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没听到。
穆千秋心中很想这么说。
让他清楚，这只是妄想，根本不可能成真。
再度吞咽了口唾沫，他嘴唇颤抖着，心中无数挣扎闪过，最终扑通一下，只听咚的一声。
“陆上真，我穆氏愿随上真开拓伟业，征战四方。请上真收留。”穆千秋直接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的喊道。
没有掩饰，没有挣扎，仅仅只是毫无保留的献上臣服。
他已经完全想通了。
不管眼前人想做什么，但如今的现实，却是穆氏在这两个人眼中，根本就只是一只蝼蚁。
两位法祖级的存在。以往在穆千秋心里，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如今以往可想却不可见的人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在高谈阔论的商谈着，如何处理自己的家乡原州。
面对这种局面，他能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能够做的，其实也就只有臣服这么一条路而已。
唯有臣服对方，才能为自己保住一条性命，才能为穆氏保留一条未来。
原州是无法阻挡两位法祖的野望的。
就算整个原州的所有修士加起来，在这庞大的力量面前，也只会被碾成齑粉。
穆氏不想跟随这种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也绑上这架战车，跟随着一起将阻挡着的任何人，都碾为灰尘。
这就是唯一的出路。
已经活了数千年的穆千秋，只是稍一思考，就已经权衡好了其中的利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穆宗主，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的。”
陆离看着地上跪着的穆千秋，脸上微微一笑，然后抬手将他扶起。
起身站了起来，穆千秋脸上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有些难掩的忐忑。
自己的投靠被接受了，但日后命运如何，依旧令他感到迷茫。
但这迷茫很快就消散了。
“穆宗主，如今宗主既然选择追随于我，陆某也信任宗主的诚意。”
陆离含笑看着穆千秋，在对方略带彷徨的眼神中，轻声说道：“所以如今为了你我事业，眼下就有一件事情需要穆宗主去做。
原州本就是要乱起来的，如今出现了大洪水，那就更是混乱了。
不过洪水到底是个变数，很可能将原州的混乱引向其他方面。
所以穆宗主，现在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将现在偏离的轨道重新纠正回来。
去吧，让王氏跟郭氏大战起来，让原州内乱起来。挑动百族和宗派的战火，点燃人族和妖兽的仇恨，让那些局内局外的人，全都被这场战火覆盖。
这，就是我给你的第一道使命。”
陆离拍着穆千秋的肩膀，眼神直直对着对方眼睛，神色郑重的说着。
“我……我知道了。”
穆千秋被这沉重的压力冲击着，险些喘不过气来，只能艰难的回应。
果然来了。
在决定背叛原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见到了眼前一幕的到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好。”陆离笑了，满意的点点头：“那穆宗主就去行动起来吧。现在人心很乱，正好引导。”
“是。”
穆千秋应了一声，然后直接转身离去。
他离去的身影飞快，已经是半刻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今天的经历，实在是糟糕透了，惊险又刺激，还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今后恐怕再也难以走出来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陆离目光深邃，注视了一会之后，才悠悠转过身来。
“你已经选择了王氏？”
清灵散仙看着陆离，沉声问道。
穆千秋背后站着的，乃是原州最强的家族王氏，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对象。
原本原州就是王氏最先开拓，往前几万年甚至还是原州之主，大义名分可谓十足。
而且王氏乃是百族名门，而百足又是九州最强的一股势力，选择这个大背景下的阵营，确实能免去很多麻烦。
“不。”
陆离的回答出乎意料，只见他轻轻笑道：“王氏虽好，但他的体量太大了，占据了原州近半的资源。我选择他，不仅少了一个最大的猎物，而且攻灭其他势力的收获，也要分很大一部分给他，这样太过得不偿失了。”
清灵散仙皱眉道：“那……难道是郭氏？”
郭氏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勾结外族，杀戮同胞。此种行为，哪怕是清灵散仙也甚为不齿。
若非心中有着那么一丝坚守，那么当初在东海的大背景下，他又何必孤立一方，选择自成势力，庇护人族修士。
直接和东海龙族合作，不是能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利益吗？
要是陆离真这么选择，他心中是颇为失望的。
不过想想这个女婿以往名声，清灵散仙心中便将这个可能否决。
陆离在东华的时候，可向来是以人族卫道士的身份，闻名于世的。甚至当初就是听说了这种名声，他才有了后面邀请联姻的念头。
所以陆离是绝不会选择郭氏的。
郭氏不成，那么唯一的选择，岂不就是……
清灵散仙心中有了一个目标，随后就见陆离摇了摇头，已经说道：“是宗派。藏霜宗，我选的是这个。”
原州之中，宗派实力最小，仅仅占据了原州两成左右的资源。
所以选择藏霜宗后，便可以宗派的身份，大肆收割剩下八成的百族势力。
而且在九州之中，宗派也最为弱小。
陆离选择这个阵营之后，凭借自己和清灵散仙的实力，一进入便可占据极高的地位，而且能够在阵营内部形成力量优势，甚至直接掌控近半宗派势力也并非不可能。
