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吗？”赫胥黎皱了皱眉。他总有种感觉，好像一路走来，就总是有人在看他。但是仔细看的时候，却又应该只是正常的“目光相触”——应该，应该吧。不知道为什么，赫胥黎觉得那些实验扫过自己身上的当地人，眼神都不大对劲。
“这座城市以前就是这样看人的吗？不大友好啊……”男人按住自己额角，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编放弃了。小时候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他虽然也有调皮的日子，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跟着神父好好学习的。乔尔乔神父说他是个有天赋的人，他也这么信了。他很少来核心城区。
可能自己的故乡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
赫胥黎摇了摇头。想起神父给他讲过的“昆虫学界对螳螂交配产生误解”的故事，他只能自嘲一笑——大概是向他这样一身齐整装备的高加索人在这里很罕见吧？
他这次没有带全套“聂政”这种高端装备过来，一身服装也就在“自卫”的程度，外观上看，自然也是普通的居家服。但是，这种“普通”，也是以理想国的眼光来看的。
或许在北回归线以北，他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只会是零？
从黑帮手里买了票之后，赫胥黎再次搭乘轻轨朝着外围城区行去。
几个小时之后，他再一次来到了孤儿院门口。
赫胥黎停住了脚步。
孤儿院门口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生物。从“头-躯干-肢体”的结构来看，大体还能算个人形生物。他身高接近三米，肌肉虬结，有四对上肢。其中靠上的那一对上肢看着非常可怕，仿佛是一团压缩在一起的肌肉，胳膊比人类的腰还要粗。而大约在“腋下”的地方，还有一对较为瘦小的胳膊。另外，他的下肢很短，但是脚板比较大，脚趾很长。
“一个……异乡民……”赫胥黎楞了一下。
地球上存在一些被称为“异乡民”的异星智慧生物族群。他们是圣逐带来的生物。
圣逐正在研究非人类智慧生物对魔法的掌控。
虽然对人类来说，圣逐和异乡民都是“外星人”这个集体之中的。但是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间也有巨大差别。
圣逐早就过了需要征服其他星球的程度。他们知道如何从真空之中创造质量与能量，他们无需恒星提供能源，更不需要行星提供生存空间。毕竟，在“星际”这个尺度上，任何资源的价值都会败给“运费”这种东西。圣逐很早就完全依靠自己创造的质量与能量发展了。他们的聚居地在河系与河系之间，远离自然天体，是完全由人工结构支撑的纯人造空间。
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奴隶。
在这种基础上，给予低等生物一些尊重也不费什么事儿。
如果说，圣逐真的有制造什么“人道主义灾难”，那么就应该是这些“异乡民”了。
很多神灵创造的技术，都借用了人类文化之中的概念。圣逐之中，部分学者开始思考，是否人类文化也因为“宇宙撞击”而具备了特殊的要素？非人类文化是否也可以用来构筑魔法？
于是，异乡民诞生了。
他们都是克隆体【毕竟从星海彼岸运成体过来的消耗更大，成本更高】。在距离太阳0.8光年的区域被创造出来，然后被机械运送进两个宇宙相互渗透的区域。由于研究主题和“文化”有关，所以每一个克隆体都被植入了自己基因提供者的记忆。
然后，就是往太阳系里运送了。
圣逐用于保护自身的技术非常高端，这些异乡民用不了。他们进入太阳系的瞬间，猝死率非常可怕。
饶是如此，圣逐也勉强凑出了一个能够繁衍的族群数量。
第一代的克隆体是圣逐的合法财产【这个“法”当然是圣逐的法律】，第二代的异乡民，就是自由民了。
只不过，绝大多数异乡民都很凄惨。虽然因为基因调整的关系，他们可以适应地球的气候、可以消化地球常见作物，但是他们无法融入人类社会。多少年过去了，异乡民就一直生活在地球的底层。
在非洲的部分地区，异乡民甚至被当成奴隶在买卖，很少有人身自由。
而掌控这些异乡民奴隶的，往往是黑帮分子和军阀。
在确认了这个异乡民脚上的电子脚镣之后，赫胥黎有些紧张。他拉住一个围着看热闹的路人，低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啧，我听说啊，就昨天的时候，神父收的一个孤儿跑出去，想要打黑拳，好像是得罪了马利……”那个路人低声叹息：“那个好像是马利手下的头号黑拳手咧——一拳就能打碎一个脑瓜子……”
