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率先下去，接着小心的迎了慕容天涯。
这地方黑漆漆的，算不得密室，顶多是个地窖。
老百姓的地窖要么是酒窖，要么是贮藏食物，但这个地窖不是用来贮藏的，是用来住人的，与其说是住，不如说是困锁。
地上的铁链不是太粗，但是红妆丈量了一下长度，“不管是栓在腰上还是脚上，都不可能走出这道门，最多能在这个地窖内自由活动。”
慕容天涯蹲下身子，铁链子搁在掌心里掂了掂，“分量不轻。”
“对！”红妆颔首，“尤其是这么长一根，除非对方有点武功底子，否则室内活动亦会很辛苦。”
深吸一口气，慕容天涯起身，目色锐利的环规四周，此处虽为地窖，但是防潮错失做得极好，饶是无人居住，此处也没有发霉的迹象。
床榻是以竹为材料，做工不算粗糙，床褥还铺着，被子折叠得整齐，枕头上的绣花，颜色已淡，依旧可以看清楚绣工极好。
“海棠花倒是绣得甚好。”慕容天涯自不屑去触碰，但是跟她在宫里看到的，那块帕子上面绣的海棠花是不一样的。
这里应该住着一个女人，毕竟也只有女人，才会需要梳妆台，需要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
捻了帕子，慕容天涯打开了一个盒子，里头的胭脂颜色保存得甚好，依旧鲜亮至极。她感兴趣的是这盒子外头的海棠花，“这女人肯定很喜欢海棠花。”
“是，到处都是海棠花的纹饰，左不过……为什么会被囚于此处？”红妆不解，“这地方偏僻，而且瞧着布置，不像是粗人能做得出来的，倒是颇有些意趣！”
到处摆满了女儿家的小玩意，瞧着这些物件，被囚于此处的女子年纪应该不大，至少尚算年轻。然则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委实难以猜测！
其后这人去了何处，是生是死，更是成谜。
走的时候，慕容天涯瞥了一眼搁在门口案头上，花瓶里枯萎的花。瞧着杆子倒像是野花，桌案上落着凌乱的干枯花瓣，有些年头了，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这里一直维持这原状。”慕容天涯眉心微蹙，这才缓步走出了地窖。
里面太黑，又太安静，她终是不太习惯那样的封闭环境，上了地面，忍不住多喘了几口气，抬步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此处着实如底下人汇报的那般，温暖如春，空地上种了一片的海棠花，许是因为无人打理，这些花卉自生自灭，长得毫无章法，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再往里头走，是几株桃树，此处原就是山谷，温暖如春。
陵安城内尚且寒意未退，桃花的花苞尚且刚刚结出，此处竟是开得极好。饶是寥寥数株桃树，却也能开出满目殷红之景。
“桃花？”慕容天涯定在原地，足足半晌没有挪开脚步。
须臾，她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行至桃树下。
风过树梢，摇得花瓣零落，不慎沾了衣袂，不慎飘落掌心。
笋尖儿似的指尖微微蜷起，捏了掌心的花瓣，就跟年幼时溜进御膳房，趁人不备偷偷吃了一口糖，带着难以言喻的窃窃欢喜。
慕容天涯仰头，阳光穿过枝丫，穿过花瓣，稀稀落落的洒下，她微微眯起眼睛，瞧着嫩，黄的花蕊嵌在花瓣里，记忆里忽然冒出个巧笑倩兮的女子。
那女子面相模糊，却是一袭粉色罗裙，腰间系着嫩黄的腰带，行动处，如枝头摇曳的桃花，娇艳而美丽。她在笑，腰间的骨铃亦是随着她的脚步匆匆，而清音连绵。
忽然有人高喊，“三月！”
心下大动，慕容天涯忽然面色骤变，手一抖，掌心的花瓣随之落地。
“公子，怎么了？”红妆骇然，慌忙上前。
主上方才瞧着很是欣喜，可现在好似没那么欢喜了，尤其是这脸色……
“是不是中了暑气？快去阴凉处歇一歇！”红妆快速搀住慕容天涯，扶着她去了一旁的阴凉处坐着，转而取水递上，“喝口水。”
一口水下喉，慕容天涯定了定心神，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片桃林。
“公子，此处怕是没什么痕迹可寻，要不咱……”红妆蹙眉，主上似乎走神了？
慕容天涯揉着眉心，面色依旧苍白，“红妆，我好似想起了什么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又好像……头，好疼！真的很疼！”
“公子！”红妆慌忙放下水袋，“奴婢替您揉一揉，您千万不要再想了！”
这已经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这戏东西会自己冒出来，不定时的冒出来。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出来的呢？
貌似是从萧北望回朝之后！
“对了红妆？”慕容天涯合着眉眼，红妆轻轻的为其揉着太阳穴，“你进地窖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红妆先是一愣，转而细细的想了想，“没有！”
“确定？”
“确定！”
顿了顿，红妆狐疑，“公子闻着了？”
“嗯！”她皱眉，倚着树干歇着，面色稍稍恢复了些许，“似有似无的气味，不过进去没多久便消散了，其后便再也没闻到。”
蓦地，慕容天涯忽然坐直了身子，冷眼瞧着眼前的景象。
红妆着实吓了一跳，“公子，怎么了？”
拂袖起身，慕容天涯负手而立，冷眼瞧着此处的一切，“桃树？海棠花？”
“是、是啊，怎么了公子？”红妆没瞧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眯了眯眸子，幽然吐出一口气，“千佛殿的后院，不也是这两样东西？”
如此说来，红妆恍然大悟，“确实如此！”
“让人私底下多打听打听，看看以前都有谁，在这里住过？”取出怀中的骨铃，慕容天涯蜷了掌心，将眉心皱得愈发生紧。
红妆心下担虑，主上每每心绪难平，难以抉择时，才会这般捏着骨铃。上一回，还是兵变的前夜，主上便是这般捏着骨铃，生生捏了一夜，这次……是为了什么？
蓦地，掌心赫然一空，慕容天涯眸光陡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