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育想到谢宜，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意：“是，起了名字叫谢宜，小名叫蓁蓁。”
“这孩子，是跟着你过么？”萧明漪略略有一些诧异。
以谢育的本事，他不会一直是低等官员，因此也不会孤寡一生。
再加上他即将去征讨匈奴，只要他得胜归来，他的位份就会更上一层。
到那时，续弦就是迟早的事。
虽说谢育是寒门，娶不得身份太高的世家女子，但以他的官职，要想娶一个小世家的女郎或者是大世家旁枝的小娘子，倒也是可行的。
不过带着一个谢宜，情况就会有有些不同。
即使是世家的旁枝，嫁女儿也不太会愿意嫁给这种带着个孩子的。
除了那些个想要攀龙附凤的，谁都不想叫自家姑娘嫁过去就给人当后娘，即使这孩子并非是谢育亲生。
“是，她跟着我姓，日后便是我的女儿。”谢育没有半点儿犹豫，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萧明漪还是很敬佩谢育的这个做法的。
若换做那些个没良心的，一定会将谢宜丢到潘家，日后如何都与他无关，但谢育显然不是。
“那这孩子倒是有福气。你出征期间，这孩子该怎么办？若是没有什么去处，送到福王府来也是可以，她要唤我姑母也是可以。”萧明漪道。
萧明漪这是想一锤定音了。
她想给他们从前的恩怨彻底画上一个句号，也给他们日后的相处定了性。
她是谢宜的姑母，所以，她日后便是谢育的妹妹。
她对谢家再无怨恨，与谢育也再无夫妻之情，从此，他们便是，兄妹。
谢育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最终也没有再攥起来。
他的手就这样松开了，心也是。
“那你这个姑母就说晚了，圣人将蓁蓁接到宫中去了，放在盛贵妃身边养着。
盛贵妃身边的吴女官倒是我的旧识，想必会好生照顾蓁蓁的。”谢育道。
说出这些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也没有自己想的会有多难过。
或许时日再长久些，他就真的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了。
不然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萧明漪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还有些担心谢育会不接她的话，不愿意将他们的相处放在这样一个位置上。
“我也不是不能进宫，虽说吴女官是个稳妥的，但我也可以时常去看看这孩子，毕竟你这位大英雄在前线杀敌，总不能叫你的女儿在后头让你担心。”
谢育回道：“那便多谢六妹了！等我从前线回来，你腹中的这个孩子，也该生下来了。
也不晓得我能不能赶上这孩子的满月宴，我这做舅舅的总该要提前备下些礼物，不然到时候只怕是没那个心思给这孩子准备礼物了。”
说着，谢育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平安锁，样式很是精巧，一看就是下了心思的。
“早就备好了的，也一直没能见你，所以现下才拿出来。
这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自然比不上王府中的。
不过我们丰州老家那边，都喜欢在孩子出生时给孩子打个平安锁，保佑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这个锁，就是我给这孩子准备的。
我身上杀气重，我给这孩子的平安锁，一定可以将所有的邪祟都祛除个干净的。”
萧明漪听了谢育的话，心里头又生出了更多的安心，也有了些感动。
她本是有些担心，谢育与自己兄妹相称是抹不开自己的面子，心里头未必真就过了这个坎儿。
但谢育现在说，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平安锁，这是不是就表明，他心里头已经没什么芥蒂了呢？
总之，他这样一说，萧明漪心里头就安定了许多了。
萧明漪接过了那平安锁，感谢道：“这孩子有福气，还未出生就受了兄长这样的大礼。
到时啊，我定会将这锁给这孩子好好戴上的。
你上战场……也要平平安安地回来，蓁蓁还在宫中等着你。”
谢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谢育也该离开了。
他得回去再收拾一下自己出征时该带的东西，以免有所疏漏。
因着萧明漪有了身孕，不便出门受风，所以是由高澄送谢育出门的。
谢育知道高澄是个君子，也知道高澄将他当作朋友并且信任他，不然高澄不可能会让他和萧明漪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解开从前的心结。
对方善待于我，我必还报于人。
虽然谢育知道高澄不会多想，但他还是担心高澄心里会有不适，所以他主动道：“日后，你倒是真要叫我一声‘兄长’了。”
“谢兄，这话是怎么说？”高澄有些疑惑。
“方才，六娘子认了我做兄长的，你是她的夫君，自然该唤我兄长的。”谢育露出了一点点的笑，虽说仍旧带着那么一点儿的苦涩，但他心里头也已经有了大半的释然。
高澄听了，心中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作为萧明漪的夫君，对这样一个结果应该是感到高兴的，但不知怎么的，他又有些为谢育扼腕。
或许是他也深深感到谢育的无辜与无奈罢。
而想到谢育即将出征，高澄向谢育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兄长，云州边境，就拜托你了。”
高澄这个礼倒是行的真心实意，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的。
高澄是大虞皇族，云州又是大虞边境，高澄自己上不了战场，而谢育如今要为着大虞万千生民上战场，高澄自然真心实意地向着谢育行礼。
“也，请你务必平安归来。”高澄接着道。
两句话里，是高澄对谢育这个朋友全部的嘱托和祝愿，谢育自然也能听得分明。
谢育将高澄扶了起来，接着又向高澄抱了抱拳。
一切，也尽在不言中了。
而云州战败，宋茂挂帅，丁氏自缢，改换谢育这一系列的事情，在建康城中也如春风一样席卷。
