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清贵、俊美的脸，顾宁馨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之前在司徒家，他出现失忆的那段时间，是她对他最不设防的相处时光，是抛开一切最纯粹的相爱。
可是眼前，只要一想到他恢复了记忆，宁馨的心里就没底了。
与之前设想的一样，他似乎也不记得在失忆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这样，宁馨还轻松了一点。
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只要一看到他那疏离、清冷的面容，她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他踟蹰了片刻侧身走了进去，之后便关上了房门。宁馨颓然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裴少彦看着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的胡翩翩，心里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
他仿佛是穿越了层层时空，与幼年时期的母亲对话。他不禁想，原来母亲小时候长得是这样的。
她有一张精巧无比的面孔，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虽然此时已经满是病容，但依旧朝少彦微笑着。
少彦坐在了她身旁，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陌生的青年，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极其亲切，她偷偷照过镜子，这青年的眉眼跟她真的有点像。之前那个姐姐说，这人是他哥哥，是真的吗？
“你看起来有难过。”小翩翩说。
裴少彦一怔，随即扬起了唇角。他坐直了身体，努力平静。
“是有点。”他直言不讳地说。
小偏偏侧着脑袋问：“我们是兄妹吗？”她不确定的目光在少彦面孔上逡巡，可是两个长得像的人如果不是兄妹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少彦的喉咙慢慢地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他说出话来。
衡量一个人是不是之前那个人的标准是什么？少炀努力思索着答案，他觉得不应该是长相，也不应该是基因，而是思维与记忆。
如果没有了记忆，没有了与周边人的种种关联，这个人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其他人。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是。”
小翩翩抿抿唇，遗憾地说：“可是父亲却从未跟我说过。对了，父亲在哪？”
裴少彦柔声说：“他去帮你寻找治病的药去了。”他终于鼓起勇气捏住了她柔软的小手，上面满满都是针孔。
小翩翩扭身朝外看了看，但所见皆是冷冰冰的墙，冷冰冰的仪器。
她叹了口气，奶声奶气地说：“我想死在阳光下，变成一朵向日葵。”说完，她笑嘻嘻地看着裴少彦。
少彦心里不由得一紧，看她似乎早已看透生死的样子，心理那一直压抑的对母亲的情感似乎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别安慰我，我自己知道。”见裴少彦脸上挂着悲伤，她竟抢先将他想说的话挡回去了。
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乐观、通达，跟母亲完全不一样。在少彦的记忆里，胡翩翩是一个阴郁的人，她时长坐在花架下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说话，没表情，时时刻刻都是心事重重。
其实，裴少彦哪里知道，一直好称深爱自己的男人领娶他人，而她就这么莫名的被冠上了小三的骂名。饶是再开朗通达的女子也会变得阴郁吧。
如果胡翩翩没有遇到裴凌海，她的一生应该是无比通达畅快的。
“那个姐姐怎么没来？”小翩翩转动着两只黑眼珠，朝门外看了看，“她很喜欢你的样子。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小翩翩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与自己聊得来的人，也是很难的，你要珍惜哦。”
“阿彦，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与自己聊得来，彼此珍惜的人是很难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千万要珍惜哦。”
眼前这张稚嫩的面孔与记忆深处母亲的脸重叠交错出现着，他只觉得心如刀绞，眼睛胀痛。
“好的，我会的。”他诚恳地点头，满口答应。停顿了片刻，他又说：“我想和她结婚，你一定要来。”
小翩翩不顾手上还夹着监控仪，立即欢快地鼓起掌来。
“阿彦娶媳妇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妈妈呀。”
“阿彦的媳妇一定会很漂亮，毕竟妈妈的阿彦也这么漂亮。”
而此时此刻，裴少彦满脑子都是母亲的声音，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十五年来积聚的悲伤、委屈与不解，顷刻就要决堤。
他扭身出了病房，开门就撞见了一脸焦灼的顾宁馨，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快速地朝外走去。
宁馨看着他蹒跚的步履，略带摇晃的身形，明白此时，他定是非常伤心了。她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小翩翩向她挥了挥手。
顾宁馨叹了口气，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干什么。
裴少彦一口气走到医院的小花园里，再也忍不住落泪。母亲从小就教育他，男孩子不可以轻易哭，这些年来，他几乎都忘了哭是什么感觉。
如今面对病房里那个小女孩，他一腔孺慕之情无处发泄，只落得黯然神伤。一双手紧紧抓着身畔的一颗小树，他才勉强支撑着平复了情绪。
叹了口气，他扭身想往回走，却见宁馨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她眉心紧皱，满脸都是焦急与关切。
他垂首，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他心情平复了，她才走过来。
“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少彦摇摇头，幽深的眸子里伤情虽然难以掩饰，但平静了很多。
宁馨直到此刻才察觉到自己拙口笨舌，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你不必担心我。”裴少彦疲惫地说。
宁馨想了想，问道：“手术还顺利吗？我看新闻上说司徒天被抓了。”
裴少彦只是点头，似乎并不是很想说整件事的过程。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氛围着实有点尴尬。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少彦问。
宁馨心下一沉，立即就想到了胡翩翩因为救她而死的事。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虽然她已经告诉过他一次，但是很明显因为失忆，他并没有记住。
宁馨踟蹰了片刻，还是决定将事实真相再告诉他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