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季娆就转过头，不再看厉昱修。
道路两旁种植着香樟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沉默。
持续沉默，让周遭的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厉昱修黑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季娆一眼，然后站起身，转身走了。
漆黑的夜色里，只剩下季娆一个人，看着少年走远的身影，她扯了扯受伤的嘴角。
就连笑都是疼的。
厉昱修是有些生气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看着季娆一点不反抗，不爱惜自己的模样，他就没来由的憋气，愤怒。
他是真的想过不管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路都是自己选的，那么多可怜可悲的人，他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哪里又管得了别人。
心里这么想着，厉昱修就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夜色如墨。
深夜的小县城很安静。
厉昱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24小时营业的药店前面。
药店门头的灯牌亮着，写着四个黄色的大字，“瑞和药店”。
里面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店员，坐在柜台后面，没有什么精神，昏昏欲睡的样子。
厉昱修走过去，买了碘伏，棉签、创可贴之类的药，杂七杂八，装了一小塑料袋。
他拎着塑料袋，气愤地走着回头路。
远远的。
小姑娘纤纤细细，很小一个，蜷坐在粗实的香樟树下。
香樟树相隔几米开外，有一盏不甚明亮的昏黄老旧的路灯，洒下一片橘色的灯光。
就着这不甚明亮的灯光，只见她双臂屈起，抱着膝盖，整张脸埋在臂弯里，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已经睡着了。
厉昱修叹了一口气，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喂！”
他语气带着不耐烦，叫季娆。
季娆没回应。
“喂！”
厉昱修见状，再次出声，并且抬脚踢了踢季娆的脚尖。
季娆蹙眉，缓缓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身高挺拔的少年，也是一脸不耐烦，“干嘛？”
“自己抹。”厉昱修语气非常不好，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帮人买药的事，尤其还是个女生，厉少爷直接把装了药的塑料袋往季娆怀里一丢，“别坐在这里矫情了，你不是还有爷爷奶奶，抹了药快回去，别让老人担心。”
一想到爷爷奶奶，季娆那颗仿佛结了冰的心蓦的一软。
“谢谢。”
她轻轻的出声，带了点鼻音。
厉昱修眉头拧的更深了，“难道你在哭？”
“没有。”季娆否认，“眼泪如果有用的话，那今天的事早在几年前就不会发生了。”
言外之意，这种事几年前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厉昱修对别人的私事没兴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拽拽道：“那就甭废话，抹了药回家。难不成药给你买了，你还要让我给你抹？”
“不用。”
说完，季娆才忍着疼痛，将双肩包从肩头拿下来。
厉昱修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很宝贝自己的双肩包，就算是挨打的时候，她也紧紧地揪着书包的背带，仿佛那是值得用命守护的宝贝一样。
真是无语。
不就是几本教材，至于这样吗？
厉昱修无法理解季娆的脑回路，不过想想她白天的造型，很问题少女，做出再奇怪的举动，应该都不足为奇。
只见季娆拿过书包，拉开拉链，从背包里面掏出一个用圆形的小东西。
仔细了一看，竟然是一个小镜子。
厉昱修：……
季娆打开碘伏，用棉签沾着，借着路灯的灯光，涂抹了脸上的伤口，胳膊和腿上的伤。
涂完，她又仔仔细细把东西都收起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书包里。
从她的举动看的出来，带着珍惜。
厉昱修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烦躁的心情顿时纾解了几分，心里好受了一些。
季娆淡漠，厉昱修比她还冷，两个人直到季娆回家，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厉昱修走了。
季娆站在爷爷奶奶家的院子里，院子很小，房子更小，堂屋就是一张桌子，一张床，灶房都是茅草搭的，家徒四壁是对这个家最好的形容。
两个游手好闲的儿子把两个老人给掏空了。
而且，还在继续。
因为季大川三天两头拿她出气，所以，爷爷奶奶也建议过，让她跟他们住，但是，季大川当时听说了就炸了，说什么都反对。
季娆怕他跟爷爷奶奶闹，所以，只能拒绝了爷爷奶奶的安排，认命的跟季大川继续生活。
季大川很混账，去年还因为钱的事跟爷爷奶奶闹过，甚至拿铁锹打过爷爷，害得爷爷本就因为劳累受损的老腰伤上加伤。
季娆当时在学校，并不知道发生的事。
爷爷也特意交代过奶奶，让她不要提这件事。
后来过年的时候，季娆陪奶奶看春节联欢晚会，无意中提出爷爷腰不太好，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爸爸把爷爷给打了的事。
奶奶当时拉着季娆地手，说：“他毕竟是你爸爸，你爷爷不让我跟你说，这件事你听听就算了，就当不知道，别说什么。”
季娆鼻子发酸，眼睛一热，当时咬唇点了点头。
“呼！”
季娆收回思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体回到了家里，爷爷和奶奶还在收拾一地狼藉的屋子。
季娆走了进去，“奶奶，我来收拾，您跟爷爷回去休息吧。”
季奶奶，“不用，我们不累，好孩子，让你受苦了。”
这些年，老人家一直都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把儿子培养好，害得孙女现在深受其害，过的这么苦。
“奶奶，你们不要这么想，我从没怪过你们。”季娆弯弯嘴角，笑了笑，说道，“别收拾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收拾了也没用，明天，最迟后天又会一地狼藉，收拾的再好都白瞎，浪费时间。
不过，这话她没说，怕爷爷奶奶更伤心，自责。
“马上就收拾好了，你去洗漱一下快睡，明天还要早起。”季奶奶说。
季娆放下书包，帮爷爷奶奶一起收拾屋子。
季奶奶心疼地说道：“这里不用你，你快回房间做作业，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