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漱还在碎碎念：“你看，你这时候去了，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算算日子，家里头的石榴花明年春夏应当就能开花儿了，也不知道你能赶得上。
若是有先例，我都想跟着你一道去了……”
“瞧如今的战局，明年这石榴树开花儿的时候，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回来。
不过我总会想法子尽快回来的，只要前线能将那匈奴打到平云关外，我就能回来了。”徐霁应道。
虽然还有几天才正式出征，但萧昀漱却已经将徐霁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毕竟早早收拾好也能早早发现有没有什么疏漏。
收拾东西实在是有些费精力，萧昀漱收拾着都累的坐在了凳子上。
其实这些活儿，叫下人做也不是不可以，她这个做主母的，瞧一瞧看有没有落下的就好了。
可是她就想自己来。
去出征的是她的丈夫，她自然是能多做些什么便多做些什么的。
“霁郎，我有个东西给你。”萧昀漱说着，便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是香囊的东西。
徐霁接了过来，这的确是个香囊，藏蓝色的底上头还绣了一匹银丝嵌暗红的马。
骏马是谈不上的，这也就勉强能看出来是匹马罢了。
这手艺，一看就是萧昀漱自己绣的。
市面上若是哪家绣娘刺绣绣成这个样子，那这家绣坊铁定是要关门大吉的。
但因着猜出是萧昀漱绣的，徐霁便怎么看这马怎么顺眼。
“昀昀，这，是你绣的？”虽然猜出来了，但徐霁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想叫萧昀漱自己同他说。
萧昀漱道：“这是自然！我练了许久的！本想做新年礼物送给你的，但如今的新年，怕是没法子一道过了。”
“能看得出来练了许久，这绣工很是精致，我还以为是你从外头买的呢。”徐霁脸不红心不跳地吹捧道。
若是叫外人看了，一定会质疑从前那个正直又从不说谎的徐国公世子去哪儿了。
虚假地吹捧完萧昀漱的绣工之后，徐霁又道：“又是没法子陪你过新年了，才成婚没几年，倒有两个新年不能与你一道过，是我对不住你……”
萧昀漱忙道：“你我夫妻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这又不能怪你，也不是你专门挑大过年的往外跑。
你也都是为了大虞才如此，我很懂事儿的。”
虽说成婚已经很有些日子，连儿子都有了，萧昀漱时不时流露出的孩子气还是会叫徐霁觉得可爱。
刚成婚那两年，萧昀漱故意装作端庄妇人的样子，徐霁还记在脑子里。
还是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些，才更像她自己。
“还有，这个香囊里，是我亲自去鸡鸣寺里求的平安符。
你那日与我说过想要去云州之后，我第二天就去了鸡鸣寺，就是害怕你在战场上有什么。
为国固然重要，可你到时候也念着我些，别总那么拼命。
还有这个香囊，绣个马是想让你这次啊，马到成功！”
萧昀漱仍旧是在碎碎念着，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她因为徐霁要出征而产生的烦忧。
她虽然说这个“马”是“马到成功”的“马”，可徐霁哪里不懂她绣这个的含义？
这香囊是她早就在准备的了，之前的她又不晓得自己这个时候会去云州。
所以这个马，根本就不可能是“马到成功”的那个“马”。
而且谁没事儿绣马还专门绣一匹红色的马？
这马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的那匹赤焰马。
当时萧昀漱的马被李氏所惊，她差点儿被那赤焰马给颠了下来，还是自己当初救了她的。
正如同徐霁总记得春日宴那一日的石榴与菖蒲，萧昀漱也总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徐霁的英雄救美。
或许是因为徐霁快要出征了，这几日的夜晚，萧昀漱就是一直抱着徐霁，不肯撒手的。
每一个有郎君要出征的家里，都因着郎君的出征忙活成一团。
尤其是那些有了大娘子的，几乎都会和徐霁与萧昀漱两个人一样，彼此舍不得分开。
若说不是这样的，恐怕就只有杨恪、赵王和燕王了。
杨恪自从娶了高沁，两个人就是冷冷淡淡的，半分没有做夫妻的样子。
两个人到现在甚至还没有圆房。
和高沁的这场婚事，本就不是杨恪所愿。
他为了整个家族娶了高沁，却不代表娶了高沁之后他要将自己的心也一并都交出去。
除了给高沁她应有的体面，别的，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也不想给她。
就包括去云州的这件事情，他事先也根本没和高沁商量过。
因为高沁的意见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同意或者不同意，云州他都是一定要去的。
高沁知道杨恪并不喜欢她，可她已经是他的大娘子了，所以高沁想尽一切法子都想讨得他的欢心。
她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女的，却因为欢喜上了一个并不欢喜她的人，卑微到了骨子里。
所以高沁如今只能沉默着帮杨恪收拾好行囊，因为她晓得，杨恪是没什么话与她说的。
连她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句“郎君，请你多多保重”，杨恪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赵王府里的情形也不比杨国公府中好上多少。
赵王倒是想与盛鹊说些什么，但盛鹊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而且这些时日，她日日都往盛府去，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做丈夫的要去哪儿。
盛鹊如此冷着赵王，除了从前那些对他失望的原因，这一次，又多了些其他的原因。
赵王竟然借着阿兄阿嫂的死，来为他自己在民间讨好名声。
阿兄阿嫂是为大虞战死的，他们的麟哥儿还那么小，就失去了爷娘。
阿兄的死，对整个盛家来说都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赵王不但没因此有悲伤，反而是第一时间利用阿兄阿嫂的死，来给自己挣脸面。
说身为赵王党的盛鹏宋芃夫妇为了大虞战亡，这样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自然会因此对赵王有很大的好感。
他这是，在蘸着阿兄阿嫂血，吃人血馒头啊！
面对着这样的赵王，盛鹊又哪里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呢？
