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故人，故事
我本以为十三层已经很暗了，但与十四层比，那根本就不值一提。十四层不是暗，而是黑，黑的我们连路都看不清。
“小心脚下。”地灵族族长的声音适时传来，“注意跟紧，千万别跑到十五层去了。”
金三顺拉了拉走在他前面的孑的衣角：“孑哥，你们不会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吧，这也太黑了。”
“当然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可漂亮了，等会你就知道了。”
真的很难相信，在这样一座山里，会有怎样美丽的风景，直到我看见孑他们的部落。
十四层的角落，有一扇门，推开门，是一条铁索桥，铁索桥后是一条长长的山间隧道，穿越隧道，一片人间盛景映入眼间。
眼前是一个小村落，村落外就是千亩良田，良田旁是看不到边际的长河。蜿蜒的长河沿着群山之间的缝隙，流淌向未知的远方。河水清澈无比，低头便可看见正在水中嬉戏的群鱼。部落之后是一片草原，牛羊正在草原上驰骋。
部落虽位于群山之间，却是光照充足，朝霞与晚霞都清晰可见。部落里，是一排排未经修饰石制圆房，看起来与蒙古包倒是有几分相似。
房顶之上，覆盖着一种淡青色的不知名小草，草上氤氲着香气，两里之外，都能闻得见。
“怎么样，还可以吧。”孑得意的对金三顺说。
金三顺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很好，住在这样的环境中，绝对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和放松。”
村落的入口处，两三人聚在一起，聊着家常。看见我们，他们先是笑着和族长打了个招呼，接着揶揄了孑几句，最后将目光转向了我们，眼里充满了好奇。
“真没想到，我们也有成为大熊猫的一天。”金三顺笑着说道。
“大熊猫？那是什么？”孑问。
“大熊猫是我们国家存在的一种很珍惜的动物。”闻言，孑认真的点了点头，而后笑着说：“你们在我们这里，可能比大熊猫还要珍贵，村里都已经数千年没有客人来了。”
“对了，你知道山壁上的那个通道是怎么回事吗？”金三顺问孑。
“我只知道那是先祖建造冥塔时留下的，至于为什么他们会留下这个通道，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孑朝着族长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说道：“族长肯定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通道，你真想知道，可以问他。”
金三顺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族长，急忙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真怂。”孑无情的吐槽道。
“你不怂，你去。”金三顺不甘示弱。
“你以为我没问过？”说到此，孑表现得略有些烦躁，用带着怨气的语气说道：“他不告诉我。”
金三顺看着一脸懊恼的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族长带着我们来到一间略大一些的干净房屋中，“这里是客房，是专为访客建造的，我们有定期打扫，里面应该还是蛮干净的，你们自行挑选房间，先休息一晚再说吧。”
粗略看了一下，族长并没有骗我们，房屋的确是专为访客建造的，屋里的床和家具都比我们在冥塔中看见的要大上不少，刚好适合我们用。
“谢谢了。”教授操着流利的古埃及语对族长说。
“不用谢，你们好好休息，衣物、饭菜和药，我待会让孑给你们送过来。”
“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明天就是族祭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
“好的，您先去忙。”
族长带着孑离开了房间，他们刚走，金三顺就一头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好舒服啊。”躺在柔软的床上，金三顺发出了舒爽的呻吟，“天天睡地板，我这把老腰都要断了。”
“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呢？还是在嘲讽我啊。”来到一个安逸的环境中，教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难得的和金三顺开起了玩笑。“别躺了，快起来，没看见他们还站着吗？真不懂事。”
“哎呀，差点忘了，你们两个伤员先躺下吧。”说着，金三顺一下跳起来，把床让给了我们。
躺在床上，强烈的疲倦感袭来，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梦里，我再次看见了小景，她还是坐在湖边，眺望着远方，翘首以盼，希冀我可以早日去接她。除了小景，我还梦见了狐，她站在我身边，笑靥如花。
我突然想起，狐说我们曾见过，我还给了她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我怎么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正当我纠结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狐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金三顺的声音：“饭菜来了，起来吃点饭，吃点药，洗个澡再睡。”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强撑着起来吃了些东西，胃里充斥着食物的感觉，让人很安心。服用完孑送来的药，胡乱的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天早已经黑了，我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出门，看了看门前用来计时的刻具，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我这一觉睡了近十五个小时。
夜晚的地灵族部落，很安静。耀眼的白玉盘高悬于天空，周围零零散散的分布着稀疏的星辰，远方的山崖上，不是有鸟鸣传来。风吹过，带来阵阵馨香，闻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我不知道族长给我们的是什么药，但药效很好，一觉睡醒，身体上的酸痛至少削减了大半，剩下的一点点酸痛，就不值一提了。
我伸了个懒腰，刚想回去继续躺着，一转身却看见了狐，四目相对，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虽然我不知道狐为什么会脸红，但挺有趣的。或许有趣这个词用的很不贴合现在的情景，但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看见狐脸红，我感觉很奇妙，但那种感觉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或许只有当你们亲眼见到一个冷冰冰的女孩，突然间脸红，才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感觉。
“你傻笑什么？”狐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
“没什么，就是没想过你也会脸红。对了，你脸红的样子蛮可爱的。”
“你看错了，我没有脸红。”狐立刻反驳。
“还狡辩，也就是这里没有镜子，不然我肯定让你亲眼看看你现在这幅虚张声势的模样。”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没有脸红。你看见我脸红，只是因为这里太热了。”
“是吗？”说着，我鬼使神差的走近了狐，抬起手放在了她脸上，起初，有些凉，但没过多久，却突然变热了起来。
啪～
狐一掌拍落了我的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离谱的事，急忙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下意识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抱歉。”
听完我的胡言乱语，狐扑哧一笑，抬头看向了天空。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星空，月明星稀，微风阵阵，那时候你我都还是小孩，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说着，狐低下头看着我。“在山城见到你时，我就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却一直不好意思说，现在我觉得我可以说出来了。”
“谢谢你。”狐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说。
二十年前的夜晚.
