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默然听着。
好一会儿，才开口，冲着那尊魔，提出了疑问。
“你是谁？”
“我？哈哈，我，我叫道陵……嗤，呵呵呵……”
道陵，道陵……
哈，原来如此！
这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
那些人要的，是他的本体，是一件可以承受业障的法器。
这个法器有着特殊的炼制方法，只能用修佛的妖体来炼。
而为了防止这炼出来的法器不受控制，他们选择了，先将这修佛之妖的魂魄，封印在别处。
百年之前，是道陵。
百年之后，是他。
区别，也是有的。
可能之前的道陵，是有过反抗，又被镇压。而他，却是信了那些佛修的话，主动投身这封印之中。
他怎么……就这么轻易的信了呢？
三生想。
似乎是因为，他感受到，那些佛修身上纯正的佛光。
觉得如此向佛之人，又怎么会做出欺骗的事儿来？
是他错了。
那些佛修所做下的业障，都被剥离出来，集中在了道陵的身上。
业障被他人所承受，自身……可不就只剩下纯正佛光？
三生有些恍惚，心绪复杂。
忍不住的在心头发问。
佛啊，你可看到了，这些“向佛之人”的恶？
佛啊，你如果看到了，为何不降下惩罚？
佛啊，你让我来到这世间，究竟是为何……
太多不解，太多迷惑。
却没有一样，可以比得过……满心懊悔。
三生感觉到了冷。
来自各个方向，剥离了躯体的保护，赤裸裸的作用在心上。
恍惚之中，三生突然，感觉到了冲击的魔气。
那尊魔……那个佛号道陵的松木妖，发起了狂。
“都是你，都是你毁了一切！”
“我明明已经……已经快要离开这里，明明就要重见天日，再也不用待在这鬼地方！”
“是你害我，是你……你去死吧！去死啊……”
他的怒吼阵阵，其中的悲凉之意，显而易见。
三生感受着那不断轰击在身上的魔气，放弃了抵抗。
是他的错，合该受着。
他想要说声，对不起。
却又不知为何，踟躇许久，也没能将话吐出来。
可能是……一句道歉，根本还不了他所欠下的。
所以，难以出口。
渐渐地，道陵的怒吼，转化成了崩溃的大哭。
他哭着，骂着。
直到轰击的魔气耗尽，再没了力气。
然后，业障凝聚，业火灼起，道陵蜷缩成一团，神智陷入混沌。
他是，憋着一口气保持理智，在等着看三生知道真相的样子！
现在气泄了，那被压制许久的恐怖，猛扑而来。
三生只是看着，便能够感受到，那种穿透魂魄，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
这种痛，道陵受了百年……
他将意识，转向封印所在。
以身化作封印，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他可不可以再选择，从这里出去？
此刻的他，应当算是封印了一部分。
若他不在了，封印……也会随之而解吧？
三生去尝试。
没用很久，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投身封印，是那些佛修联合所施的法。
佛修们给了他一个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是封印的一环，他也就这样信了。
可这，只是假象。
封印不是他。
封印的，是他。
三生感到绝望，又感到愤怒。
那些人类，那些佛修，为何能将事情做到这般？
他们，难道就不会因此感到愧疚？
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
他不懂，真的不懂。
……
世界的残酷在于，它会用你最不喜欢的方式，教会你不懂的那部分。
三生的本体，接收了来自各处的业障。
也因此，看到了许多的东西。
这来自各处的业障，是整个佛音寺所做下的孽。
便也包括，他认下的那位师傅，诸相寺的圆定。
那几日，诸相寺的香客不知原因少了许多。
监院前来汇报，说香火钱少了许多。
圆定听了，点了点头。
随后，便唤来了两个凤初境界的佛修弟子，将一个黑色珠子，递了过去。
那两人，三生是认识的。
一个叫玄亮，一个叫玄相，之前，都与他有过交流。
以之前的感觉来说，两个人，都似乎……很好。
圆定给了东西之后，别让他们退下了，并未有所吩咐。
那两人，也未询问。
等到夜晚，玄亮玄相换了衣衫，悄悄的离了寺，去了一个城中的一处偏僻地界。
玄亮拿着册子查看，随后指向了一家。
“这家，没有理佛之人。”
于是玄相点头，拿出那枚黑色珠子，扔向了那家。
下一秒，便有一鬼魔从中冒出来，发疯一般，扑向那家中的活人。
一对夫妻，一小女孩，一个老奶奶……全部，身死。
一家人临死前的惨叫声，惊扰了整个街巷。
所有人都醒了，却都没有出门查看的胆量。
各自缩在家中，更有许多，在不断念着“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他们根本就不知，这可怕的惨剧，便是“佛祖的信徒”所为。
在第二日的时候，消息传开。
诸相寺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香客络绎不绝，寺中人来人往。
三生不知，自己该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
他恨不得出去阻止，救下那一家人，阻止“师傅”“师兄”作恶，可……他做不到。
被困在这封印之下。
什么都做不到。
偏偏又，被迫看到了所有的恶。
那些人……真的，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做下恶果，在世人的苦厄之中，装作救世之人，满口善哉。
给出随意的一点恩惠，世人便感激涕零。
他们笑着世人的愚蠢，逐渐在赞美声中迷失了自己，将自己当做大善。
真相，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世人以为。
多可笑，可悲？
三生的心，愈发冷了。
因为看的多了，所以麻木了；因为知道自己再如何悲愤，也谁都救不了……不，有一个。
三生转移目光，看向了封印下的另一个存在。
道陵的意识，大多时候都处在混沌之中，少有清醒的时候。
而每次清醒，都会攻击他，不断怒骂，大喊大叫。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也的确，三生，可是坏了他希望的那个。
三生闭上了眼。
凝聚出吸收业障的那条线，连接在了道陵的身上。
瞬间，便有庞大的业障涌入身体，业火随之燃起。
三生安静受着。
这不是救，这是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