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无尽世界-23：虚幻的亲人
昏暗的天空中降下粒粒白霜，洒落在裘卡?莱勒菲的侧脸上为其带来丝丝清凉。
皇国的第一女将军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可眸中早已失去了往日桀骜不驯的神采。
白雾之城的寒冷风霜，房屋燃烧的灼热气浪，尸骸遍地的刺鼻血腥，人与怪物交错的嘶吼呐喊，乃至徐扉那将她紧抱的臂弯……
这一切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能看到的只有不断倒退的血红景象，让眼前产生了朦胧的光晕。那是徐扉在抱着她极速奔跑。
小弟……
还没有放弃我吗……
随着体能的下降，裘卡的思绪也变得迟缓起来。
原来，人在这个时刻会变得异常清醒的说法是骗人的……
我……
张开干涸的唇角，裘卡小声呢喃道：“小弟…皇姐做了一个…梦……”
突兀的声音令徐扉的心脏骤缩了一下。
裘卡的苏醒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高兴，反而使得不安的情绪进一步扩大开来。
“嗯…皇姐梦到了什么？”
穿梭于屋舍小巷之间，拼命躲避着战斗的余波，徐扉调整好呼吸节奏尽量语气平和的回应道。
稍作迟疑之后，裘卡用沙哑的声音慢慢讲述道：
“那是一个…令皇姐心神向往的美梦……”
“漫长的战争结束了……”
“父皇放逐了无用的我们……”
“在边境的小镇…母妃的故乡……”
“我们兄妹五人…终于…拥有的真正的家……”
说到这里，裘卡空洞的眼眸中闪烁出一缕神采，嘴角也似乎微微上扬了一分。
“巴尔加皇兄…成为了小镇的民兵队长……贝斯塔夫…为人们宣讲至高神的教义……
“老旧的农场之中…亚沙梅尔每日做着难吃的饭菜……你和我…辛勤劳作打理着农活……”
“春天我们一起播种耕作，夏天我们一起……”
忽然裘卡停止了话语，她静静凝视着徐扉，湿润的眼眸中混杂着宠溺与不舍。
“小弟…”
“愿你的未来…平凡而安宁……”
努力抬起仅剩下那只手臂，用沾满血浆的指尖轻轻抚摸向徐扉的脸颊。
感受到侧脸的温度，徐扉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赫然停下脚步。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茫然的张开嘴想要呐喊出声，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渐渐的，温暖的指尖缓缓向下滑落，在徐扉的脸上留下一道让他刻骨铭心的血痕。
奥古斯皇国第三皇女，银翼军团万骑长，炽羽龙的加护者——裘卡·莱勒菲。
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了自己那一直潜藏心底的渺小愿望。
“……”
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寒霜进入口鼻，带来的冰冷感依然无法让徐扉冷静下来。
懊恼、愤怒、悲伤、不甘、怨恨，杂乱的情绪一股脑充斥心灵，让他在这一瞬间几尽陷入疯狂当中。
明明只是虚幻的姐姐，干嘛要演的这么真实。
两千年前古人的意识碎片而已，何必非要来关心我这个历史的过客。
“呼……”
重重吐出肺腔中的空气，徐扉变得凌乱起来。
席瑞拉的折磨让他的内心不惧生死，薪火世界的摧残使他的意志坚韧不拔。
而这里，是为了泯灭契约者的感情吗？
‘亲人’战死在眼前这种事……
即便知道是虚假的‘亲人’，任谁又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除非，习以为常。
扑通、扑通，扑通……
甲胄撞击地面的声音接连传入耳中。
以娜塔娅和十余名亲卫骑士为首的一众军士们不知何时围拢到了徐扉周身。
他们双手驻剑单膝跪在地上，以表达对陨落皇族的崇高敬意。
“站起来，战场中不需要宫廷礼仪……”
徐扉低着头，没有去看众人。他的声音很小，但能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然而却没有人动弹丝毫，军士们依旧跪地不起。
主将的战死给骑士们带来的悲怆难以平复，皇族的逝去给士兵们带来的绝望深入心田。
他们需要短暂的心灵慰籍。
并且，他们跪拜的人名为裘卡?莱勒菲?奥古斯，而并非这位声名不显的十七皇子。
“站起来！活着走出这里才是对裘卡?莱勒菲最大的尊重！”
突然，徐扉好似发狂的野兽般大吼出声，那犹如火山喷发般的可怕杀意与气势在瞬间震慑了所有人的内心。
这一刻，军士们不自觉的抬头看去。
进入视野的黑发青年哪里还有一点皇族气质。
那只是个双眼布满血丝，因极度愤恨使得浑身剧烈颤抖的年轻人。
嘀嗒，嘀嗒。
鲜血从扣入掌心的指甲缝隙中流淌而下。
徐扉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自顾自转身走向议政大厅的方向。
看着远去的十七皇子，军士们相视而望，随后便毅然站起身追赶了上去。
的确，最无法接受将军战死的人应该是十七皇子才对，即便是要消极亦或者悲伤也还轮不到他们。
前往议政大厅的最后一段路途，怪物减少了许多。
同样的，众人也只遇见了几名掉队的联军士兵。
来到议政大厅门前。
与几个小时前的热闹非凡相反，此刻这里只能听到寒风吹打石墙的静谧之音。
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留下的只有焦黑的战斗痕迹。
徐扉将裘卡的遗体交给他人随后才向大厅正门走去。
“殿下……”
身后的娜塔娅小声呼唤徐扉，试图提醒此地的异样。
从踏入这里开始她的内心中便不断涌现出绝望，阵阵恶寒直窜背脊。
“我知道。”
伸手推开沉重的铁门，徐扉将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横尸遍野的大厅中堆满了人与怪物的血肉，奥古斯精锐的神官战士团在此全军覆灭。
大厅的尽头，贝斯塔夫靠坐在染血的墙壁前方一动不动。
他手中象征着高阶祭祀的水晶权杖此刻变得破烂不堪，腰间那把平日最喜欢把玩的黄金长剑也已经折断。
散落的金发之下，没有佩戴熟悉的银制面具，有的只是未曾瞑目的双眼。
“皇兄，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步步走向贝斯塔夫，直至驻足于对方不足两米之处。
徐扉低下头微微躬身说道：“就让小弟亲手送你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