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厂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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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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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厂区生活

1第一章

清早,和煦的阳光透过木框玻璃窗斜斜照『射』在窗边的单人床,那张款式很朴素,质地却非常稳重的木床上,孙骈拉扯了几下蓝底碎花被洗的有些泛白的,只有被套都没有被子的棉被套,盖住眼睛闭目嘟囔了一句“谁又一大早过来把窗帘给拉开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房门口那熟悉的喊声“快起来,多大的姑娘了,还赖床”

孙骈闻言扯下盖在头上的被套,对着房门口系着围裙烫着时髦小卷头的漂亮女人回道“妈,现在可是暑假,我难得过一个没有作业的假期,你就让我快活一阵子还不行吗”

“快活自打你考完试看了成绩之后,就差信马由缰了,还不快活快起来吃早饭,就等你一个人了。”

孙骈闻言抱着被罩弓着身子在单人床上又拱了几下,将自己的鸡窝头弄得更加凌『乱』之后,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踩着拖鞋打着呵气,孙骈从自己的房间内走了出来,一进客厅就见圆形的折叠餐桌旁,她弟还有她爸早就已经坐在那边。

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方脸浓眉长相很有北方男人特『色』的孙父,正侧着身体调试着摆在书桌上的收音机。

那是一台红灯牌的收音机,已经用了十几年了。

但是因为用的人精心的养护,它现在依然不显老态,黑『色』的金属外壳被擦拭的干净明亮,外壳上的每一枚旋转扭,就算是缝隙内也是一丝的灰尘都没有。

看着女儿披头散发的从房间内出来,孙父只是瞄了一眼却没说什么,继续扭动手上调频的开关,在嘶嘶啦啦的声响中寻找着自己想要听的频道。

在孙父的身旁,一个同样浓眉大眼脸却有些圆的胖小子转过头,无声无息的向着孙骈挤眉弄眼,那怪里怪气的样子,让孙骈忍不住喷笑出来。

端着炒菜出来的孙母闻声圆着眼睛瞪了自己的闺女一眼说道“『毛』头疯子一样,还不快去整理一下。”

紧随着母亲一起出来,手上还端着咸菜盘子的孙骏闻言憨笑着对自己的妹妹说道“温水给你倒好了,趁热快去洗脸。”

孙骈闻言赶忙对着老哥说了声谢谢,顶着老妈微怒的目光,三两步窜近了厨房。

孙家现在居住的房子里只有一个水龙头,就在家中的厨房内,平日里孙家的众人如果想要梳洗,都得在这边用搪瓷盆接水,然后端出来,在客厅与厨房相接的那一点点的过度区域内弄。

快速洗了个脸,又迅速将自己的鸡窝头弄整齐,从脸盆铁架子上的大白瓷瓶里挖了些友谊雪花膏抹在自己的脸上,孙骈一边涂抹均匀一边走向餐桌的方向。

向来麻利的孙母已经将家中众人的稀粥都盛好晾着,孙父已经将收音机调好,正抱着手上那印着为人名服务几个大红字的瓷杯低头喝水,而他的两个儿子则已经叼着玉米面菜饼子,呼噜噜的喝粥。

不是年节的时候,孙家饭桌上的菜式就多年如一日,不过就是些炒青菜,炖蔬菜之类的时令东西。

自从农村那边开始施行包产到户后,如今这年月吃饱饭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但想要吃好饭却依旧不是那么简单。

孙骈落座之后,感觉到身旁的大哥用胳膊肘悄悄的怼了自己几下,扭头一看却见他正向着自己使眼『色』。

她顺着对方的眼『色』向餐桌上一看,拌咸菜她大哥让她看这种东西干嘛

见妹妹目光狐疑并没有看懂自己的意思,孙骏不由得又连续向着她眨了好几下眼睛,他想让妹妹知道,今天的咸菜可是他拌的,多放了半汤匙的香油,可香了快些吃,不然就都被小骥那个臭小子给吃掉了。

