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的窗户有一点光亮，隔着玻璃传来昏暗的光，整个院落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
“阿翔。”季萦伸手拽了拽前面人的衣角，“我看不见。”
地面长时间没有维护过了，地砖缺失了很多块，这边翘起那边凹下，留下许多空洞。
祁朗还记得她有夜盲，小心牵过了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向屋子里走。
离得越近屋子里电视机声音就愈发大，放得是那部年年都会重播的《西游记》，老年人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观看。
“咚咚咚。”
祁朗停在门前，大声叩门，从这声音来看，章老太太大概是耳背的。
屋内没有反应，他又更大声的敲响了第二次，这才听见里面高声喊了一句：
“进来。”
“章奶奶。”
“奶奶好。”
祁朗恭敬的微弯了腰打招呼，季萦笑眯眯的跟着他一起喊人。
章依红已经快九十岁了，眯着眼打量了好半天来人，还是没认出来。
“是我。”祁朗走过去，凑近了她大声喊，“我是翔子，您还记得吗？”
章依红是年纪大了，可是还不糊涂，回想了一会儿露出了笑：
“是翔子啊，都长这么大了，快让奶奶好好看看。”
她喜欢这个小孩儿，当初老带着一个朋友来吃馄饨。
那会儿他还小，正是上房揭瓦的年纪，在这个四合院里留下了不少痕迹，今天打烂一个花盆，明天抠掉一块墙皮，直到现在，他涂在墙上的大字都还在。
祁朗身上的那股子劲儿，总让章依红联想起儿子来，一转眼，他也长这么大了，已经是该结婚生子的年纪了，跟自己儿子去世时差不多岁数。
“快坐快坐。”她拍了拍祁朗的头顶，笑眯眯的问话，“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奶奶？”
好像人长大了之后就会很少踏足曾经的区域，那些美味的馄饨，老太太絮絮叨叨的数落只适合存在于回忆里。
被问到这个的祁朗有些赫然，和季萦一左一右围着她坐下之后才说：
“工作上面有些忙，不太走得开。”
章依红没有听清，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听完答案，她并没有太多难过，这么大岁数了，哪会不知道这只是编造的说辞。
不过钱宇翔还真是长大了，换做以前要是这么问，他肯定会抄起手不屑的答一句：‘这地方有什么好的？我才不想来呢。’。
这么看来，他还真是长大了，学会了怎样虚与委蛇，能处处维持好表面太平便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
章依红这么想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问话：
“这是你女朋友还是媳妇儿？结婚了吗？”
这话题不好回答，祁朗看了一眼季萦，然后说：
“这只是朋友，我结婚好多年了。”
章依红只听到了后半句话，和蔼笑着夸赞起了季萦：
“你小子真有福气啊，媳妇儿长得这么漂亮，叫什么名字啊？”
“奶奶，季萦只是我朋友，是裴珏的女朋友。”祁朗连忙解释。
他不说还好，越说反而越乱，这话在本来就耳背的章依红耳朵里就更模糊了，掐头去尾的只听到几个关键字。
“季银是好名字啊，金银财宝，有孩子了吗？”她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漂亮姑娘，转头又问起了另一个人，“裴珏那混小子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结婚生子永远是长辈关心的头等大事，祁朗急了：
“不是，奶奶，季萦就是裴珏的——”
“还没有呢奶奶，我还小，过几年再考虑孩子的事嘛。”季萦把他的话打断，乖巧的挽上了老太太的胳膊。
“你？？？”祁朗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了她。
“你什么你？”季萦轻轻皱眉，有些不满，“老太太都听不清，你顺着她说一下又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小两口别吵架。”章依红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表情也知道起了争执，“孩子这事儿不着急，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季萦面对着老太太又笑了起来，靠住她的肩头娇气的抱怨：
“阿翔年纪大，就知道催我。”
章依红慈爱的摸着她的头：
“你别搭理他，那就是个混账小子。”
季萦如果愿意的话，在长辈面前总数格外讨人喜欢的。
祁朗看着明显高兴起来的老太太也闭了嘴，行吧，装也就装这么一会儿。
这会儿，章依红已经把他‘因为孩子问题而生气的妻子’安抚好了，她拉过两个人的手放到一起：
“所以啊，一家人就是要和和美美的，什么都比不上在一起更重要，男人要对媳妇儿好一点。”
这是章依红这辈子的经验之谈，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祁朗知道她的那些往事，明白此时不应反驳，所以听话的牵住了季萦，附和：
“是，奶奶，我知道了。”
季萦对着他笑起来：
“听到没有？老公，你要对我好一点。”
祁朗被这个称呼在心口烫了一下，手下也跟着一紧，用上了力，可她恍若未觉，还是看着他笑得明艳，连表情都没变一点。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活页老旧生了锈，一动就吱吱作响，把他惊醒。
祁朗慌乱的松了手，看向来人，是孙燕忙里抽空，端了两碗馄饨进来：
“快尝尝，看我跟奶奶比手艺怎么样？”
章依红干不动了之后就由孙燕接受了这家店，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深谙现在的网络营销之道。
这么偏僻破旧的店有了今天的盛况，很大一部分都是靠她在网络上炒的，当然，味道确实很好也是主要因素之一。
从章依红一个老太太靠着卖馄饨供养孙女上了大学就知道，这家人的经济条件并不好。
孙燕上的是数一数二的985大学，工作在知名的外企，可就这份学历放在北京是不够看的，她也没什么留学经历来镀金，家里的条件也不允许。
在工作迟迟得不到出路后，她便毅然辞职，靠着网络营销炒火了馄饨店，准备存够钱后干自己的事业。
当然，她从小到大就帮着章依红打下手，那馄饨味道，不说学了个十成十，也有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