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切都是福嫔自己做的，但真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担心会有什么伤害到皇后娘娘的意外，幸好皇后娘娘是被救了回来了。
然而，并没过几日，皇后娘娘薨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上下，自然也传到了福嫔这里。
福嫔在收到皇后娘娘死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皇后娘娘怎么会薨呢？前两日，大家明明都说皇后娘娘福大命大，都说她被救了回来的，她怎么会没了呢？
福嫔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也没有因为害怕自己被查出来而担心。
她只是想，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没了呢。
福嫔浑浑噩噩，直到皇帝派了侍卫将她关在自己宫中，她都还没反应过来。
毒是她下的，皇后娘娘死在了这毒上，她辩无可辩。
她只是不明白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她也没有机会再去发现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了，她很快就被皇帝赐了鸩酒。
她心中有太多疑惑，也有太多怨恨，所以她饮下鸩酒的时候，眼中情绪复杂。
当时皇帝并不关心福嫔，也并不关心赵王，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关注赵王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不知道，赵王就偷偷躲在福嫔的衣柜当中，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丢了性命。
福嫔不甘的那双眼，赵王也记了一辈子。
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母妃真能对皇后娘娘做出那样的事，可他的相信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
后来，事情就更加混乱了。
不知怎么的，谋害皇后的人变成了徐贵妃，他的母妃又被平反了。
所以说到底，她的母妃是白白赔了一条命。
之前，赵王一直恨着徐贵妃，甚至也恨和他一道被养在皇帝身边的晋王，可当他发现了福嫔的手札，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盛贵妃，他对晋王也再无怨恨了。
晋王，比他更无辜。
当初受到了万般期待的孩子，如今只能缩在皇帝身后，在朝堂之事上不能插一点手，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残忍了。
也得亏是晋王还小，不知道这些，不然他怕是承受不来的。
赵王不清楚最后为什么是徐贵妃成了凶手，但他知道，害死他母亲的，就是盛贵妃。
所以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收集情报，就是为了给盛贵妃致命一击。
他母妃的一本手札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顶多能说明盛贵妃也参与到了这件事当中，别的什么都说明不了。
最关键的是，赵王深知自己父皇的薄情。
如果父皇愿意翻案，这本手札自然能作为证据翻案，可父皇未必愿意。
当年徐贵妃宠冠六宫的时候比如今的盛贵妃还要夸张，可他不是一样将徐贵妃废黜再下大狱，在其认罪之后丢去了乱葬岗么？
徐贵妃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从不受宠的母妃呢？
父皇怎么会为了他的母妃而故意给盛贵妃难看呢？
如今朝堂平和，父皇是一定不想再生出什么波澜了的。
所以他要给他的母妃报仇，就必须找到盛贵妃的致命问题，一击得胜。
为此，他用尽计谋，想着法子接近盛贵妃，甚至还认了盛贵妃做母妃。
他想找到盛贵妃身上的错处，但很可惜，盛贵妃虽然当初做了那些错事儿，其他的能让皇帝厌弃她的事情，她竟然一件都没有做。
盛平之蠢钝，也因此翻不出什么大风浪，只是庸庸碌碌，这并不会给盛贵妃带来什么威胁，加上盛鹏又成了大虞的英雄，所以要从盛家这个方面下手，就很不容易了。
更别说他对着盛鹊还生出了那么一点点情意，他更是有些舍不得对盛家下手了。
盛贵妃当年做的错事就要由她自己来承担，赵王没打算搞连坐那一套。
于是，赵王想，若是他能夺得帝位就好了。
若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他就可以替他的母妃平反，抓住盛贵妃这个真正的凶手。
所以赵王虽然对皇位没有太大的执念，为着福嫔，他也必须要坐到那个位置。
只要他做了皇帝，凭借着那一本手札，他自然能定盛贵妃的罪。
他这些年与燕王夺嫡，其实说到底全都是为了给福嫔申冤。
本来，他也可以与燕王联手，一起端了盛贵妃。
可在他探查的过程中，发现杨皇后似乎与当年之事也有所关联。
于是赵王怕了，万一杨皇后也牵扯其中，万一她也害过他的母妃，那可如何是好？
宫中没有人可以相信，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赵王原本以为他必须得忍耐到真拿到那个位置之后才能实现自己所想，没料到皇帝竟然在背后已经开始要徐霁彻查此事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那位薄情的父皇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他的这些举动到底是对自己有利的，赵王也愿意拼这么一把。
总归，他这些年就是为着这件事而活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所以他来找了徐霁，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和他所掌握的证据，一股脑儿地都给了徐霁。
徐霁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萧昀漱坐在一边，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还是萧昀漱先开了口：“赵王表哥，你的证据，其实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拉盛贵妃下位也不是问题。
只是，你这么一做，与……表嫂的情分，只怕是要断了。”
萧昀漱是个女郎，第一时间其实只能想到这些事情。
赵王又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盛贵妃是盛鹊的亲姑母，从前也是很疼爱盛鹊的，盛鹊对盛贵妃也很有感情。
他如今要拉盛贵妃下马，势必就不可能再与盛鹊有什么情缘了。