然而就在他给妹妹使眼『色』的时候,一旁的孙骥抽动了几下鼻头,随即眼神一亮,筷子就已经向着那盘香油拌咸菜伸了过去。

孙骏见状也顾不得什么眼『色』不眼『色』,就忙着和弟弟抢咸菜去了,孙骈此时也在被掀开的咸菜条上闻到了香油味,立即就明白了她哥哥刚才为什么眨眼睛。

如今这年月,用芝麻榨出来的香油可是金贵的东西。

孙家厨房里面的那两小瓶的小磨香油,还是之前过年的时候电厂那边给发放的员工福利,孙妈妈宝贝的很,只在拌菜的时候才会稍微用上一些。

但明白之后她却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老哥我谢谢你了,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妹妹不爱吃香油

对于家里面养着三个孩子的孙家来说,剩饭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家里还有两个十几岁的臭小子,基本上孙母做多少,他们就能吃多少,饭量是根据母亲下锅的米数来定的。

伴随着收音机里面播音员嘹亮高亢的声音,孙家吃完了他们的这顿早饭。

早饭结束后孙骈帮着母亲收拾餐桌,孙母见有人帮忙,就放下碗筷近了卧室。

没几分钟穿戴整齐的孙母从里面匆匆走出,一边在门口穿低跟凉鞋一边向着屋子里的人说道“小方今天要去市区办事,我提前过去接班。叔明,你晚上早些回来,我娘家今天下午要来人。”

说着穿好了凉鞋的孙母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说道“你们几个今天也不许去到处『乱』跑,在家等着你姥姥他们。”

孙母的话音刚落,就听她小儿子最先抗议道“妈,我一会要去军子那边写作业,我们都说好了的。”

然后她大儿子也迟疑的说道“妈,我想和爸一起到厂子那边去看看。”

“去厂子叔明,是不是招工的事情有准确消息了”

孙爸闻言将收音机关好,擦了擦扭键上面的手印说道“嗯,听长办那边说条件都已经定好了,今天应该会公布。”

“那还等什么,快去看看呀。”

孙母说着再也顾不得其它,踩着半高跟的凉鞋就往外面走。

听父亲这么一说,孙骏也坐不住了,套上短袖外套踩上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爸,我不等你了,我先去看看。”

已经斜背上据绿『色』帆布书包的孙骥见状宽慰自己的哥哥道“哥,你不用着急,咱们家是双职工,爸又是干部身份,这次招工不管条件怎么定都肯定能有你。”

他话还没说完,他哥就已经没影了,只留下楼道里那咚咚咚咚连续不断的下楼梯的声响。

孙骥见状耸耸肩,翻看了一下书包里面东西,就出门说道“爸,我去同学家了。”

眼见着小儿子也走了,孙父把目光撤回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爸,我不走,我在家等着姥爷、姥姥他们。”

虽然父亲的眼光只是询问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但孙骈还是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她爸不愧是侦察兵转业下来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是这么目光如电。

听到女儿的回答,孙父满意的点点头,从口袋里面翻出一枚长城的一元硬币递给女儿说道“在家煮一些绿豆糖水,等你姥家的人过来后,到楼下去买些雪糕冰棍,大热的天别闷着他们。”

孙骈接过硬币应下了老爸的要求,知道他这是在变相给自己零用钱,毕竟雪糕冰棍这种东西价格可是固定的,厂区小商店里面糖水冰棍二分钱一根,绿豆冰棍三分钱一根,『奶』油雪糕五分钱一块,她就算买上十几根也用不了一块钱。

送走父亲之后,家里面就只剩下孙骈一个人,她先是到厨房那边去把碗筷清洗干净,又把家里的地面清扫拖洗了一边。

在拖弟弟床底下的时候,把不小心扫出来的大众电影重新藏好,她爸爸不太喜欢孩子们在上学的时候看这种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将家务活都做完后,孙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作为电厂分配给员工们的福利房,孙家现在居住的房屋虽然是三室一厅,但是面积却只有70几平,其中她的房间面积是最小的,只有十平米左右。

但是孙骈对此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全家五口人,能拥有一个单独房间居住的只有她。