如今九州中，宗派的发展势头虽然不错，但想来真正的法祖层次，也就相当于残缺天花的层次，这种级别的力量应该也就两三人吧？
或者连两三人都不到。
而陆离和清灵散仙入股宗派派阵营之后，便可凭借自身实力迅速打开局面，快速地掌握一批根基力量。
这是加入百族势力所不能拥有的。
百族到底传承太久，几乎伴随了整个人族历史，这与中后期才发展起来的宗派势力是截然不同的。
以百族的底蕴，和陆离与清灵散仙同一层次的人物，绝对是不少的。
保底两三个，正常四五个，多一点，你说七八个陆离都不意外。
所以以这种实力，就算他和清灵散仙加入进去，也无法取得力量上的优势，自然也就无法进一步主导百族的战略走向了。
如今金乌和洪水来的其实正是时候。
原本陆离还担忧自己在九州贸然出头，会不会引得天下群起攻之。
但如今有金乌和洪水去吸引火力，便能分散人族各方势力大半的精力。有这两样天灾在，所有被波及到的势力，就不得不考虑去如何应对，乃至消除。
利用这个局面，那么只要陆离不肆意打击各方势力，而是有选择性的一步一步的针对，慢慢扩张自己的势力，便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被各方围攻。
等到将一切收获消化完毕之后，那么陆离所拥有的力量和底牌，那必然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可与今时同日而语。
对于实力的增长，陆离自信，整个玄元天内，应当都无人能够及得上自己。
不要太多，只需十年，他便有自信，以自身力量，镇压整个九州。
不是吹牛，是真的。
陆离心中充满了自信。
“藏霜宗吗？”清灵散仙看着陆离自信的神色，心中微微一怔，然后也跟着笑道：“这确实是个好目标。”
不知为何，看着自己女婿那自信的神采，他心中竟也跟着多出了些信心。
或许是被对方气息感染吧。
这个老丈人心中暗叹一声，原本一些抵触的情绪，竟也跟着消散不少。
于是他也多了份主动，问道：“既然已经选好了阵营，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陆离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笑容更盛了：“暂时还不用。现在原州的局面，还不适合我们显露身份，得等这里更乱些才好。
只有让世人看到，王氏和郭氏这两个原州最大的家族，在灭世危难危难到来之时，不顾着拯救族人，反而还为了一己私利的去大打出手。
为此甚至不惜勾结妖兽外族，只为了获取胜利。
让所有人看到这一点之后，等他们失去了大义名分之后，才是我们出手摘取这个果实最好的时机。
而且，不多等些时间，让这两场大灾多扩散酝酿，吸引更多人的精力。那么其中多出来的精力，可就要用来对付我们了。
所以呀，我们还是等一等。
看一看这位穆宗主，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吧。当然，这背后我们还是要帮忙推把手的。”
陆离走到房内高台，双手扶着栏杆，目光向外远眺，眼中尽是期待。
种子已经撒下去了，现在就看什么时候能够成熟，收获自己想要的果子了。
……
九州历八十三万六千零一年，四月十一。
天穹十日并出，烈阳灼烧大地，东极海州之土，半数沦为火域，亿兆生灵因此而亡，万里之土哀鸿遍野。
四月二十七日，九州域内，西北原州之地，大地崩，深渊现，大水出，穆氏之土沦为泽国。
四月三十日。
海州，昆嵛山。
这是海州最大的山脉，绵延万里，高耸入云，向来号称东极之脊，天之神柱。
然而如今就是这个九州脊柱，如今却已经被一片大火包围，高高矗立的神山，如今就像是一根在燃烧着的火柱，显示着如今海州的苦难和鼎沸。
山里的生灵早就死绝，在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就是连那些死物一般的泥土沙石，此时也在火焰的灼烤下，化为灰尘岩浆。
没有什么能够抵御这场大火，就像没有什么能够抗拒太阳一样。
自从天地诞生，日月星辰便就高挂天穹，他们和高高在上的天一样，亘古不变，永为常理，仿佛永远不会衰竭。
如今新出现的那九轮太阳，此时就像原先的那个太阳一样，永远看不到衰竭的迹象，甚至看不到休息的趋势，要在天空一直燃烧着自身的辉煌。
然而太阳的辉煌，便就是人类的苦难，不，应该说是世界的苦难。
弱小者为此付出了生命，海州亿兆生灵，便就因此而消失。
稍强大者，狼奔鼠窜，到处寻找着生路。
更强大者，则为此发出了怒吼，向这不公的命运，像那暴虐的太阳，发出了自己的愤怒。
成千上万的人们汇聚一起来，站到了这座天之脊柱的腰背，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那个背影。
手持红色大旗，身姿高昂挺立，一手握着巨斧，朝天仰面咆哮。
大旗高高的飘扬，直接插在了已经成为火炬的神山之巅。炽热的金色火焰照耀之下，两个大大的字迹显示出来——伐天！
天无道，我自伐之。
太阳虽非天，但悬于天穹，永恒不灭，又与天何异？
“太阳暴虐，烧我生民，回我家园。此仇此恨，非血难消。”
手握巨斧的身影用尽了一切的力气嘶喊。
“今日，我刑，率我东黎族人，逆而伐天，不灭此日，宁死不还。诛日！杀！”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咆哮，那伟岸的身影奋力一踏，大山跟着颤抖，如箭一般射向了天穹。
其势如龙，无可阻挡。
“杀！”
后面千万道身影，咆哮一声过后，也毫无畏惧的奋发而起。
无数黑影如同飞蛾一般，朝着天空涌去。
天穹之下火光熊熊，灼热的空间扭曲变形。
但在这鼎沸的愤怒之下，便就是这火光，这温度，也不免黯然失色。
血红色的斧光中纵掠天空，以撕裂天穹的威势，带着决绝的意志，直接斩向了天空中的太阳。
哇——
几声清亮的啼鸣，太阳中金色的身影飞舞，鸟喙开合之间，明亮的太阳瞬间暴动起来。
灼热的火焰从太阳中喷出，浓郁到了极点的金色化为了最可怕的武器，直接冲向了那道斧光。
电光火石之间。
天空只余那九道金鸿和一抹红色。
轰！
最大的爆响，成为了最后的高歌。
英雄，从来都没有消失，也从来都不缺少。
刑天。
东黎族发出了自己最后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