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可以独当一面了，是个大姑娘了，可也不再管他叫师父了。
苏尘垂眸，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是因为何故。
秋天在天冥山上仿佛总是过得很快，秋叶飘零，天气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转冷了，苏尘坐在窗前照例翻着医书，无聊得很。
小白今日似乎没有出门，他没有听见推院门的声音。
如今她一日三餐都不在家里吃，一天到晚的他甚至连个人影都难见到，也不知道那个规矩到底是在考验她还是在考验他自己。
苏尘烦闷得很，一炷香过去了一页都还没有翻动，突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笃笃的敲门声，整个人立刻坐直了，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看向院子外面的眼睛里还闪烁着一缕亮光。
可院子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陌生少年，正红着脸往里面瞄呢。
苏尘起身，直觉告诉他，接下去的场面可能会让他有点情绪失控，可他还是走到了那人面前，问道：“你找谁？”
“我找小白姑娘。她在家吗？”那男孩子看着朴实憨厚，高高壮壮的，皮肤黝黑，但还好看着蛮干净，苏尘才克制着自己面对陌生人的不适，道：“她不在。你找她做什么？”
那男孩子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唇，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她，道：“小白说她若是把我娘治好，就要我们帮她填这张单子，我便填了给她送来的。平日里她都在西市摆摊子，今日我去那守着没找到人，听人说她好像住在天冥山上，我便过来找她了。”
苏尘接过那张单子，依旧是她娟秀的字迹，起笔间的痕迹还有他的笔迹的影子。
“我知道了，她没有在这里，等她回来我会交给她……”
“她不在这里？”那男孩子有些疑惑，可今日她并未在西市啊，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苏尘突然想起来，今日一早小白好像根本就未曾出门！
“我自会去找她的，你先回去吧。”苏尘淡淡地把他打发走，并没有要和他多解释的样子。那男孩子便也只好离开了。
苏尘立刻朝小白的房间走去，可手一提起来刚要敲门，手指在距离门板还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他这么担心做什么呢？
是单纯担心她？还是别的什么情愫在作祟？
可苏尘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轻轻叩响了房门。
他可不是担心徒弟什么的，单纯怕有人在自己家里出了事，怕晦气。
苏尘敲了门，可却并没有人回应，这下他真的有些慌了，推开门进去，就见床上小小的鼓着一个包，小白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身上薄薄的被子裹着她，脸还埋在被子里面。
“小白？”
苏尘顿时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注意到要帮小白把薄被子换了，走近了床想将她晃醒，可手指一触碰到她的面颊就被小小地烫了一下。
发热了。
苏尘皱眉，立刻转身去抱了一床厚被子过来盖着，把了脉之后看着小白满脸通红却不出汗的脸，又去弄了凉帕子来给她擦脸和脖子。
似乎些许凉意让小白清醒了些，瑟缩着想要躲开他的触碰，正好就把那处他咬出来的疤痕给露了出来。
她似乎给自己配了药膏，伤口愈合得很好。
苏尘心尖上顿时一痛，他真的是恨得疯了才会那么做。
小白是魔教中人，可这些年……也并未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举动。
这么想的下一秒，苏尘脑海中就又立刻冒出来了另一个声音：这只是她没有恢复记忆装出来的样子罢了！若是她恢复记忆了，说不定就是十足十的魔教妖女！
苏尘擦拭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小白似乎稍微没有那么难受的脸。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长长的乌黑羽睫颤了颤，微微睁开一丝细缝。
白芷脑子昏昏沉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身上难受得很，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不说，还觉得腹中一阵阵剧痛，像是有一个人在对她的小腹一顿爆锤。
好疼，好难受……
白芷眼珠子艰难地转了转，就在床边看见一道白影。
她的动作僵了僵，苏尘就这样和她对视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那甚至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眼睛里瞬间凝出了水雾，张了张嘴，哑着嗓子低低软软地唤了一声：“师父……”
苏尘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愣愣地看着小白，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朦胧着意识就在对着他无声哭泣，委屈得像个孩子。
她好像本来也就还是个孩子。
白芷脑子跟一团浆糊一样，她只觉得连日来的情绪像是洪水一样朝她涌来了。
原本按她的性子，不想干的事，说不干也就不干了，管他什么任务不任务的。
可眼前的人，前世和她同床共枕眠，和她不知跨过了多少春秋冬夏，和她孕育了两个孩子，疼她宠她，几十年如一日地照顾她。
如此，她又怎么能甘心错过眼前的苏尘？
更何况，这些年来，苏尘当爹又当妈又当老师地照顾她，却因为一个身份，阴差阳错地就这么成了仇人。
这算什么？
她一不甘心，二不舍得，三还是心疼他。
孤独了几百年，要是她走了，往后还会有人陪着他吗？
“师父……”小白哭着，挪动着身子朝他靠近，苏尘的手自己就伸了出去，将她抱在怀里。
一切都仿佛不那么真实。
白芷恍惚间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是在梦里遇到的这个温柔的师父吧？
“生了病还不老实待着，待会儿更严重了怎么办？”苏尘替她把被子盖好，无可奈何地将她搂紧了些，滚烫滚烫的身子软弱无力地靠着他，呼吸都是炙热的。
“师父，我肚子疼……”白芷抽了抽鼻子，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呼吸着他衣服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心里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
“怎么会肚子疼？”苏尘一愣，刚刚把脉时除了风寒发热之外，没有看出别的什么呀？
可看她小脸惨白的样子，苏尘还是有些担心，重新把了脉，却还是没有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