好在现在的房子,平米数上没有计算公摊面积,说是多少那屋子里面的实用面积就是多少。

所以这70几平米虽然对于五口之家来说还是有些拥挤,但却已经足够用了。

孙骈的房间不大,里面的摆设更是简单,靠近房间内侧贴着黄绿『色』防水墙漆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的对面则是一座组合的木质大衣柜,满满的占了一面墙,门旁边放了一张写字台外加一把椅子。

就算将孙骈贴在写字台上方的元素周期表都算在内,房间内一眼可见的也就这几样东西,虽然不免单调了些,但是孙骈知道,她房间里面的这些家具别看样式简单,却都是她舅舅们一凿子一斧子亲手制作出来的,那是即实用又耐看,用她姥姥的话来说,留着传家都没问题。

尤其是那座占了一侧墙的大衣柜,那可是她姥姥强烈要求必须得给她做的,说是姑娘房内一定得有的东西。

姥爷和舅舅们做出来的东西耐用,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别的不说就她父母房间内的那些家具,还是他们*屏蔽的关键字*的时候姥爷带着舅舅们亲手给她妈妈做的嫁妆,如今用了快二十年了,除了一些磕碰出来的硬伤之外,连漆都没掉一块。

托她舅舅们好手艺的福,孙家从来都没在家具上犯过愁。

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孙骈的目光漫无目的的在房间里来回扫视。

她今年15岁才刚刚参加完中考,成绩还算不错,考上了县里的高中。

县高中那边给出的通知是八月三十一号新生报道,九月一号才正式开学,也就是说孙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毫无负担的想干嘛就干嘛。

没有作业不用复习,更不用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忆苦思甜的体力劳动,孙骈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被放出笼的鸽子,张开翅膀冲向蓝天不需要目的地就是想飞。

然而在与同学朋友们疯玩了几天之后,飞累的鸽子开始不太想出门,于是就变成了母亲口中的每天都要睡过头的懒丫头。

就在孙骈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视线从书桌最低处的抽屉处扫过,随即又快速的挪了回去。

双目盯着那处抽屉看了好久,孙骈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拉开抽屉,从最底层的最里侧,费力的抽出了一本上着锁的小木盒。

找出钥匙将木盒打开,里面只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从本子纸张已经开始微微泛黄的状态上看,这个本子最少也得用了十几年的时间。

用手轻轻的拍了拍笔记本上面的浮尘,孙骈看着本子有些出神,这个本子内记录着孙骈内心深处潜藏的最大的一个秘密。

2第二章

孙骈的这本日记本中藏着她前世全部的记忆,是的,就是前世。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一觉醒来会出现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而之所以她很肯定这是平行穿越而不是时光倒流所造成的重生,是因为家国都在,唯人不同。

她一个标准的95后,在这个平行空间内成为了一个出生在六零年代末的小婴儿。

惊喜是没有的惊吓倒是一箩筐,以至于她周岁之前总是不停的哭闹,不但让她的父母焦头烂额,也让自己夜哭娘的名头响彻电厂家属区的宿舍楼。

说实话时光倒流与平行穿越与她而言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因为作为一名曾经的95后,90年代之前的生活,对她而言都是历史,她也只是在各种文学作品与影视剧当中见过。

生在困苦时期,长在动『荡』的岁月,在那个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孙骈看电视剧的时候觉得里面全是疯子的年代,孙骈不敢表现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就那么小心翼翼的长大了。

以至于现在孙骈偶尔想起的时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史上最没用的穿越者

孙骈总是忍不住会去怀疑,她脑海当中那些所谓的前世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几十年后的社会真的会是如她所知道的那样吗

为了给自己过于丰富的内心世界一个宣泄的渠道,孙骈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些日记的习惯,而她在日记当中所记录的,就是她前世的那些事情。

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有多么的骇人听闻,所以这本日记始终都被孙骈小心的隐藏着,家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本日记。

而现在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世界的孙骈抚『摸』着这本日记,思索良久之后,终于起身抱着日记本带着火柴盒进入了家中的厕所。

