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的错。”
顾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哄她，轻声说：“他回国之前我一再劝他，他就是那个性子，闲不住。这些年我们虽然在国外，可他没少管国内的事。”
“我总说啊，这天塌下来不用非得他来扛，没有谁离开他是不行的。”
林琬抬头看她。
顾太太叹一口气，又说：“可是你伯伯不听劝啊，他提拔了很多人，看好很多后生，他说是在给国家培养人才，他不能不管这些人。他坐不住，什么事情都要问一嘴。”
林琬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带着哭腔地问：“那他这次回国是为了什么事？”
“他有一个学生出事了。”顾太太回忆起那一天，她怎么也劝不动，顾士国坚持回国，说那学生背了事必须有人替他解决麻烦。
顾士国坚信自己的学生不是那种人，不会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那学生年纪小，本来钻研学术，有一天突然对经商感兴趣了，跑去开公司。
在商场里摸爬打滚，再懵的书呆子都会说几句逢迎的话，那孩子早些时候认识了林跃，心机多半是不纯，看林跃单纯，想利用林家的关系，结果林家突然出了事。
林跃下落不明，他被人针对，受到污蔑。
那个时候，又是林国昌，又是那学生，顾士国左右为难，都想拉一把。
“可是你伯伯呢，谁都拉不回来。”
顾太太抱歉地看着林琬，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止不住地叹气，说：“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你爸爸去世了，你又遭受了这么多的事情，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可是我一回国，听到那么多人说你顾伯伯的不好，听得心里难受，我怕你也这么想，琬琬……”
林琬连忙抱住她的肩膀，摇头说：“不会的，我不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我知道顾伯伯是个好人，我从小就知道。”
“琬琬，我现在看到你，万分的担心。”顾太太愁眉不展地打量她，捧着她的脸，把她的眉毛眼睛鼻子看了个仔仔细细，“你伯伯病了，我能拉他一把，你病了，谁愿意不辞辛苦拉你一把呢？”
林琬愣了愣。
然后就明白她知道自己癌症的事情了。
顾太太怜惜地望着她：“你还这么年轻，你要听话啊。”
林琬扭头看了一眼站在玻璃门外面花园里插着腰正在打电话的陆川。
随后又转回来冲顾太太笑了笑，眼泪还没干呢，又没皮没脸笑起来。
“伯母，不要担心，各人有造化，听天由命吧。”
“胡闹！”顾太太轻声斥责她，语气却仍旧温柔，“年纪轻轻，说什么听天由命。我这次回来一是为了带你伯伯走，二是为了带你走，你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伯母。”
林琬垂着头。
顾太太急了，拉着她的手不放，说：“就算还剩两个月，你不去治一治怎么知道好不了？你伯伯生前要是知道你这丫头这么倔，指不定怎么骂你！当初我们看出来你病了，都只以为你是忧思过度，没想到你的病这么严重。早知道……”
“好啦伯母。”林琬打断她的话，不让她继续往下说，在她怀里撒娇。
顾太太怎么劝说林琬都不听。
她打定主意听天由命，剩下的日子不想接受痛苦的化疗，也不想在医院里每天数着窗外的叶子还剩多少过日子，她不在乎春天死还是夏天死，也不用盼着来年冬天到来。
她现在只想每一天都过得充分自在。
这二十六年来，她有二十年是做林家的女儿，走出门被人指指点点，不管她有多优秀，别人先说的还是林家多厉害。
其中六年她做别人的妻子，做被关在一个盒子里不见天日盼不到黎明的囚徒。
好不容易只剩下两个月。
她可以只做她自己。
这是她最想要的，她这辈子最自在的时候。
“伯母，是林琬不好，愧疚伯母关怀，但是伯母别管我了。保重身体。”
顾太太知道劝不动她了。
难怪顾士国喜欢这孩子，跟那老头一个模子的脾气。
她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握着林琬的手心情复杂，怎么也哀叹不止。
“我就是想，你伯伯之前好歹有我在他身边拉他一把，那你呢？有没有人拉你一把，琬琬？”
林琬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送顾太太上车离开的时候，她和陆川站着目送车子开远，顾伯母冲她招手示意。
这一次的分别，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半晌后，她扭头抬头看陆川。
“是你让伯母劝我去欧洲的？”
陆川也不否认：“是啊，你不听我的劝，也许是因为你讨厌我，那我就找别人来劝你。”
他侧头眯眼看她，一副她不知好歹的表情。
“没想到你连她的话也不听。”
“我不想再活着了，很难理解吗？”
陆川嗤的笑了一下。
林琬瞬间有点恼火，质问他：“你什么意思？”
“我笑你没用，你总说林跃没用，其实你也一样。这些年凌司夜还是把你的棱角都磨没了，放在六年前，林家大小姐会说这种话吗？”
林琬生气地抿了抿唇，别开目光。
陆川逮到了她的弱点，得寸进尺，低头靠近她的脸，逼她看自己。
“我是凌家的私生子，从小不被人待见，我妈还在我小时候被逼死了，凌家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监牢。但我这么多年没少从这座牢里拿东西走，自立门户，现在那座房子里的人谁敢小看我？”
“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你要是真的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难？我要是你，我不靠别人替我振兴林家，我就他妈的活下去，跟天斗，跟命运斗，我自己把林家重新撑起来！”
林琬被他逼的后退了一步，踉跄了一下。
看着他凶狠的目光，心里不无咯噔。
陆川冷冷看着她，转身就走。把她扔在身后，一转身，表情立刻松懈，方才的振振有词一下子泄了气，露出疲倦相来。
这已经是软硬兼施，让林琬活下去。
她要是还自暴自弃，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