赫胥黎迷惘了片刻。孤儿院里的孩子确实会因为缺少父母管教而显得有些调皮。但是，这种调皮也是有限度的。至少孤儿比一般的孩子更懂得生存之道，知道不要去招惹什么人。
——除非……
赫胥黎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
夏吾。
“我差点就赚到钱了”——这是夏吾之前对神父说的话，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就看到了赫胥黎，继而对赫胥黎发动攻击。三人后来都没有谈到这个话题。
不管动机是什么，夏吾毫无疑问想要钱，而在这个地方，能来钱的事情其实不多，能快速来钱的事情就更少了。
“打黑拳”这种事情虽然离谱，但也确实是为数不多的“暴富”之路。
至于夏吾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天知道。那个疯子的想法不可揣测。
赫胥黎打量着这个异乡民。虽然他的肌肉块看上去比人的躯干都要大，但异乡民几乎不会什么魔法。真的打起来的话，赫胥黎完全可以炫技一样的击败他。
但“黑帮分子出现在孤儿院门口”这件事，就让赫胥黎感到愤怒。
夏吾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谓主角啊，就是这种惹是生非的生物。他们会被动的卷入大事件之中，给周围带来巨大的波折。
“让他呆在孤儿院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赫胥黎手按向腰间。那里有随身携带的简易武器。虽然他觉得，不管是夏吾还是神父都可以轻易击败这个异乡民，但其他孩子还是有可能在与黑帮的战斗中遇到危险。
——果然还是应该把他带回理想国收容管理……至少也得让他离开孤儿院……
孤儿院之中传来一阵骚动。很快，夏吾就走了出来。他见到那个异乡民，眯起眼睛，蛮高兴的：“哟，大个子啊！你又来啦？”
“大个子”缓缓举起粗壮的上肢，而较为瘦弱的上肢则交叉在胸前。他一双短腿盘了起来，坐在地上，用那仿佛含着一口痰的嗓音，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是来感谢你的，我亲爱的朋友，我的恩人，斗魔界的强者！特耐特王国第二王子嘎嘎德向您致敬！”
………………………………………………………………
普拉文人是圣逐带来的外星生物族群之一。他们的星球重力略高于地球，拥有强大的体魄与危险的掠食本能。
可以说，普拉文人绝对是智慧生物当中，“天然身躯”最能打的那一批——肉身再强一点的物种，基本就不需要演化“智慧”了。
只可惜，这一点自然演化带来的优势，远不如“技术”。能够开发出强化义肢的文明，都能造出吊打普拉文人武神的士兵——毕竟，普拉文人的文明程度，大约相当于中古代，西欧中世纪或者中国两晋的水平。
普拉文人进入太阳系时的幸存率为千分之一。
现在太阳系内有数千个普拉文人。
其中部分作为实验对象生存在保护区中，部分作为奴隶被买卖。
进入地球的普拉文人坚定的认为自己进入了传说中的斗魔界【一种类似于“阿修罗道”的宗教概念】——他们至今都坚信圣逐是神，人类是斗魔。
其中，“特耐特第二王子”嘎嘎德就是一个被买卖的奴隶。
他现在是马利·恩加布罗手下的一个角斗士，一个黑拳拳手。
而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则是为了……
“报恩？”赫胥黎非常惊讶：“报恩？我只是听说你被他打得很惨来着……这也算是恩德吗？”
在经过一阵骚乱之后，赫胥黎也进入了孤儿院。嘎嘎德正和神父、夏吾相谈甚欢。
赫胥黎依靠天命之路附带的“察言观色”，找出了孤儿们中知晓一些内情的人，并用“交谈”套话。
在机械幸运应用锁死了骰子的情况下，赫胥黎可以轻易完成奇迹一样的话术。
所以他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那是赫胥黎抵达孤儿院前几个小时的事情。
大约是在赫胥黎所乘坐的太空电梯下降的时候，夏吾正坐在拳击场的一角，双手装模作样的搭在身后的围绳上。
只不过，由于身材矮小的关系，他只能靠在最低的那一根围绳上。
面前，那个灰色皮肤的怪物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擂台。