之后并没有开灯的厕所里先是有火光闪烁不停,十几分钟之后火光熄灭,厕所内传出冲水的声音,接着孙骈空着手从里面揍了出来。

一身轻松的孙骈回到屋子里到头就睡,不管是庄周梦蝶还是任何科学都解释不清楚的超自然现象,人终归是要活在当下的,因而就先让她好好的睡个午觉吧。

说她心大也好神经粗也罢,总之孙骈很感谢自己那随遇而安的『性』子,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把简单的生活过的复杂。

不过随遇而安不代表没有目的,就给自己先定个目标,那就是考上大学,在这个考大学真的是跃龙门的时代,孙骈希望自己可以成功的跨过那座独木桥。

这一觉孙骈睡的无比安稳,要不是窗户外面的蝉叫的实在是吵人,她估计自己应该还能睡上很久。

用手将自己的学生头理顺,这一世她的发质随了父亲,又黑又韧一点都不柔顺,幸亏长相上还是随了妈妈,不然叫一个小姑娘长一张国字脸,孙骈估计自己能郁闷一辈子。

还没等到孙骈把她那头从不顺服的头发整理好,耳尖的她就听到楼下马路上,远远的传来了铃铛的声响。

听到那熟悉的铃铛声,孙骈立即拉开纱窗探出身子从楼上往下看。

他们家住在五楼,这样的高度让孙骈在楼上看以看出很远。

远远的孙骈在上一处转弯的上坡处看到了一辆『毛』驴拉着的马车,视力非常好的孙骈一看就认出来,那是她姥爷家的『毛』驴车,那车上的人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她姥爷、姥姥他们过来了。

确认目标的孙骈脖子上挂着钥匙,到厨房那边取了一个小铁盆就往楼下跑,在她家楼下不远处,就有一家青年商店,守着电厂这个福利好的不得了的大厂子,青年商店这边这边物资可一点都不比市里差。

商店里面的中年售货员也是厂子里的员工家属,她看着呼哧带喘跑进来的孙骈有些惊讶,心说这孩子平时不是很文静的吗今天这是咋的了

在看看孙骈手里端着的小铁盆,都不用孙骈开口售货员就知道她想买的是什么东西,毕竟他们这边,买来要用盆装的东西可不多。

“小骈这是想要买冰要雪糕还是冰棍今早才来的货,东西足的很,不用这么着急。”

说着售货员放下手上织到一半的『毛』线围脖,起身给孙骈到冰柜那边去拿东西。

换做是旁人,这位售货员可不会如此的热情,可孙骈是她女儿的同学,两小丫头的关系非常好,两家人同一个家住楼住着,售货员本人也是十分喜欢她的。

孙骈见状捧着盆跟着售货员往冷柜那边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许阿姨,给我十根白糖冰棍,再要六个『奶』油雪糕。”

售货员闻言一边打开冷柜给孙骈取东西一边说道“要这么多家里来人了”

“嗯,我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他们过来了。”

简单的几句寒暄过后,因为还惦记着要出去接人,因而孙骈并没有在多说什么,东西拿好之后爽快的给了钱。

不过等她拿到找回来的钱后却有些惊讶,因为许阿姨找错了,多给了她五分。

“许阿姨。”

还没等孙骈把话说完,售货员就挥了挥手说道“雪糕冰棍这东西又不需要票,谁知道一天会卖多少就算进货有数量,大热的天这东西偶有损耗不是很正常吗,化了的雪糕必须减价处理这是规定的。就当是阿姨请你帮忙,帮着处理融化的残次品了。”

孙骈闻言一阵无语,心说怪不得现在售货员是热门职业,与其它的职业比起来,这一行不但活不重油水还多,说出去也很是体面。

“小骈,那驴车是不是你姥爷家的我怎么看赶车的那位那么像你大舅”

孙骈闻言赶忙回头看,果然姥爷家的驴车近了,她连忙对着售货员说了声“谢谢阿姨。”

然后端着装着雪糕和冰棍的铁盆就迎出去接人。

系在『毛』驴脖子底下的铜玲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坐在驴车最左侧负责驾车的田耕地,最先看见了站在道边的孙骈,他小心的推了推母亲的腰,开心的指着那边说道“妈,你看,小骈她出来接咱们了。”

