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老爷们，猝不及防地，被王姬拍了拍脑袋。
将领一时还有些难为情。
他抬头，略有些脸红。
将领肤色偏黑，脸红别人也注意不到。
宁玉转到案几后面，撩袍坐下。
她道：“你去查查这人平日都和谁来往过，尤其是赵平出营前一两日。”
将领松下一口气，抱拳应一声是，起身拍拍膝盖出去。
卢陵春弯腰为她倒了一杯水，“王姬，末将觉得，这事儿和大靖那边脱不了干系。”
宁玉低敛着眉眼，端着茶盏小口喝水。
一杯水喝完，她放下茶盏，道：“本宫心里有数。”
卢陵春侧立在宁玉身旁，不再说话了。
王姬聪慧，她既然心里有数，那她自不必再多说。
她立了没多久，就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战袍。
卢陵春偏过头去。
宁玉掀眼望着她，神色倦倦，“卢陵春，本宫想睡会儿。”
卢陵春眼眶不由又是一酸。
王姬今天的确费神了。
怕因为她状态不好，而导致军心不稳，来来往往还不许她搀扶。
费神又费力。
卢陵春屈身去扶宁玉，唇畔含着笑，“那末将扶王姬去睡会儿吧。”
卢陵春扶着宁玉走到内帐。
赵平爱整洁，床上干干净净，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
宁玉望着床铺，忍不住弯唇笑了。
她在床边坐下，道：“卢陵春，你把将军带过来，本宫要和将军共寝。”
卢陵春呼吸窒了下，“王姬，将军他……”
宁玉道，“军令如山，主将为大，下峰是不能反驳上峰命令的。”
卢陵春：“……”
卢陵春抿了抿唇，转身绕过去，将案台上的骨灰盒捧过来。
宁玉接过盒子，脸上爬满笑意，“赵平，我困了，你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没人回应她。
宁玉笑着将楠木盒子放置在床头。
卢陵春眼泪刷地又流下来。
王姬这样，迟早怕是要疯魔啊！
她还让大军不日护送赵将军回姜。
他们都回去了，她一个人，如何是好啊！
见宁玉弯下腰去，准备脱鞋，卢陵春先蹲下去。
“这等小事，末将愿代劳。”她一手握住宁玉纤细的脚腕，一手脱掉绣鞋。
宁玉抬起脚，脚趾俏皮地翘了翘，“好了，你出去吧，本宫要睡了。”
卢陵春应声是，后退几步往出走去。
走到营帐门口，回身看过去。
那女子侧身躺着，被子拉到了胸口，那只楠木盒子被她揽入怀中，紧挨着胸口。
卢陵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撩开厚重的帐帘，出了营帐。
外面有将领守着。
沐左和占晓初也在这边。
卢陵春一出来，几人都看向她，“你怎么出来了？”
卢陵春道：“王姬说要睡会儿。”
“……那你就出来了？”一人道，“王姬如今什么情况，咱们几个都心知肚明，还是得人守着，我们大男人不方便，你就多辛苦辛苦……”
卢陵春道：“我在也不方便。”
那人道：“你在咋就不方便了？一个娘们……”
卢陵春：“王姬和将军共寝。”19楼文学
“……”
几人忽地就头皮发麻。
一将领左右看看，凑近卢陵春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不是殁了吗，怎么……”
卢陵春道：“是啊，将军殁了，咱们都见过尸体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那人再次左右环顾，“将军的……魂儿回来了？”
“……”
占晓初踢一脚他小腿，“瞎说什么呢，这世间哪有什么魂儿？你别怪力乱神！”
卢陵春低叹了声，“王姬抱着将军的骨灰盒睡觉。”
几人都沉默下来。
……
大军定的三日后离开。
三日的时间，足够将领查出来自尽的那名伙夫平日与谁来往过。
然而等他们找过去的时候，顺藤摸瓜查出来的那名大靖伙夫已经死了。
据说是去打水的时候栽到河里淹死的。
消息呈到宁玉面前的时候，卢陵春冷笑：“死的可真巧！”
宁玉的反应倒是平静。
平静至极的冷淡。
只有一声：“本宫知道了。”
那将领着急又生气，“那王姬，接下来怎么办？！”
宁玉笑了笑，“你们收拾收拾，送将军回大姜吧。”
知道宁玉就寝也要抱着将军的骨灰盒之后，再听宁玉说这句话，将领不由犹豫起来。
“王姬，要不还是让将军留下来吧，末将觉得，比起跟着我们回去，将军肯定更愿意留在王姬身边！”
其他将领跟着附和，“是呀是呀，不若让将军留下来吧！”
宁玉：“……”
“死者应当入土为安，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要魂葬他乡？”宁玉眉心微蹙。
转眼就到了大军出拔那日。
宁玉同李陌夫妻二人，亲自送姜军离开。
为了方便行军处理政事，宁玉升程峰和卢陵春为正副统将。
队伍规整完毕，三军俯首跪地，朝宁玉叩拜，声音朗朗震震如雷霆：“王姬请保重！”
宁玉含笑抬手，声音不高不低：“诸君请起！”
将士抱拳再躬身，随后齐刷刷起身，甲胄佩剑相撞，叮叮咚咚。
马匹就在身侧，将士翻身上车，卢陵春却大步走过来。
“王姬，让臣留下来照顾你吧！”
宁玉笑着抬手，帮她整整战盔，“本宫是大靖太子妃，不缺人照顾的。”
“而你卢陵春，是大姜的将军，你的责任不是照顾本宫，而是照顾大姜的万里河山，和你手下的将士。”
卢陵春望着宁玉，眼角有泪滑落下来。
宁玉笑：“哭什么？年纪比本宫还大，老女人一个，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卢陵春哭着笑了，眼中的泪花闪着光。
宁玉拍拍她的肩，“快走吧，不然本宫该没力气了。”
卢陵春忽地上前，拥抱住宁玉。
甲胄冰冷。
宁玉的心，却感受到微微的暖。
卢陵春说：“王姬，你要平安啊。”
宁玉笑着抓了抓她身后的战袍，“本宫会平安的。”
卢陵春松开宁玉，后退几步，朝宁玉抱拳一礼，转身大步走了。
黑色的战袍飞扬飘摇。
宁玉看着万马奔腾，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烟尘滚滚，马蹄声哒哒。
等烟尘落于平静，马蹄声也远去。
她只能看到远方乌漆漆扯成一片的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