我猛然一拍手，激动的说：“你是.”我还没说完，狐已经点了点头，认可了我的想法。
“真没想到，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居然能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我惊讶的说。
“呵，原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面黄肌瘦啊。”
“当然不是，除了面黄肌瘦，还有脾气暴躁，不近人情，对谁都摆着一张扑克脸”话未说完，狐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看着她阴沉的脸，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挺特别的，现在是，那个时候也是。”
“哼。”虽然狐还是一幅生气的模样，但她阴沉的脸色却是明亮了很多。
“呵呵.”墙角突然传来了轻笑声。
“谁。”我冷冷的说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教授摆着手从墙角走了出来，嘴角还挂着未褪去的笑意。
教授的突然出现，让我和狐尴尬不已。狐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那幅冷冰冰的模样，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教授，听墙角可不是正人君子该做的事啊。”
“首先，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其次，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起夜，碰巧看见你们两人在说话，见气氛正好，便不忍心打扰你们。”
“不想打扰我们，那您那笑声要怎么解释？”
“情难自禁而已。”
“她是个好女孩。”教授突然说道。
“我知道。”
“要好好珍惜。”
“您是不是想多了，我们就只是旧日故识而已。”说完，我又想到了二十年前的夜晚，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那是我跟着老渔夫修行的第三年，我五岁被暗夜送到老渔夫身边，在他身边待了三年，直到他去世，方才回到暗夜。
老渔夫曾经是暗夜顶尖的杀手，后来因为年迈而退休，最后隐居在了北美的一个小镇上。虽然隐居在北美，但老渔夫却是个地道的华夏人。
我曾问过老渔夫，为什么不回华夏，老渔夫笑了笑，回答道：“我配不上那片土地。”
那个时候，我并不能理解老渔夫的话，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老渔夫是一个人，他想去哪自然就可以去哪，又何来配不上一说。
现在我依旧无法完全理解，但至少我知道老渔夫是什么意思了。
我从业十年，手上虽没沾过血，但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却是数不胜数，可以说我满身都是罪孽。老渔夫亦是如此，甚至于他的罪孽比我还要沉重，因为他是个杀手，世界上最顶尖的杀手。
老渔夫一生中，直接死在他手里就有近百人，更别说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了。
都说叶落归根，老渔夫那般年龄的人，又怎么会不想回到故乡，但他却选择了不回去，因为在他心里，沾满鲜血满身罪孽的他，若是回到故土，那是对故土的亵渎。此外，老渔夫也害怕自己回归故里，会破坏那里的安宁。
干我们这行的，哪能说隐居就隐居，那些被我们伤害过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我们想退休，就放弃复仇。
沾上了鲜血，就再不可能洗净，除非人生可以重来。
从老渔夫决定隐居，到他死去，他遇到的麻烦从未少过。但年迈的狼王依旧是狼王，那些人怎么可能是老渔夫的对手，但结果却是，老渔夫死在了他们手里，死在了他放了很多次的人手里。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老渔夫最常对我说的话，然而他却是死在了自己的仁慈下。
也是因为老渔夫的仁慈，所以杀了他的那个人，至今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老渔夫死后，遵照他的遗言，我将他的骨灰带回了他的故乡，洒在了那片大地上。也就是在那里，我遇到被称为妖女的女孩——狐。
只有妖女才会懂得窥探人心，狐懂得窥探人心，所以她是妖女；哪怕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她也依旧是妖女。
甚至可以说，从她觉醒了读心的能力的那刻起，在村民的眼中，她就已经是妖女了。
年幼的孩童，总是喜欢炫耀，又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会脱口而出。殊不知，人心才是真正魔鬼，魔鬼的心思，哪怕是读懂了，也不能宣之于口。
年幼的时候不懂，懂得时候却已经迟了。
狐被孤立了，村里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深怕自己内心的小秘密被狐窥探到，然后被她宣之于众。
我去到村庄时，狐已经被称为妖女五年了。妖女这个称呼，村里人只会在背地里说，从不敢在狐面前说，他们害怕被狐报复。
村子里的人都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狐什么都不知道，但事实上，她早就知道了，这个称呼出来没多久她就知道了，她甚至知道这个称号是谁帮自己取的。
世界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本以为那是狐偶然间听到的，但事实却与我所想的大相径庭。
事实是，这个称号是有人偷偷告诉狐的，不仅如此，那人还偷偷塞给了狐一个名单，上面详细的记述了是谁第一个提出这个称号，又有那些人在私下里说过。
当时我还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人要告诉狐这些，现在，随便想想都想的通。
狐微笑着对我说，其实，村里所有人私下里都称她为魔女，包括告密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提供的所谓的名单，不过是他讨厌的人和与他有过摩擦的人的姓名的集合。
我依旧无法理解，狐也不解释，继续说道：“那样的人远不止一个。”
那个时候的我虽然不是很懂，但依旧感觉后背发凉。
暗夜把我交给老渔夫，是希望老渔夫把我培养成一柄利器，老渔夫确实很严苛的在训练我，但却并非是想把我训练成一柄利器。
他希望在未来的某天，在我厌倦了那样的生活后，还有选择其他生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