即使他如今，对盛鹊有情，此事他也不得不为。
他的母妃是被盛贵妃害死的，他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还不去抓，便是枉为人子。
当初娶盛鹊也只是为了让盛贵妃放心，以便于接近盛贵妃。
没成想，他自己最后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赵王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还请六郎上报，如需人证，我会带着人去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赵王不打算改主意了。
他仍旧要将这件事情捅破开来，也是不得不要与盛鹊断了情分了。
他是关键人证，不可能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所以他与盛鹊势必没有什么可能了。
徐霁和萧昀漱叹了气，最终也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了。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使赵王心中有盛鹊，他也不可能为了盛鹊放弃他这么多年的复仇。
这对不起这些年他自己的拼搏，也对不起地底下的福嫔。
根据赵王提供的证据和线索，徐霁又将此事刨根究底了一番，终于将真相原原本本放到了皇帝的面前。
从前的宜妃盛氏教唆福嫔给显元皇后下毒，牵扯进了当初的福嫔，又将祸事转嫁给当时的贵妃徐氏。
而宜妃动机徐霁不敢妄加揣测，具体细节还需圣人裁断。
皇帝看着徐霁呈上来的证据和查出来的真相，久久无言。
尤其是看着跪在自己案下的赵王，心里也更是复杂。
平心而论，他对自己的这个长子并无太多感情，顶多是因为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曾经有过一丝期待。
可到后来，他有了徐容，又和徐容有了孩子，赵王这孩子于他而言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
这孩子知道自己母妃的死并不简单，真正的仇人在宫中春风得意，竟然能隐忍这么多年，这实在是超出了皇帝的预料。
一个人能有如此心性，该是多么可怕。
皇帝沉默了很久，终于对赵王道：“澈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儿臣知晓。”赵王跪在地上，脊背却是挺直的。
“你可知，你这么一闹，你母妃的清誉便不保了？”皇帝声音低沉。
整个御书房里只有皇帝、赵王和徐霁三个人，可他们三个人都清楚，皇帝这时所说的母妃，并不是盛贵妃，而是福嫔。
福嫔当年算是翻了案的，当年的最终结果，判定福嫔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是徐贵妃。
如今，赵王虽说是能找出真正的凶手了，但福嫔投毒这件事情却是辩无可辩的。
福嫔将从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变成从犯了。
赵王不是不清楚这些，但他仍旧要这么做。
她的母妃故去多年，宫中几乎都没有什么人记得她了，可造成她母妃这个下场的盛贵妃却春风得意，他怎么能容忍？
他母妃也的的确确对显元皇后有愧，虽说她不是造成显元皇后死因的最终原因，可她对着显元皇后也的确是恩将仇报了。
赵王知道自己母妃的心，如果她怕这些，当初被查到的时候就不会一句都不辩驳。
当初的福嫔，内心对显元皇后的确有愧，所以在被抓的时候只是震惊于显元皇后的死，对自己下毒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做辩驳。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她很快就被认定为凶手的重要原因。
赵王知道自己的母妃不会因为这个不开心，他知道，他的母妃只会想让他把真正的凶手捉出来。
所以赵王回道：“儿臣只想，还清白的人一个公道。”
皇帝接着道：“即使会让你失去皇位，你也要如此吗？
你须晓得，你的母妃一旦被定下罪责，你就不能做太子了。”
“儿臣想做太子，本就是想要将此事真相大白于天下。
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儿臣如何会放过？”赵王仍旧没有松口。
“其实你登上这个位置之后，对盛氏如何都可以的。”皇帝又道。
赵王摇了摇头：“那是不一样的。
儿臣的母妃，比起让儿臣坐在那个位置上替她平反，她更想让您还她一个公道。
她这一生，都系在您身上，由您来还她这个公道，她会更加开心。”
皇帝又不说话了。
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赵王和徐霁都可以退下了。
这件事，他自有裁断。
赵王和徐霁知道，皇帝大概是坐了抉择了，所以也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赵王的背影，想起了记忆当中的福嫔。
她本是他的世子妃，是他的原配，然而他并不欢喜她。
她很木讷，他就算想与她说什么，到最后也都失了兴趣。
她不比徐容灵动，不比萧颐和顺，不比杨以贞端庄，也不比盛可之貌美。
她几乎一无是处，所以虽然当时先帝降了她的位分，他也没有为她多说一句话。
他对她没什么情分，甚至连她的长相都有些记不清了。
然而看着福嫔的手札，皇帝心里终于产生了一丝愧疚，当初，是他辜负了她。
皇帝又在御书房中坐了很久，终于，他带上侍卫，去了钟粹宫。
盛贵妃看着皇帝大白天便摆驾来了钟粹宫，很是诧异，但她脸上还是扬起了笑；
“圣人今日怎的这样早就有时间来臣妾宫中？
是来看看我们成安的嫁妆的么？臣妾想着，还得给她添个珊瑚树……”
盛贵妃不知道皇帝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也不知道皇帝如今是按捺着怒气，她碎碎叨叨说了一大堆，终于发现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对。
“圣人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愁眉不展？”盛贵妃向来会拿捏皇帝的脾气，但皇帝今日的样子，倒叫她也有些摸不准了。
皇帝终于开了口：“盛可之，你这些年住在钟粹宫里，不会后颈发冷么？”
盛贵妃愣住了，不知道皇帝为何忽然如此。
皇帝是很少叫连名带姓叫她的，大部分情况下叫的是“贵妃”，偶尔也会叫叫“可之”，如今这么叫，倒让盛贵妃心里没了底。
皇帝没心情去看盛贵妃慌乱的脸色，他坐在一旁，似乎是很漫不经心地说道：“不会害怕么？
这些年，你可都住在她曾经住过的宫殿里。
你就不怕，她夜半之时来朝你索命么？”
钟粹宫，是历代贵妃的居所。
盛贵妃如今待的地方，也正是徐容曾经的居所。
盛贵妃一听皇帝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就再也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