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爷爷，你没事吧？”
树林间，一个苍老的男子坐在木桩上，捂着嘴不断咳嗽。在他的身旁，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苍老男子又剧烈咳嗽几声，才摆了摆手道：
“我没事，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常住的痕迹。爷爷，你每年都上积雷山来，到底是要找什么？”
苍老男子闻言默然，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我想找她...西儿啊，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积雷山了。”
“爷爷，你...”赵西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苍老男子打断了他的话，“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的资质不高，开始修行的时间又晚，能修行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奇迹了。我的日子，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应该就到头了。”
他突然抓住赵西的手，眼睛盯着赵西，道：
“西儿，等我死后，将我的骨灰带到积雷山，洒在山上！能做到吗？”
“嗯。”赵西的声音有些哽咽。
苍老男子摸了摸赵西的发，轻声劝了几句，又转头看向跟数十年前已经有了许多改变的山林。
“这件事，我从未跟别人说过。”
赵西抬头看向爷爷，心知自己要知道，爷爷数十年来埋在心里的秘密了。
“多久了来着，唉，脑袋迷糊了，八十还是九十年前呢。那时候啊，我还是西城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因为没有修行的天赋，成年之后，也只是一介武者。”
“那时候，我就经常被修行者大人们雇佣上山，作为向导，或者作为劳力，我们这些普通人跟随修行者大人上山，是不需要缴纳费用的。呵呵，当年积雷山上，可比现在危险多了，不过灵植、灵材也比现在多不少，每一次上山，我都能赚到不少钱。”
“当然，除了养家糊口，也是希望能遇到机缘，得到修行者大人们的帮助，说不定啊，我就能成为修行者。”
赵西听到这里，问道：
“爷爷最后得偿所愿，被修行者帮助，才能够成为纳灵修行者吗？”
苍老男子摇头，道：
“傻孩子，你现在也是修行者了，会费力在路上帮一个普通武者吗？吃力不讨好的呢。”
他继续回忆。
“最后一次作为向导进山，我是被一个五人的小团队雇佣上山的，听他们说话，好像是从一个山贼寨子里出来的，遇到机缘，成了修行者。”
“那时候我可羡慕了，那种感觉，现在都还有些印象呢。”
苍老男子突然沉默下来。
赵西在一旁也不出声，他能看出来，爷爷是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了。
过了片刻，苍老男子才继续开口。
“上山之后，过了不久，我们遇到了一个女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纯洁、美丽，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词汇，都不足以形容。”
“那五个修行者，看上了那女子，只是因为那女子同样有修为在身，所以并没有冲动出手。”
“之后，他们想了一个坏主意。”
“他们要对她下药。”
“那女子不懂人心，不知道人心险恶，被那五个修行者邀请之后，便跟我们同行，那天傍晚，他们让我在食物里面下药。”
“我没有拒绝。”
“啊！？”赵西一个没忍住，惊呼起来。
苍老男子看了眼孙儿，笑着摇摇头，“虽然我答应了，不过之后，我就去告知了那女子。”
赵西哦了一声，脸上微微有些红晕，似乎在为自己之前怀疑爷爷而羞愧。
苍老男子接下去说道：
“我正在通风报信，那五个修行者便发现了。下药不成，他们就想要用强。”
赵西忍不住问道：
“然后呢？”
听爷爷说，那女子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看上去柔柔弱弱，不像是个强者，哪怕知道爷爷没事，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然后...那女子的实力，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她一个人，就把那五个修行者全都打跑了。”
“只是打跑吗？要是他们回去之后，把气撒在爷爷你身上怎么办？爷爷你那时候不是还住在西城吗？”
“是啊，我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呢？”赵西露出期待之色。
“然后，”苍老男子沉默了下，“然后那五个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
“对，我眼睛眨了一下，他们就不见了。”苍老男子苦笑一声，“或许，就算我不告诉她，她也不会有事吧。”
“再后来，我跟她说了好久的话，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都不知道。再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纳灵修行者。”
“所以，爷爷你想找到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会还在积雷山上吧？”
“我也不知道，那之后我经常会回到积雷山，却从没找到过她...这是，最后一次了啊。”
苍老男子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遗憾，虽然嘴上不说，不过他心知，自己这一趟，多半也是找不到当初那个女子的。
“祖母她知道吗？”
“你祖母啊，你祖母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没告诉过她，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起过这件事情。西儿啊，记得我的话，我的骨灰，要留在积雷山上！”
“嗯...”赵西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
苍老男子继续沉浸在回忆中，赵西则是因为爷爷说的话，而心中思绪纷乱。
远处突然传来嗖嗖的风声。
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被惊醒，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黑衣青年男子，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荡似的，在半空中飞行，第一眼还在数十米外，下一刻，就到了近前。
