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成快要四十岁了。
当初林国昌在的时候，一直想给他解决终身大事，介绍了几个女士他都拒绝，把林国昌气得够呛。
那会儿他事业有成，林氏也没有什么麻烦，最适合结婚不过了，他却一直没有意向。后来林琬听林国昌提起过，他是有个女朋友的，在国外，再后来似乎是分手了，没什么消息。
有时候林天成去国外好一段时间不回来，大概就是去见那个女朋友。
现在他突然想结婚，林琬依然是乐见其成。
根据林天成自己说的，那位女友一直在国外读博士做研究，是学院派，比他小十岁，去年毕业了，学校是想把她留下来让她继续做科研。
但女方忽然决定回国。
“说实话，我也被吓一跳。”林天成提起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我们两个都不是非要仪式不可的人，这么多年她身边除了我没有别人，结不结婚不重要。我更乐意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琬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林天成又说：“等她回来，我也不想办婚礼，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好了。我在湖后面那块买了房子，到时候我们住在那里，过来也方便。”
他都已经想好了。
林琬除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应该要为林天成感到高兴才对，这么多年他为林氏付出了很多，她要感激他为她做的事情。
爸爸去世之后，他一度成为林家的顶梁柱，不管是她还是林跃，都忍不住依赖他。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生活，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菲瑞集团公开宣布和林氏达成友好合作的同一天，林天成的女友叶喻回国。
他们一行人在家里吃饭，庆祝两件喜事。
眼看春天就要到来了，天气渐渐回暖，林琬忽然有些感慨自己竟然多活了一个月，能够有机会看到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她吃饱饭出门，想要吹吹风，看到有人站在灯下。
那人似乎总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抽烟。
林琬慢慢走过去，站在灯柱另一边，看着烟雾在灯光下往上空飘荡，慢慢散开消失不见。
陆川抬头，又吐出一个烟圈。
“是不是该说声恭喜？”他说。
“恭喜什么？”
陆川还想了想，说：“恭喜林天成成家，恭喜林氏拿下项目。”
“刚刚应该进去喝两杯，林跃酒品不好，林天成正愁没人陪他喝酒。”
陆川笑了笑。
他把烟蒂扔了，低下头，看着脚尖，叹一口气。
“太累了，有点。”
林琬歪头看他。
陆川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相比起凌司夜总是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心里的痛苦剥开让她看，陆川很少在她面前示弱。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她心里有些惊讶。
陆川侧头看她，扯着嘴角笑：“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做了这么多事情，还没到七老八十，一无所成的时候，居然说累了。”
“不是只有七八十岁了才有资格说累。”林琬挪开目光，轻声说。
陆川后退两步，坐在长凳上。
“跟你剖析我的内心总觉得很奇怪，但今天我突然想说，不管你想不想听，给我一些时间。”
林琬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她今天心情好，愿意浪费一些时间。
“该从哪里说起呢……”陆川还没开口，自己先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从来不后悔，我知道我每做一个决定的那个当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大概就是因为做过了太多的决定，所以觉得太累了。”
他像是在写一本自述。
声音很轻，他的嗓音刚刚抽完烟，还有点沙哑低沉。
“连最开始接近你，也是我早就设想过的情景。我就是为了利用你，对付凌司夜，才会在那个派对上接近你。我这辈子没有做过冲动的事情，想的太多了，就觉得厌烦。”
“人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总是有很多感慨。虽然我现在还没到时候，可我却觉得好像……”
他抬头看了一眼干净的夜空。
话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林琬被他的动作牵引，也跟着抬头看，夜空中一颗星星都没有，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明天大概会是个阴天。
刚刚陆川的话不太吉利。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也许是因为第一次陆川跟她说这些话，让她感到不习惯，心里也就觉得不舒服。
但陆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让她更是不舒服。
她一直惦记着想要怎么开口继续让他往下说，如果陆川此刻心里有积郁，可以趁她今夜心情愉快扮演一回医生角色给予倾听。
“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他站起来。
林琬坐着没动。
陆川背对着她，沉默了几秒钟，又说：“下一次再见面，我做的事情恐怕不尽如你意，但你一定不会是好欺负的人，我知道，你也不会手软。”
林琬动了动嘴唇，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成为敌对不可？
他已经报仇了，凌司夜付出了代价，他对凌司夜的仇恨可以消灭了。陆氏在鹿城的地位不低，将来继续发展，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顶级企业。
不需要争来斗去，不需要提心吊胆，还有更温和的方式。
但她没有问出口。
看着陆川上车，开车离开，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迟迟没有开口。
她连自己都无法开解，她扪心自问，都无法回答出一个为什么，凭什么要求陆川给出答案呢。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
林跃跑出来找她，看她一个人傻傻坐在那里，莫名其妙：“你在这里吹风干嘛？快回去吧，王姨说你到时间得把药吃了。”
林琬看了他一眼。
他一聒噪，这个世界充满他的声音，就显得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
这个人也有这么一点用处。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扭头问他：“那天晚上，是谁提议去环山公路飙车的？”
林跃眨了眨眼睛。
在林琬探究的目光之下，他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他意识到她为什么这么问了，咧嘴得意地笑了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