得那时骑马的心情，在马场奔跑，天地广阔心情舒畅的心境永远都不会忘记。
“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骑马，你教教我好不好？”凌司夜低头，在她额头上盖了一个吻。
林琬没有回答，把这张照片塞到底下。
她不想说不切实际的承诺。
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机会进入马场，没有可能再上马了。
凌司夜指着一张照片对她说：“这是罗伯特和休，这是你们在金湾别墅吃饭的时候拍的，下午的时候罗伯特会来看你。”
林琬点头。
这个她倒记得。
这一沓照片里有一半都是在金湾别墅里照的，罗伯特喜欢留像纪念，每次她去，无论吃饭还是喝茶，都会被休拍下来许多照片。
照片里的四个人，已经离开了一个，现在又要再少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