有些时候，盛鹊甚至都想诅咒赵王死在战场上，又哪里会对他笑脸相迎呢？
更何况后头的那个笙姨娘，哦不，如今该叫笙侧妃了，眼瞧着也快生产了，她一想到这个就更是不满。
可谁叫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呢？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躺在床上的时候，盛鹊甚至都不愿意与赵王盖同一床被子。
但即使是这样，出征前的每一个晚上，赵王都是陪在盛鹊身边的。
他没有去快要生产的笙侧妃身边，也没有去日日夜夜盼着他的季丹平还有那些侍妾那里。
他就只是呆在盛鹊身边，希望能和盛鹊重续前缘。
赵王不是个傻子，他能看得出盛鹊对他的冷淡，可他不想要盛鹊这么对着他。
若换做是别的什么人，赵王早就甩脸子走了。
可这是盛鹊。
这是他的妻。
虽说当初的婚姻，他全是为了盛贵妃这么个靠山才娶了盛鹊，可盛鹊嫁过来之后，确确实实给了他家的感觉。
是他从小就向往着的那种家的感觉。
可当初的自己没有珍惜，叫盛鹊寒了心，自己还一无所知。
如今自己明白了，盛鹊的心似乎也再捂不热了。
但赵王还是想试一试的，试一试能不能把曾经那个眼里全都是自己的盛鹊给找回来。
而且虽然说他一个王爷应当不太会让他上前线，可若是形势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候，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的，都是要上战场的。
上战场就意味着可能会有牺牲，也就意味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盛鹊了。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盛鹊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并没有半分和缓。
赵王难免因此有些失望。
都到了这样的时候了，盛鹊还是不肯给他好脸色，是不是他若真是死在了战场上，她心里也没有半分感受呢？
赵王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盛鹊都会在他睡着之后，偷偷看他。
那些冷淡是盛鹊努力装出来的，无所谓也是她努力装出来的。
她对赵王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她的确不满于赵王当年骗了她，也不满于那笙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更加不耻于赵王那吃人血馒头的作为。
可她终究是他的妻，他这一去战场，她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也会在背地里叫自己的贴身侍女给赵王多带些厚实衣服。
盛平之是西北人，所以盛鹊晓得北境苦寒，赵王是没去过那等地方的，若是冻着就不好了。
盛鹊虽然心被伤的千疮百孔，但她是真真切切爱过赵王的，赵王也曾给过她编织过一场年少绮梦。
所以她没有办法抽身而退，在这样不知前路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会担心赵王的。
而且就是姑母也想利用阿兄的死来博得好名声，赵王这么做也是和姑母统一了意见。
可她还是不能说出她的关怀。
她觉得赵王这几日对她难得的和缓都是因为兄长和嫂嫂的死给他带来的甜头，她若是以此来争宠，那和吃人血馒头的赵王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对不起阿兄阿嫂。
所以即使她再想关心赵王，她也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关怀她都只敢放到背后。
直到后来赵王出征的那日，盛鹊也没有和赵王多说什么话。
燕王府里倒是显得一派平静，正如赵王一直呆在正妃院里，燕王也一直呆在他侧妃季青平的院里。
因为知道燕王要前往云州，所以季青平这几日都缠着燕王，将燕王留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晓得，这战事起来了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所以燕王的归期也是不定的。
季青平担心燕王去了云州之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就活不成了。
这些日子她是看清楚了，那朱琼华根本不是什么软柿子，她手段可高明的紧！
最关键的是杨皇后还特别偏爱朱琼华，这就叫季青平更是生气了。
朱琼华身后有杨皇后有沛郡朱家还有朱太妃，可她季青平就只有燕王这么一个靠山，若是这靠山没了，在这府中，她岂不是要任由那朱琼华搓磨？
别说燕王没了，就是他不在燕王府的这些日子，朱琼华也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叫她季青平只是个侧妃呢？
所以季青平是很舍不得燕王去云州的，倒不是说她有多挂念燕王，她纯粹是担心自己的地位。
就是燕王对季青平那么好，季青平心里其实也还是没有燕王的。
她看中的，只有燕王的身份而已，如果他只是一个贩夫走卒，她是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季青平对燕王，是毫无男女之情的。
她想要的是风风光光，再也不用像之前的十几年那样永远只能缩在一边当壁花。
虽然燕王对她实实在在的好，可那都是在背地里的，明面上他为了顾及朱家的面子和皇后娘娘的意思，他是从不敢对自己有特别的优待的。
明面上只有朱琼华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侧。
那本该是她的位置。
季青平因此对朱琼华的不满也是多到不行，可正侧分明，只要朱琼华还在，她就永远越不过朱琼华。
唯一还能动动手脚的，就只有孩子的事儿了。
燕王后来和她解释过，新婚之夜，他是没有碰朱琼华的，他只会和她生孩子的。
那么，孩子就是她季青平最后的筹码了。
若是她能生下燕王的长子，一切都会不一样。
赵王府连个姨娘都能变成侧妃了，那她一个侧妃想要做个平妻，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样，她就再也不用被朱琼华这样死死地压制在下头了，她就可以做她一直想做的人上人了。
于是季青平就趁着燕王出征前的这几日日日缠着燕王，想要趁这几日怀上燕王的孩子，这样在王府里也算是有个依傍。
不过到底能不能怀上，那倒也不好说，毕竟这种事儿可是谁都说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