这事儿，自然也就传到了徐国公府里的徐霁和萧昀漱耳中。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事情与他们想的很不一样。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一直都没有寻到的徐临。
徐霁在两年前那场上元斗灯会上遇到了那些从云州来的孩子之后，立刻就派了徐临到云州去探查。
当时的徐霁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心里头其实并没有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即使徐临一年多未归，徐霁也没有生出什么疑虑。
因为他足够相信徐临。
他相信以徐临的能力，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他一定会很快回来告诉自己，不会在路上耽误这么多的时间。
而且云州那么大，本身调查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真是那种到云州就立刻能发现的问题，其实就不用去调查了，定然是早就传到建康城来了。
所以徐霁之前一直都没有生出什么疑虑。
直到去年六月，萧昀漱特意问了他一句徐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徐临这一去，去的有些太久了。
尽管那个时候，徐临也说他快要回来了。
之后，徐临一直都没有回来，徐霁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派人去寻徐临，也一直没个着落。
前些日子，萧昀漱派了自己的暗卫去寻，也一直都没有寻到徐临。
直到这一次宋家战败，徐霁和萧昀漱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徐临，只怕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了。
要么是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要么是被人拘禁着没法回来。
要么就是……再也回不来。
徐霁和徐临，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主仆关系。
徐临是徐宪在云州收养的孩子，所以对于徐霁来说，徐临就是兄长一样的存在。
知道徐临可能会遭遇不测，徐霁不仅仅会因为得不到具体消息而着急，也会因为担心徐临而着急。
“霁郎，如今情形不比从前，咱们光用咱们俩的人，未必能找到徐临。
我私心想着，要不我回去问我爷娘要些人，你也去与四叔二叔商量着这事儿，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徐临。
徐临必定是发现了云州的问题才没能回来，他能看到的线索也一定会比现在在前线看到的多，说不定他还能扭转战局呢？”
萧昀漱看着徐霁担心的样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徐霁本是没打算麻烦两家的人的，但如今情况紧急，也只能从权。
毕竟即使如今谢育要担任元帅，前方战局是否能有改变也是未可知的，而或许发现了什么的徐临说不准就是大虞获胜的关键。
第二日，便是出征之日。
队伍里有两个众人万万没想到的人，那就是盛鹏和宋芃夫妇。
虽说宋芃从前的确上过战场，作战也的确勇猛，但她当时是跟着宋家众人一道上阵杀敌的，即使有顾虑不到的地方，宋家其他人也会尽力护着她些。
一大家子作战总是要便利些的。
可现在没有人能护着她了。
她得学着自己保护自己了。
那日，宋芃看到丁老夫人自缢之后，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她看着一大家子的女眷跪在丁老夫人的尸身面前哭嚎，心里头就一片悲凉。
不管她们怎么哭，丁老夫人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宋芃看的分明，阿媪是活活被逼死的。
纵使阿媪会因着阿翁的死而崩溃，如果圣人没有下那一道叫阿茂上战场的旨意，阿媪也不会选择终结自己的性命。
因为还有一整个宋家需要阿媪来操持。
与阿媪相比，婶婶们都是年轻的，没经过事儿的，刚刚没了丈夫儿子，自然立不起来，所以阿媪本是一定会打起精神撑起这个家的。
可圣人的这道旨意给了阿媪逃离这世间的借口。
没了阿翁，阿媪本就了无生意，这下子能用自己的死，去保住阿茂的命，阿媪自然会选择自尽。
这样，她的软弱也就不算是软弱了。
这样，她就可以快些在那个世界见到阿翁了。
这样，即使这么快去寻阿翁，阿翁也不会责怪她了。
虽然，阿翁是一定舍不得责怪阿媪的。
可是阿媪走了，写了这样一封绝笔信，圣人就一定会让阿茂留在建康城吗？
这可未必。
宋芃是看透了，她的这位表叔是没有半分心肝的，他根本就没有因为宋家上下战死沙场而对宋家有所优待，反而是对着宋家的战败耿耿于怀。
他甚至因为宋家的战败，想要惩罚宋家，所以他才会叫阿茂上前线怍元帅，又加封他为郡公。
且不说阿茂能不能战胜匈奴、能不能再回到建康城，就算他如有神助，真的可以打退敌军，他回到建康城里又将面对一场腥风血雨。
宋家并不是那种世代传承的大世家，根本是不能与三国公八郡公相提并论的。
这些事儿，宋芃都看得清清楚楚，难道圣人会看不出来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在这样的境况下，圣人却要将阿茂封为郡公，这就是将阿茂做了活靶子。
圣人并不是要提宋家的地位，而是要为了他自己。
他的母亲出身宋家，如果宋家跻身于郡公之列，他自己的身份也就更提高了一些，毕竟他一直对自己这个并不算名正言顺的皇位耿耿于怀。
而当宋家跻身郡公行列之后，国公郡公稳固了百余年的组成，就被宋家这突然的加入撕开了一条口子。
或许那些真正的大世家会因为宋家战死的那些人和阿茂有可能的胜利，而对宋家网开一面，但若真是触碰到那些世家的利益，他们也不可能置若罔闻。
这个时候就是要世家与百姓们对起来了。
宋家战死了那么多人，不管阿茂是战胜了还是死在了战场上，对于百姓来说，像宋家这样为国捐躯的家族，封个国公都当得。
若是世家和百姓真的对起来了，到时候圣人就可以说自己听从民意，破除那些从前的规矩。
而规矩一旦破了，日后他想做什么都容易了。
既然国公和郡公的名分不是恒定的，那自然人人都想试一试去争那位置，谁又不想做那人上人呢？
世家之间自己斗起来了，这自然是圣人最想要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