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漱一个瞪眼过去，李氏立刻就闭上了嘴。萧昀漱刚才的样子，可将她吓了个够呛，这萧昀漱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有这样的认知之后，现在李氏见萧昀漱，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别的。
萧昀漱自然想都不想是要保住自己姐姐的，但是她又想起之前她来看阿姐的时候，阿姐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是很期待的，说到这个孩子，阿姐的脸上就会露出幸福的笑。
她如果直接就这样扼杀了这孩子的降世，等阿姐醒来，是一定要责怪自己的。
所以萧昀漱现下，是有些纠结的。重要自然是阿姐重要，可这孩子对于阿姐来说，也很是重要，这就叫萧昀漱有些两难。
萧昀漱道：“秦太医，有……同时保住我阿姐和那孩子的办法么？”
秦太医叹了口气：“若说是早些来，也不会如此。可是萧夫人之前怕是受了什么冲撞，羊水早破。
这胎体本就有些过大，羊水流尽后无人接生，这血水便一直下泄。
这中间，萧夫人应当也是被人移动过，在移动的过程中，腹中受到冲撞，脐带绕着胎儿的脖子，我们方才用了许多法子，都正不过来。
若是生这孩子，唯一的法子就是将萧夫人的腹部剖开，可若是如此，以萧夫人如今的体力，是万万支撑不住的了。而且那孩子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脐带绕脖，容易导致窒息，耽误了这些时间，那孩子说不准已然……”
听秦太医这么一说，萧昀漱心中也就大概晓得了情况。
阿姐自然是最重要的，虽然那孩子对于阿姐来说很重要，可现在的情况，那孩子就留不得了。
萧昀漱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自然，是我阿姐更加重要些。”
秦太医晓得了萧昀漱的意思，应了声便又往屋里去，一旁的李氏简直气的跳脚，可是看到方才的萧昀漱那凶悍的样子，李氏却又什么都不敢说了，毕竟还是项上人头更重要些。
而萧昀漱在秦太医进屋后，好像整个人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站都站不住。如果不是徐霁在后头托了她一把，她怕是要直接倒在地上。
如果可以，她也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晓得这孩子对阿姐来说有多么重要，阿姐醒来若是知道这个孩子没了，定会伤心欲绝，甚至还会恨自己。
可是她有什么法子呢？于她来说，阿姐才是最重要的啊。而且她又何尝舍得叫这个孩子死呢？若这孩子能来到这个世上，他还要叫自己一声姨母的啊。
徐霁托着萧昀漱，似乎是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让她不至于就在这房门前倒下。
秦太医进去的那些个时辰，对于萧昀漱来说可太漫长了。
过了许久，秦太医抱了一个小小的锦布包出来，里面包着的，是那个孩子。
孩子身上的血水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锦布内里衬着最柔软的绸缎，这是谢育去春猎之前就选好了的襁褓。可惜这孩子面目青紫，也没有鼻息。
萧明漪怀胎十月，却因着今日灾祸，再没法子看一看与她血脉相连的儿子。
而李氏晓得萧明漪生下的乃是一个已经没了气的儿子，跌脚哭号。
她什么别的都不敢喊，只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我的孙儿啊！”
如若谢胥今日不这么冲动，她就能有一个大孙子了啊！可谢胥是她的女儿，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与她真正血脉相连的人，若是她现下就开始责怪谢胥，被萧昀漱瞧见了，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萧昀漱看向那个小小的襁褓，抖着手，将孩子接了过来。
那孩子小小的，像只小猫，如果还活着，可以想到他会是一个多可爱的孩子。
可他现在没有呼吸了。
萧昀漱看着看着，一滴眼泪就这样砸在那孩子的额头上。她的眼泪是热的，可那孩子的额，却是冷的。
