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顺理成章拿下嘉恒地产后，还真的给林跃安排了事情做。
仿佛他拼死拼活，只是为了冠一个名。
他让吕志平当负责人，让林跃监督，又请林天成帮忙出策划，以林氏的名义进行合作。
别人不知道的看这个人员配置还以为是林氏的项目。
林琬不管他想做什么，没领这个情。
即便林跃兴致勃勃去苹果园视察，她也没有跟去过一回，她自我说服，让自己不在乎那个地方。
林琬这两天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她连公司也不去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了很多的画。
拿起画笔的时候总是想起以前，想起魏老师和爸爸，不知道是不是临终之前都有一种感觉，她对很久以前的事情突然记得特别深刻。
比如魏老师第一次教她画画的时候，是站在她画板的左边。
又比如她的第一幅画上的一抹红色其实不是颜料，而是她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手流到纸上的血。
她拿着画笔把血胡乱涂开，在血迹周围做了一幅画。
秦悦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明里暗里都是在问她为什么不见凌司夜了。
她替凌司夜当说客，林琬听着烦。
“我不想见他需要什么理由，我谁都不见。”
“大家都很担心你……”秦悦的声音那头传来音乐声。
林琬把手机扔在一边，任由秦悦在那一头说什么，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给画上颜料。
她画的是海。
但这一次不是蓝色的大海，而是黑色的。
黑得发紫，紫得深红。
这两天她一直梦见自己在这样的海面上浮沉，她张开双手，由着黑色的海浪把她打至高空又抛下来，梦境真实得以至于她醒来身体还在左右摇摆，以为自己仍在海上。
等她结束了最后一笔，通话早已中断了一个多小时。
沉浸其中的时候浑然忘我，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什么苹果园，什么林氏的未来，她眼里只有她的这片黑色大海。
她刚收拾完画笔，听到有人按门铃。
外面的人意识到没人理，停了一会儿。
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捶门的声音，林跃高声呼叫，一遍一遍叫她名字。
林琬仍旧是当作没听见，端了颜料盘往浴室走，把水流声音开到最大，小小的浴室里只有激烈的水流冲刷颜料盘的声音。
盯着洗手池里被冲开的黑色颜料。
林琬捂住嘴巴，一阵反胃，转身撑着墙壁冲着马桶干呕。
她腿软跪在地上，手紧紧抓着门上的扶手，生怕自己一松开身体就会失去支撑倒下。
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水流吵得林琬脑子嗡嗡的，但仍旧让她听到了这个声音，仿佛有人拿了一把锤子对着她的太阳穴猛敲了一下。
她感到头晕目眩。
林跃冲上来，看到她坐在地上，又看到刷刷的流水，跨步进来探身把水关了。
世界瞬间清净下来。
“你他妈的有病啊，你不接电话，也不见人，你想干什么？！”林跃冲她吼。
林琬觉得吵闹无比，别开头用胳膊挡着耳朵不想听。
林跃想把她拉起来，本以为拉不动她，咬牙准备用劲，没想到她轻飘飘的，一下子被他拖起来。
连林跃自己都感到诧异，反应过来后，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出浴室，扶到床上去。
林琬刚坐在床上，就忍不住往下倒。
林跃气急败坏，插着腰看她这副样子，骂道：“你跟自己过不去干什么，不就是一个苹果园，你真以为爸爸会为了这种事情怪你？老说我蠢，我看你也没多聪明！”
林琬散着的头发遮住了脸。
她闭上眼睛，心想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开始敢这么理直气壮冲她大放厥词。
“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林跃走来走去，他心里有气，也有怨念，一说话又忍不住露出一些委屈，“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不能让我一个人管这么大一个公司。林天成的身体不行了，你不能让他拖着这个身体回去干活，他是爸爸的干儿子，你不能把他当畜生用。”
“我也是病人。”林琬坐了起来，拨开头发，面无表情盯着他，“我也生病了。”
“那、那怎么了！”林跃被她一瞪，气势就弱了一点，咬着牙说，“这公司不是我的就是你的，林天成再怎么姓林，流的也不是和你我一脉相承的血！”
林琬沉默看着他。
原来人都是会开窍的，林跃要是再早一点这么说，再早一点意识到他的责任，也许有些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但现在晚了。
她没有力气折腾了。
“林氏交给你是爸爸的心愿，我的心愿就是达成爸爸的心愿，没有别的了，林氏死活跟我没关系。”林琬平静地说。
林跃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这么说？”
林琬反问他：“我的死活，林氏有在乎过吗？我那六年里在凌司夜身边是什么样的境况，你们全都瞎了没看到？怎么没有一个人来问我快不快乐，林氏鼎盛的时候，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林跃被她一句句堵得话都说不出来，明明是林琬在无理取闹，明明他随便就可以说出让林琬难堪的话，但他一句话都没有。
林跃冷静下来。
林琬指着门口：“滚，别让我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我这辈子过得不痛快，下辈子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人。”
林跃搓了搓手，转身准备走。
身后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又让他觉得心慌。
他在门口站住，扶着门框，没忍住看了看她。
“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很幸福。”
林琬淡漠地看着他。
林跃手指不自然地扣了扣门上的插捎，挪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轻声说：“你没有说过一句凌司夜的不好，爸爸以为你那时候是幸福的，你从小要强，那个时候如果爸爸出面替你收拾凌司夜，又让你难堪，又不知道你会不会不高兴。毕竟你那么喜欢凌司夜……”
他声音越来越小。
林琬闭上眼睛，手止不住的发抖。
过了很久很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林跃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