再下一刻，黑衣男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赵西眨了眨眼睛，“爷爷，那是御气境界的修行者吗？”
“飞行啊...应该是御气修行者吧，我这一生期盼渴望的境界，我是已经无望了，西儿，我们赵家能不能出一个强者，就全看你了。”
“嗯！”赵西用力点头，“这一次西辰山真传大典，我一定能入门的！”
“我相信，在你这个年纪，靠自己的力量修炼成为纳灵修行者，就算是西辰山，也会重视你的！”
赵西看向方才黑衣男子离去的方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吴峰自然是察觉到了刚才有两个人看着自己，不过一感知就知道，他们的实力不强，也就没有在乎。
在树枝间不断荡着前进，吴峰很快就回到了告别灵蕴的地方。
他进入通道内，入目只看到一片狼藉，之前灵蕴居住的地方已经被完全摧毁，什么都没有剩下。
不过，吴峰发现地上有三对脚印。
“这个.....是师姐的脚印！”
他们果然是来找灵蕴的！只是现在灵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找？
吴峰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唔...之前是他们沿着灵蕴跟我留下的痕迹找来，现在我也能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追上去！
吴峰体内的七情魔丸微颤，从空气中剥离出几缕色彩各异的情绪气流来。
“他们离开的时间太久，遗留下来的情绪变淡了，好在还残留一些。”
吴峰仔细辨认着，没有从中感知到白游的绝望怒意，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
几千米外，灵蕴正悬空盘坐在一个不大的空洞中。
这里是根系通道分支的分支内的一个小空洞，路线复杂，极难寻找。
虽然灵蕴自信这积雷山上没人能够打扰自己突破，但还是谨慎地选择了这个地方。
“要开始了！”
灵蕴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突然开始有规律的发起光来，将整个黑暗的小空洞映照得光亮异常。
馥郁的蕴灵果香气从灵蕴身上蔓延，浸入空气中，被岩壁土层隔绝。
在他的体内，正发生着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在灵力值的助力下，大量灵材积累的物资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组合到灵蕴的体内。
灵蕴的气息本来十分隐蔽，就算是吴峰都难以察觉，此时却波动起来，一会儿像是一块石头，一会儿又爆发出属于圣者的气势，而在这股气息的不断波动间，他的气息峰值也在不断提升。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往自己的体内钻入，填补进身体内的每一丝缝隙，却又不安分的不断扭动。
啊！！！
灵蕴忍不住痛呼起来。
正如吴峰猜想，灵蕴这辈子都没感受过多少痛苦。
在蕴灵果树的形态下，对于痛苦的感知十分迟钝，甚至可以说是免疫，而成为人身之后，以他的实力，整个积雷山上都没有能让他感觉到痛苦的威胁。
这一次，似乎是这无数年来的痛苦，同一时间找上门来。
痛苦嘶吼了许久，声音逐渐消散。
灵蕴脸色好了许多，身上的痛楚逐渐散去，却又有不少他的血液渗透出来。
他并未惊慌。
血液活物般扭动着，漂浮起来，扩张，扩张成一个圆球，将灵蕴包裹在其中。
波动起伏的气息也随之平息，稳定。
从灵蕴身上散发出来的明亮光线逐渐暗淡，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不过空洞并没有因此重新陷入黑暗之中，由血液组成的圆球上，有无数光点，星光似的照耀。
灵蕴闭着眼睛，盘坐在圆球中一动不动，而他的体内，却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强烈变化。
这时，灵蕴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向一个方向。
“有人过来了...是巧合吗？”
...
嗅嗅
谷叔的鼻子在空气中不断做出嗅气味的动作，紧接着看向林霖，“少爷，气味就是在这里中断的。”
“这里？”
林霖四下查看，却只看见一面土壁。
“树祖前辈可在？晚辈林霖，来自十里山林家，求见树祖前辈。”林霖恭敬地弯腰作揖，高声喊道。
真是找我来的！？
灵蕴心里微惊，他没看见谷叔的动作，对自己居然被他们找到感到惊疑不定。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霖再次高喊：
“树祖前辈可在？晚辈林霖，来自十里山林家，求见树祖前辈。”
吵闹的声音让灵蕴心中不由烦躁起来。
“闭嘴！”
灵蕴的声音透过土壁传出，让林霖三人不由心中一跳。
竟然真的有人！
白游眼神异样，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林霖能够惹怒对方，看他们二人的样子，对方明显是强者，若是起了纷争，自己说不定能趁机逃走。
只是...
白游看向谷叔。
这个谷叔的嗅觉太过敏锐，就算我逃走，也不一定能逃离...以他的实力，就算是庄主，都保不住我！
怎么办？
不知道身后的白游是何想法，林霖在听见灵蕴的声音之后，短暂的惊慌了一下，便又变成惊喜。
他忙不迭开口：
“前辈恕罪！晚辈来此，是想跟您换一些蕴灵汁！晚辈准备好了足够的灵材，一定会让前辈满意的！”
“滚！”
灵蕴的回答十分简单。
林霖面色微变，强忍着心头怒意，“前辈，晚辈诚心来此...”
“我说了，滚！”
听出灵蕴话语中蕴含的怒意，林霖心头怒意尽去，就要先行告退，却被谷叔止住。
谷叔一挥手，一道无形屏障出现，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蕴灵汁是一定要得到的，你先离远一些，我再试试。”
“若是惹恼了树祖...”
“放心吧，虽然我还不是圣者，但是也有天生能力，保命是能做到的，大不了受重伤，主人的命令，一定要完成！”
“这...”
“公子不比担心我。”
“那好，谷叔你自己小心。”
等谷叔散去了屏障，林霖高声道：
“那晚辈先行告退。”
说着，林霖伸手去拉白游，被白游避开。
他也不在意，笑笑，退出去十几米远。
谷叔深吸了口气。
“树祖前辈，还请赐下蕴灵汁，我家主人乃是林家水云剑圣，愿以五十枚上品灵材相酬！”
“我说了，滚！！！”
一股声浪透过土壁轰击在谷叔身上，将他推得退了好几步。
“树祖前辈！”谷叔面色微变，却仍不退让，重新站到了原来的位置。
“给我...噗...”土壁中的声音不再传出。
谷叔神色不断变幻。
“谷叔，树祖前辈是怎么了？”林霖远远地低声询问。
谷叔摇头不语。
土壁内的空洞中，灵蕴凝神守心，只是脸色却十分难看。
不管是人类还是化形灵植亦或者是妖修，突破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期间若是被干扰，或者情绪波动太大，极易出现变故。
而灵蕴此时，便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