少年约翰有些心惊胆战：“夏，你真的要打吗？这个……这个也太……太……太大只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在铁丝网围起来的方形圈子背后，无数人神色狂热的挥舞着手里的纸条。
“打死他！打死他！”
“一拳把他打成肉酱啊！嘎嘎德！”
“嘎嘎德！嘎嘎德！”
“无敌！无敌！无敌！”
这种荷尔蒙与原始好斗性交织而成的场景，是少年从来没有见过的。
夏吾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啧，在那里，宇宙肉体最强的物种在等着我。我不可能不去的。”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在平凡宇宙，肉体强大远不如智慧强大。
但，这样说，帅啊！
“说起来，你们买我赢了没有？”
第一概率魔法几乎毁灭了博彩业——几乎。因为，机械幸运应用只能应对最单纯的、线性的场景。骰子、轮盘赌乃至于扑克、麻将都算在里面。
而体育博彩这种根据混沌、复杂场面决定输赢的东西，机械幸运应用基本无法干涉。
如果任何赌博都能用机械幸运应用决定胜负，那第一概率魔法就直接成为神之能力了——只要不断的和自己赌宇宙的命运就行。
孤儿没有零用钱。不过大家利用闲暇时间，在周围翻捡垃圾得到一点小钱，神父还是允许他们保留的。
夏吾出来的时候凑了一下。几块钱，大概能够买一张赌券。毕竟这里是外围区域，就连赌拳也只能走“薄利多销”路线，做不来大的。
另一个华裔少年颤抖的说：“买是买了，但是……”
“是我直接ko对手，对吧？”
“一赔三百九……”少年快哭了：“可是……”
“别废话。我现在可是活在高贵的回忆剧情里啊！”夏吾叹息：“现在这个瞬间，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回忆的呢？一定是某种战斗到达白热化阶段之后、依靠回忆支撑自己、取回战意的场合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所以，在这个时候，废话是不行的。”夏吾笑了：“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多说一些热血的台词，好让回忆的人沸腾起来啊……我会以生命的热诚去换取我的理想，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我的青春是在鲜红的血里面不断地燃烧，燃烧之后只剩下一堆雪白的灰。”
而高台之上，叼着雪茄的光头黑人马利·恩加布罗困惑的扣了扣自己脑袋：“调查好了吧？那个小孩真的只是个小孩？没有其他什么阴谋吗？”
“真的……”他的助理有些为难：“不是其他黑帮教唆的……真的是他自己来的。但是，那个开孤儿院的不一定会善罢甘休……”
“我也有我自己的规矩来着。他是别人教唆的，那开孤儿院的就应该找教唆他的人去。如果他是自愿的，开孤儿院的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恩加布罗耸了耸肩膀：“那个老东西确实 深不可测，但是他也不可能一点规矩都不守。”
“所以……”
“让嘎嘎德下手狠一点。几天没死人了，气氛都不够热烈。有这么个小鬼热场也行。让血溅得高一点！”
助理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然后，象征比赛开始的锣声想起。机器人裁判滚到了场边。
得到指示的嘎嘎德从角落站了起来，大步向前。
“哈！”夏吾威吓式的挥了挥拳，打了几个动作。
相当业余。
全场都笑了。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这个家伙“肝脑涂地”的一幕。
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嘎嘎德双脚一绊，正面摔了下来。
普拉文人是树栖生物。对于他们来说，在平地上走是很违反生理的事情。
“平地摔”其实这种事情，平日里就是嘎嘎德“表演”的一部分，可以活跃气氛。
但这个时候，夏吾正在向上挥拳。
还是用力挥拳。
拳击台上禁止魔法，但夏吾被改造过的肉体并不是由魔法支撑的，只能算“天生的能力”。他的力气其实很大。
这一拳直接削掉了嘎嘎德的脸皮，打碎了他的颅骨。
一颗眼球在半空之中划出明亮的曲线，越过铁丝网，落到贵宾区一位女士的酒里。
女士愣了片刻。
慌乱之中，她的本能得出了“这里不安全，也会被厮杀所波及”的结论。
女人两眼一黑，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