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璨的出现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
至少目前没有。
医生来给林琬做检查的时候，每次也就顺便替这孩子查一查。
靳盛又去了蒋心那里两回，每一回结束，蒋心都得缓好久才缓过来。林琬知道有些事情她得保密，不能说，但忍不住好奇，没憋住问了两句。
蒋心守口如瓶，直摇头。
她看起来越来越憔悴了，有一回林琬无意间看到蒋心望着靳盛背影的眼神，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无力、挣扎、又不得不妥协的目光，她在绝望的人身上见到过。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蒋心医生眼睛里看到。
凌司夜照样每次都陪着林琬一起去六院，她身体算不上好算不上坏，按照医生的话来说，就是比别的癌症病人好一点。
到底是砸钱砸出来的。
对于她出门走走，傅林深听说了倒是表示支持，他还是坚信呼吸呼吸外头的空气比一直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对病情好。
不过他不知道林琬他们在做什么，关于靳盛的事情，林琬觉得别再让傅林深牵扯进来了。
有一天，凌司夜去公司了，林琬和小凌璨在家里看电视。
看着最近圆润了不少的凌璨，林琬多少有点发愁，冯姨知道这孩子身上有病，心疼，平时林琬吃不了的她又煮的很好吃的，一个劲喂给这孩子。
凌璨吃饭也老实，给多少吃多少，从不剩下。
医生说他这病刚查出来，还没什么影响，最好让他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过一段时间就得老老实实住院去了。
问过医生这孩子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摇摇头，说不准。
林琬有时候觉得凌司夜给自己捡了个牵挂回来。
等春天结束的时候，凌司夜办两场葬礼受得了吗？
手机叮玲玲响起，林琬在沙发上翻来翻去没找到。
凌璨灵活地钻进沙发底下，从缝里掏出掉落的手机递给她，林琬跟他说了声谢谢。
她刚接通，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脸色瞬间白了。
第六医院一共有三十层。
在二十五楼有一个天台，林琬坐电梯到二十五楼，又爬了半层楼梯，刚走到天台铁门，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靳盛，腿软直接跪下了。
蒋心等人都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不敢靠近靳盛，他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又在自说自话。
自从来六院蒋心这里看病之后，靳盛的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
以至于有时候看着靳盛的样子，林琬都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样了。
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关雨衡，你要是还有良心，保佑靳盛吧。
别让他跳下去，不要。
林琬抹了一把脸，知道自己哭了。
这些日子来，她跟靳盛来来往往六院，在身后看着他，看他有时候清醒刁蛮，有时候茫然无措，有时候像小孩一样喃喃自语。
她记得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凌司夜提前下楼开车，当时靳盛是清醒的，他才敢离开。
只有她和靳盛在电梯里的时候，靳盛忽然跟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拯救我就跟拯救你自己一样？”
林琬潜藏心底谁都没告诉的心事，被他点破。
那时候她嘴硬说不是。
其实是。
她这辈子一事无成，眼睁睁看着爸爸、林氏、严敏敏、孩子和很多她在乎的东西离开、消失，一度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小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林家长女，未来不可限量，人生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会为林家增光，但她大错特错。
命运跟她开天大的玩笑。
夺走她的一切，还不给她机会夺回来。
她什么都没做对过，让靳盛活下去，眼下成了比让她自己活下去还要重要的事情。
她自私，不在乎靳盛想什么，只在乎她的目的。
这个人必须活着。
唯有活着，才能证明她并非没有意义。
凌司夜匆忙赶来，把地上的林琬拉了起来，外头一阵低声的惊呼，林琬心里一跳，去找靳盛的身影。
人还在。
凌司夜担忧地看着她：“你就在这里，我出去跟他说。”
“不。”林琬拦住他，“你也不要去。”
凌司夜本以为她会坚持去跟靳盛说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有些诧异。
外头所有人说了什么，靳盛恐怕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就在边缘走来走去，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消防员来了吗？”林琬紧紧抓住他的手。
凌司夜摇头。
林琬抬头看了他一眼：“靳盛会跳下去的。”
她笃定得让凌司夜不知所措。
他伸手按住林琬的肩膀，避开她的目光，低声安抚她。
林琬现在的眼神十分可怕，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像是正在经历暴风雨的海面，像是正在咒骂着什么人的恶毒阴险。
她的指甲掐进凌司夜胳膊里。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不要”，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林琬听到这声音，眼睛一瞪，昏厥过去。
凌司夜抱着她往下跑，跑到有医生的地方，医生看到了连忙推着担架床过来。
把林琬交给医生，凌司夜才走到窗边往下看。
这里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你没法说靳盛是糊涂了才跳下去的，否则他不会选择往后面没人的树林里跳，可你说他清醒，如果他真的是清醒的靳盛，他不会跳。
林琬做了个梦。
梦见她小的时候，和小关雨衡在屋子里打游戏，照样是胶着的战况，即便每回都是关雨衡赢，她也拖了很久才输。
这一回照旧是这样。
就在她要输了的时候，关雨衡忽然扔了手柄，游戏里他的小人立马倒地，被林琬的小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她抬头，看着关雨衡。
“你要去哪里？”
关雨衡看着外面说：“我必须得走了。”
“你是输不起，耍赖。”
“就当是这样吧，我要走了。”
他说完毫不犹豫就往外走，外面有人站在那里等他。
林琬追出去，看到他和另外一个人并肩往前。
那人回头冲她笑，朝她摇了摇手。
用一贯恶劣的没有分寸的语气冲她喊道：
“我先下地狱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