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尧遍布血丝的泪眼凝在鱼儿身上，像是荒野上饥肠辘辘的狼瞧瞧见了猎物一样，露出森然的光。
仿佛直欲露出利爪獠牙即刻扑身上前，将她活活撕碎了去。
她垂落在裙边的双手紧紧攥拳，葱段般的指甲嵌入皮肉里磨出了血印。
尤其是看见胤禛满眼都是鱼儿，只有见了她才会露出那样会心笑容的时候，曦尧就更是憎恶于她。
论其自己的容貌、出身，莫说是汉军旗，便是摆在满蒙八旗里那也是翘楚之流。
没输给婧敏这个嫡福晋，倒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卖鱼女，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她极力耐住自己的性子并未当即与鱼儿发作，只看着胤禛动作轻缓搀了施礼的鱼儿一把，而后用极尽温柔的语气与她说：“你怎来了？”
鱼儿道：“闻听崔嬷嬷说王爷来了这儿，便想来看看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曦福晋。”她目光一扫曦尧，凝重道：“子青身子伤成那般，即便保住了腹中胎儿，经此变故内心惶惶难安，于安胎也是无益的。”
胤禛默声须臾，余光瞥一眼悲怒交加的曦尧，方道：“她做出这样的事，本王自会给你和子青一个交代。七出而弃伤了彼此的脸面，本王会与她和离，待明日入宫便会将此事告知皇阿玛。”
鱼儿点一点头，见曦尧怔怔望着自己，于是问：“曦福晋可是不服王爷这般安排？”
曦尧闷哼一声，清了清嗓道：“你别以为是你赢了我。你与乌拉那拉氏联手起来将脏水泼到我门前，我棋差一招也只是为她暗算。你尽得王爷宠爱已然成了王府中的众矢之的，你且候着，待我离府后瞧你还能有几日风光日子。”
胤禛沉吟一声，失了耐性与曦尧道：“你无谓再说这许多。放妻书本王晚些时候会送来给你，你与莹清珑香一并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离府去吧。”
曦尧垂泪相视胤禛闪躲的目光，连声追问：“王爷果真这般绝情？”
提及放妻书，鱼儿便知胤禛决意已定，也正中了婧敏的下怀。
曦尧是讨厌不假，但若比起婧敏来，佛口蛇心两面三刀之人才更令人厌恶不已。
一片僵局之下，鱼儿想了想讪笑着说：“曦福晋常将人心、公道挂在嘴边，王府里这么些妻妾，王爷一人说要你去你定心中不服。方才妾身来时，主子福晋已经遍邀各房主子入了偏殿，曦福晋可走一遭，也听听大伙儿是何意。”
“一个个都还等着要看我笑话吗？”曦尧冷笑着抹去眼下泪渍，目光如鹰一般锐利瞪着鱼儿：“也罢，事到如今也无甚好怕了，便去瞧瞧你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三人一同至偏殿时，殿内早已聚齐了人。
以婧敏为首离座起身，众人向胤禛福礼后迎他入了上首位，鱼儿则坐在了子青的身旁。
今日事王府齐聚，一向有孕深居简出的若娴也赫然在列。
曦尧立在殿中，也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兀自笑着：“乌拉那拉氏，你今日所行所举我年曦尧必定铭记于心。你将我的话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我年氏一族与你乌拉那拉氏必势不两立，你最好盼着你阿玛和你那不中用的弟弟在前朝规行矩步不出错漏，若要我抓住了把柄，仔细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这话说得恨毒，婉贞听不下去拦道：“你自己做了不体面的事，还有脸在这儿恫吓数落主子福晋？”
曦尧眼风扫过婉贞，清冷一笑：“你别急，她容不得我，难不成还能容下你这个三王子的生母？我今儿算是知道了，她那肚子此生没了指望，更要盼不得旁人半分好。”
“你放肆了。”胤禛定声斥道：“事到如今你仍是如此不知收敛？”
婧敏见胤禛动怒连忙劝道：“王爷莫要动气，曦尧不过是嘴硬心软，她终归是心里存着气的。”
说罢看向曦尧和煦一笑，徐徐道：“事出有因，无论对错大家终究相处了这许久，都是存了感情的。今日大伙儿齐聚于此，并非是要给你办难，而是要听听大家的意思，对于你的去留，都有何看法。若有一人愿意留你，那这事便从长计议，也算遂人愿。”
婧敏敛正容色，整一整衣襟，肃声道：“我乃王爷嫡妻，不能为王爷开枝散叶实乃大过。也因此，故而我便更有职责护好王爷的子嗣。从前你和婉贞如何相闹，那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我并未放在心上。可今朝你却对子青腹中胎儿动了心思，所行所举，实在令人心寒。再留你在王府，还不知要添多少杀孽。”她转动着手中蜜蜡佛珠叹了口气，摇头说：“如此，我只能赞同王爷的意思。”
她说罢看了婉贞一眼点一点头，婉贞旋即道：“王爷和主子福晋的意思便是妾身的意思。”
坐于她身旁的若娴沉默片刻，看一眼面色至今尚还浮白的子青，又护一把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摇头说：“王爷知道我是最没注意的，这事我便不参与其中了。”
还没等她话说完，储兰便抢着说：“她凶极了，我可怕她的紧。我认为她，早走为妙。”她说这话的时候嘴里还含着没吃完的玫瑰酥，糕点渣子喷了一地，惹得婧敏发笑说：“你慢着点，若是觉着可口等下要浣秋给你带回去些。”
储兰笑着谢过了婧敏，又一脸童真看着文姜问道：“宋姐姐和她住得最近，姐姐怎么说？”
文姜佯装为难唉声叹气了两声，才道：“曦福晋从前没入王府时，妾身便与子青同住南殿两相交好。出了这事儿妾身也是寒心了......曦福晋，还望您回了母家后能缓一缓您那火热性子，为女子者，总是得像主子福晋与若娴一般，温婉恬静才好些。”
曦尧横她一眼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教我？温婉恬静是好，你也多学着点，莫要再成日里扭那淫舞艳曲儿的，一股子风尘味。”
婧敏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而后看向子青，脸上一副心疼模样：“子青，这事儿出在你身上，还得看你的意思如何。”
子青正眼也不瞧婧敏一眼，冷笑着说：“主子福晋问妾身的意思，妾身倒想先问问鱼儿，看她如何说。”
婧敏颔首应下，眉峰一蹙向鱼儿使了个眼色。
鱼儿笑着点头示意，而后端直道：“妾身以为，曦福晋她......万万不能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