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顶顶牙尖嘴利的。
毕竟，在过去的这几十年里，我可是凭借着这一张嘴，在飞霞路上战遍大大小小的鬼儿魂儿们无敌手。
甚至连那些舌灿莲花的判官半仙儿们，都一度是看见我，便绕道而走。
可现下，在听着那占了我身体的白落仙子，言语中不带一个脏字，却滔滔不绝地骂了蔡家上上下下半个小时之后，我也终于不得不心服口服地感叹上一句：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仙呐！
他们做神仙的，竟是连嘴上的功夫，都要比我们这些小魂小鬼的强上不少，如此看来，倒也难怪那些判官大人们被称为半仙儿了。
最终，还是那见惯了大场面的崔府君，率先反应了过来，对着“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是……白落仙子？”
“崔府君，别来无恙啊。”我感觉到“自己”缓缓地侧过了头去，说话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却隐隐约约地透着一股充满压迫的气势。
崔府君闻言，当即便是猛地一个哆嗦。
而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他先前瞧见我时那副古怪的神情是为何。
看来，我同这白落仙子，确实是生得一模一样。
若不是不成神佛难修法相，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同钱九七和苏丰丰一样，是白落仙子留在阴间的一个法相了。
“仙子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笑了笑，回道：“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哄得这个傻小子替我去查案伸冤。如今，眼看着就要沉冤得雪了，崔大人却说我这当事人不应该在这儿。
不知道大人这是依的判官司的什么律法，又是遵的什么道理？”
她这一番话落下，我顿时便乐不起来了。
而那被称作傻小子的钱九七，更是一张脸气得铁青，对着白落，语气冰冷地问道：“小白在哪儿？”
白落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九七大人，我就是小白啊。”
我眼看着钱九七皱着眉头，紧了紧手指，却没有再答话了。
倒是那涂子青，凭着一股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勇气，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指着“我”就嚷嚷：“你这妖女，快离开白白的身体！把她给我还回来！”
“你这臭小子，瞎说八道什么呢！”白落抬起手来，狠狠地敲了一下小道士的脑壳，又接着道，“老娘可是仙女……”
“仙女才不会平白无故地抢占别人的身体！”
“嘿你这小兔崽子！”白落边说着话，边伸出我那白皙可人的手去，猛地一下揪住了小道士的耳朵，将他提溜了起来，“本仙女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为了谁？”
“哎，痛痛痛……”
涂子青兴许是怕动手了没轻重，会伤到我这身体，便也不敢反抗，只扯着嗓子嚷嚷：“谁知道你是为了谁啊？！”
“行！本仙女这就告诉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话还没说完，“我”便感觉到自己“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我发誓，我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惊人的速度，嗯……还有……这超高的法力……能够在一秒钟之内就制服了冥府东方分部的这只老狐狸。
我瞧了瞧手底下那被两灭架住了脖子的蔡兴华，顿时便感觉自己到达了鬼生巅峰。
“蔡老头子，喊你那只会躲在后头使阴招的主子出来吧。”
蔡兴华闻言，直了直脊背，僵着脸没有回答。
“不说是吧？”白落勾着嘴角，歪了歪头，左手顺势一抬，便将蔡久司手中的双生刀吸了起来，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头。
蔡久司完全没料到，这附上了弑神术的双生刀，竟然二话不说就能反水，登时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别碰我孙子。”说着，蔡兴华便拿他那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神盯着我瞧。
“哟，就你的孙子是孙子，金贵不能碰，我白落的孙子就能任由你们随便欺负了？”
我在这具已经不受我控制的身体里，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才大着胆子猜测道，白落仙子口中的那个孙子，应该就是方才被她揪得耳朵通红的小道士。
涂子青显然也及时地反应了过来，极其不乐意地撇了撇嘴，却也只敢小声地嘟囔道：“谁是你孙子……”
白落听了他这话，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回过头去揍他，而是依旧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蔡老头子，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若是还不肯出来，我便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让你这子孙后代尝尝这弑神术的滋味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附了弑神术的双生刀就仿佛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极其配合地在蔡久司的头顶上打了个转，以示威胁。
“哈哈……哈哈哈哈……”蔡兴华不知怎地，忽地低下头去，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一时间，极其诡异的氛围充斥了这整个空间。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被白落仙子占了身体的我以外，都纷纷提起自己的武器，目光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有些疯魔了的糟老头子。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蔡老头才终于止住了笑声，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而在看清楚了他的眼神之后，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个人，已经不再是蔡兴华了。
只见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慢慢地将手搭在了两灭的刀刃上，柔声地开口说道：“好久不见了，白落。”
他的声音温柔且年轻，完全就和蔡兴华那副充满了褶皱的苍老面庞搭不到一块去。
而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我便清晰地感觉到了，自我内心深处传来的深深的愤怒与悲痛。
我知道，这是白落传递给我的情绪。
她恨眼前的这个人，恨到哪怕将他碎尸万段，杀生灭魂都难以泄愤，但她又同时，为着恨他这件事情，而感到痛苦。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笑着，笑着回道：“这么久不见，你依旧还是像一只臭虫一样，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盘算着你那些肮脏的龌龊事儿。”
“蔡兴华”摇了摇头，语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这张嘴啊，依旧还是这样的不饶人啊。”
“那你呢？你蔡郁垒蔡门神，又是怎样的不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