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打完不过一分多钟，连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少女挂断电话的时候，在场众人都没回过神。
噗嗤。
好一会儿，肖玉扭过头，毫不客气地喷笑出声，“哈哈，以为有个大哥大，你就真是大哥了，还车子走货什么的，你咋不把牛吹得更大点。”
她一边说一边靠向潘少怀里，两人一起笑作一团。
连笑也不觉得尴尬，拉着自家大哥，施施然坐回藤椅，慢慢悠悠眯着眼睛像在等待着什么。
下午一点半职工才会陆续上班，闲着也是闲着，潘少干脆也翘起二郎腿，等着看这两兄妹的笑话。
反正待会上班的同事来了，连振南只会更丢脸。
怀揣着这样的恶意，他高兴得吹起了口哨，只可惜一曲还没吹完，大门口玻璃门便哒哒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人影边擦着汗边大步迈进展厅。
人事经理打眼一瞧，立马就换了笑脸迎上去，“老板，您怎么过来了，有事吩咐打个电话就成，这么热的天，快喝口水。”
狗腿子迅速递水。
“走开走开，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三洋最大的老板一手推开水杯，光秃秃的地中海脑门还挂着汗，底下两条稀疏的眉毛已经倒竖了起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中午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语气不善。
人事经理当即摸摸鼻子，还以为他是外边受了气找人撒火，只弯腰低头赔笑，“是潘少要办点事，我跟着来看看。”
“潘明？”三洋老总这才注意到藤椅上的青年，眉心狠狠一皱，大步就朝着他走过去，厉声喝道：“是不是你又惹事了？”
潘少好不冤枉，但也不敢发作，只老老实实撇着嘴回答，“没有啊，姑父。”
“你给我站起来好好说话。”老总似乎真上了脾气，一脚踹向藤椅，惊得潘明差点摔跟头，没等对方辩驳便是一口火直冲嗓子眼冒出来，“不是你惹事，好好的几台预订好的车怎么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了？”
“咳咳，什，什么？”潘明脚下一拐，呛得直咳嗽，“不要了，为什么啊？”
这几单生意都是算在他名下的提成，还是托了老爸的面子去谈的，怎么说没就没了……脑子一片混乱中，眼角余光忽而瞥见隔壁两道身影。
他心里一个咯噔，难道……
“你真不知道？”老总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作罢，转瞬又听到手提袋里电话响，紧忙接起来，果然又是一个退订单的通知，“不是，黄老板，有话好好说，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什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这人在家中坐，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见到一向春风得意的姑父愁得头皮都快拧成疙瘩，潘明也有些坐不住了。
旁边的肖玉偷偷拉他袖子，“潘少，刚小丫头打电话也是黄老板，会不会……”
话没说完，便被潘明瞪了一眼，当即噤了声。
“姑父，情况很严重吗？”他凑过去，小心问着。
老总挂断第三个电话，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哎，这都第十台车了，这个月的营业额算是没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如果真得罪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我看公司要开下去都成问题。”
潘明一听，脸色顿时僵硬起来，“不会这么夸张吧，也就十来台车子，他们不买也会有其他人买……”
毕竟车子不是消耗品，一般家庭也就好几年甚至十来年才换一台，只要蛇口持续发展总会有人买车。
“哼，你懂什么。”老总恨恨瞪了他一眼，“你以为那些都是什么人，跟他们比，三洋就是一座小庙，冲撞了龙王，能有好果子吃吗？老刘，你去把预定牌都收了吧，下午让工人们先别上班。”
“是是。”人事经理喏喏答应着去了，临走前朝着少女的方向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敢说。
潘明初时还当自家姑父小题大做，胆小怕事，可当半个小时后，所有预订出去的车牌都被取消后，他才渐渐觉察出恐慌。
肖玉几次暗中观察着少女，每每被抓到，对方便一脸的笑眯眯，瞧得她背脊发凉。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是她……”
她神神叨叨，嘀咕的声音让潘明越加坐立难安。
而牌子全部摘除后，正当财务战战兢兢计算损失成本时，门外街边突然风驰电擎驶来一辆小型轻卡，后车厢里眨眼间便下来十几道影子，直直冲着三洋大门进来。
“谁是这里负责人，给老子出来，敢买卖假车是不想活了吗？”为首的男人年纪不大，出手却极其嚣张狠辣，一根钢管砰地一下砸在最近一辆车的车盖上。
“啊！别砸别砸。”人事经理惨叫一声扑上去，“有话好好说，诸位是不是认错地方了，这里是三洋，蛇口第一家正规企业啊。”
那男人嘴一撇，嗤笑道：“找的就是你们三洋。”
他这话就差指名道姓是专门来找茬的。
三样老总惊吓过后，迅速反应过来，脸色微微沉了沉，“诸位兄弟，请问是哪条道上的，能不能让我跟你们老板谈一谈，兴许有什么误会？”
“哈哈，你倒是明白人。”男人显然是知道消息的，也没大张旗鼓地吆喝，只略略提点，“出门前老板说了，务必让一个人满意，如果她不满意，你们公司就等着关门吧。”
“谁？那个人是谁？”
好不容易撬到突破口，老总忙不迭追问，可惜对方只是摇头，扬起手里的棍棒，随手又砸了另外一台车子。
正当正中间那台名贵奥迪也要毁于一旦时，人事经理终于忍不住，整个人趴在车子上，哭爹喊娘地嚎叫出声，“连工，连工，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砸了，不要再砸了……”
如果这些车子毁了，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他们。
而伴随着话音落下，男人手中的动作果真停下。
“连工？连振南？”三洋老总目光如炬，一下记起公司里这位优秀的技术文职，猛地转头看到角落里的两人，他眼睛一亮，疾步上前一把就握住了连振南的手，“连同志，咱们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如果你对公司规章有什么不满，咱们都可以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