徐霁看着萧昀漱这副样子，心里头也很是难受。她是个什么样的女郎，他晓得，她这人看着刚强，实际上心里头软的很，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伤怀，更何况这还是她的亲外甥。
“九娘，这孩子……”
“我想与阿泌姐姐商量……埋进我们兰陵萧家的坟茔……”萧昀漱哭的抽抽噎噎，但话说的还算清楚。
萧昀漱这样说，徐霁更晓得她心头的难受了。这孩子算是被她亲手扼杀了来到世间的最后可能，可她之前比谁都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不想保住这个孩子么？
不，她想，她比谁都想，可她的阿姐比这个孩子更重要。但她对那孩子的感情也是真的，所以她想将那孩子葬入萧家陵园，也算是一种祭奠。
李氏听了，也什么话都没有说。按道理来讲，这孩子应当进谢家祖坟的，可是李氏眼看着这孩子都没了，不想再管这事儿，而且谢家祖坟可是在豫州，她许多年都没回去过了，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晓得，将尸身好生运回去又很麻烦，她自然懒得管，萧昀漱愿意管她高兴的很。
徐霁将那孩子接了过来，不让萧昀漱再看，怕她看了心里头不自在。又叫跟着一道来的辛夷去与高泌递个消息通知一声，让手下徐山去京郊将这事儿告知萧国公府的长辈们。
孩子不能抱到萧国公府诸人面前，不然冲撞了，他们心里头也难受。
可这事儿也不得不告诉他们，毕竟这是天大的事儿，而且孩子要入萧家的陵园，也总要叫他们知晓。
这死去的孩子不能带到萧国公府，高泌刚被诊出有了身孕，虽然她不介意，但日后的麻烦事不会少，必定会有人说这死胎冲撞嫡公主及其子嗣，所以徐霁叫徐胜将孩子带回徐国公府，用冰镇着，以保尸身不腐。
萧昀漱因着难过，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看着徐霁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良久，萧昀漱才问了同秦太医一道出来的太医令一句：“我阿姐，可还好？”
太医令叹了口气：“方才萧夫人实在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这孩子被脐带缠着，卡在了里面，臣等好不容易才将他取出，可萧夫人已是失血过多，如今还昏迷着。现下只能保证她还活着，可什么时候醒来……臣……臣也拿不准……”
太医令是大虞最出色的大夫，因着是要伺候宫中人的，所以最擅长的就是给贵人们看病，像萧明漪这种症状的，在后宫争斗中不是没有过。可是如今太医令都这么说了，这也就意味着，萧明漪的性命，只能听天由命。
萧昀漱听了这话，仿佛心被放在火上烤。她前些日子才见过阿姐的，那个时候的阿姐还那样康健，可是现在她却成了这个模样。
都是她的错，她早晓得这谢家是个龙潭虎穴，她早晓得谢家宅子小，太医不能及时赶过来，她早晓得，邢嬷嬷没呆在阿姐身边，谢家的人就不会好好照顾阿姐。
她早晓得的，如果她早些将阿姐带离这个地方，如果在阿姐刚有了身孕的时候她就雷厉风行些将阿姐好好保护起来，阿姐和那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萧昀漱闭了闭眼，而后带着暗卫就进了屋门。
萧昀漱看到在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萧明漪，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凉的，萧昀漱先用干净的被子将萧明漪裹了个严实，又解下身上的披风，给萧明漪再罩上一层，而后就叫凌霄等人将萧明漪抬出去，抬到她今日来时坐的马车上。
李氏一看萧昀漱这样的阵仗，顿觉不妙，思索再三终究还是壮着胆子道：“九娘子，你，你就这样将我谢家妇带走了，怕是……怕是于礼不合！我……”
“谢家妇？她从今日便不是了！等圣人回来，我萧家定然会请圣人给个裁决！至于礼？李夫人还是自己先掂量掂量您自己可有半分做婆母的礼数！”即使萧昀漱的眼还是红红的，里头还含着泪，可是对着李氏，萧昀漱仍旧做出了冷冽姿态，而李氏看了心里头也很是发怵。
而一边的谢胥刚刚听说萧明漪很有可能醒不来，也将大半个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要萧明漪不醒过来，只要萧明漪不指认自己，那么自己就不会是那个杀人凶手。
若是萧明漪离开谢家，她就没法子掌控事态了。只要萧明漪在家，那么她就可以时时刻刻监控着萧明漪，叫她永不会醒过来。若是萧明漪实在福大命大醒了过来，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向萧明漪示弱，叫她什么都不要说。
反正，这嫂嫂向来心软得很。
可若是她被带走了，那就不好说了，所以谢胥是绝不想叫萧昀漱将萧明漪带走的，所以即使谢胥很怕萧昀漱手中的那柄剑，她还是出了声：“九娘子，无论如何，嫂嫂是我阿兄的妻，无论什么事儿，不能等我阿兄从春猎回来么？到时候萧国公府的长辈们也都回来了，也好一起处理处理这事儿啊。”
谢胥这么说，一是为了拖延时间，将萧明漪控制在自己手中；二是想着，等萧国公府的长辈们回来，这事儿未必就能走到这地步。
萧国公府作为世家大族，必然是个极要脸面的，遇到这等事，约莫只会压下来，不然整个建康城都要讲他们的闲话，那多难看？到时候只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但谢胥实在是太不了解萧家人了，他们早就想着萧明漪与谢育和离，虽然不是想用这种方式，但目的是这样。他们才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呢，当掌握了绝对的权力之后，别人说的话，他们又哪里在意？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而且比起那些虚名，他们更在乎自己的亲人。
于是萧昀漱轻笑了一声：“谢二娘子，这事儿不必等我阿爷阿娘回，我就能处置。我们萧家人若是在外头受了委屈，自然是要欺负回去的，从没有什么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时候。”
谢胥听着萧昀漱这话，怔怔的，再说不出什么了。
萧昀漱带着萧明漪回到的，是萧国公府。萧昀漱当然想将姐姐直接带回徐国公府，可是这样的确是不太合规矩的，而且这终归是他们萧家的事儿，总不能牵连到徐霁。
徐霁晓得萧昀漱的想法，也知道她这些日子都懂事的过头了，早就形成了习惯，一时半会也没法子改。而徐霁之所以同意萧昀漱将萧明漪送回萧家，实在是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到最后萧明漪也还是要被带回萧家的，那不如直接就少那一次折腾。
到了萧国公府后，高泌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脸上满是焦急：“好好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阿泌姐姐，我还没问过凌霄她们，咱们先将阿姐安顿好了，再好好讯问。”萧昀漱大概是已经冷静了下来，做事开始有理有条了。
高泌因着太过慌乱与震惊，所以方才也有些失了分寸，这下子倒又清醒了几分：“你说的是。太医令来了么？我等会儿便写个折子，向父皇请求叫他留在咱们萧国公府照顾六娘。得亏今年随驾的不是太医令，不然我们还没法子请他来照料六娘。”
萧昀漱点点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也没过分客气去感谢，便着人将萧明漪抬回了她的钟灵院。
太医令给萧明漪开了药也把了脉，说她现下脉象还是有些弱，一定要用心照料，萧昀漱自然无有不应。太医令还说，现下的这个情况，能让她的脉象平稳下来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至于萧夫人什么时候醒，他是说不准的。
将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高泌、萧昀漱、徐霁等人就坐在石桌边，开始问凌霄，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前几日去看阿姐的时候，她还好得很，怎么今夜成了这番姿态？而且你们为什么没有贴身保护阿姐？”萧昀漱皱着眉道。
凌霄“扑通”往地上一跪：“回主子的话，是婢子失职。今夜谢二娘子说她有要事与六娘子相商，六娘子就叫我们不必伺候，我们本打算留下，但六娘子发了话，我们不敢留，也没多想。后来，后来我们听到了那哨声，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