被他称呼是母亲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盘腿坐在驴车上,身下坐着一个草编的蒲团,老太太个子不高人却非常的精神,身上的蓝『色』半袖和黑『色』的棉布筒裤干净整洁,耳朵上带着一对银质的老式耳圈,满头的长发更是梳的整整齐齐,被卷成一个发髻,稳稳的固定在脑后。

驴车路过孙骈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这里是个大上坡,驴车是停不稳的,真停下弄不好就得倒回去。

这一点孙骈也很清楚,所以她直接就跟了上去,反正现在车子的速度也不快,她用走的就能跟上。

坐在车上的穿着灰『色』工人服的田来福接过外甥女手上端着的铁盆,想让个地方好方便外甥女上车,如今驴车这个速度比走快不了多少,只要不是腿脚不方便的人,都可以随意上下没有任何问题。

孙骈眼看着老舅给自己让地方,连忙摆摆手表示不用,这里到她家楼下,总共就一个上坡,没多少路就别折腾了。

看了一眼坐在车上的众人,孙骈有些差异她姥爷居然没来。

不过想想也对,二姥爷家的小姨下个月的月初就要出嫁,孙骈估计她姥爷现在正在二姥爷家,忙着帮小姨打家具做嫁妆。

不过稀奇的是她大舅居然来了,平时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姥爷身边打下手的吗

田耕地熟练的将驴车赶上坡路,依旧是如同过去那样把车驾驶到妹夫家楼下不远处的一颗大柳树下的阴凉处,他拉好车闸就去照顾牲口,田家大姐则挎着柳条筐最先从车上跳下,回身扶着小脚母亲下车。

田耕地在大柳树边把驴拴好,备好饲料挂好粪兜,在把马车向里推推不让它碍事就可以了,厂区这边乡下有亲戚的人家多了去,每次有人驾着牲口车过来,都是这么安排的,保准丢不了。

他在摆弄车的时候,田来福早已经背着一个*屏蔽的关键字*袋跟着母亲侄女还有姐姐她们一起往楼上走了,田耕地见状『摸』了一把自家灰驴的大头,给了一把好饲草之后也连忙跟了上去。

打开家门孙骈把姥姥一家请进屋,一边帮着老舅和大姨把带过来的瓜果送入厨房,一边把上午打扫屋子的时候顺便煮出来的绿豆糖水端出来给家人解暑。

铁盆里的冰棍早就已经被端上桌,孙骈又从大姨带过来的柳条筐里取出十几个李子与甜核青杏,洗干净作为零嘴送了上去。

正在嚼『奶』油雪糕的田家大姨见外甥女忙来忙去的就想要起身帮忙,孙骈连忙表示不用,田家小舅舅告诉孙骈,说是他背上来的麻袋里面有两个西瓜,让孙骈一会用水冰上,冰一阵更好吃。

孙骈闻言到厨房去,找来抹布将洗碗池的下水口堵住,放水把西瓜冰好,在出门见她两个舅舅,果然正在咯吱咯吱的咬着白糖冰棍,对铁盆里面的『奶』油雪糕视而不见。

田家的男人们对食物的喜好与孙家的男人们很像,他们从来不爱吃软绵绵的雪糕,越甜越绵的雪糕越不得他们的欢心。

反而是那普通的,简单的,只用了白糖与水,口感硬邦邦的冰棍,最对他们的心思。

始终都端坐在椅子上的田家老太太,见外孙女出来后就慈爱的向着她招招手。

把孙骈唤到自己身边后,老太太拍拍小姑娘的肩头,看着外孙女窈窕的身材与白皙嫩滑的肌肤,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着她小声说道“你大姨带过来的柳条筐里有个雪花膏的小瓶子,里面装的是我给你特意调制出来的护肤粉,你每周用几次就可以。别给你妈用,你妈不适合,那些护肤粉是姑娘家用的。”

老太太说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是不会吃冰的,从年轻到现在田老太夏季消暑的方式始终都是喝各种糖水,用她老人家的话来说这叫做顺应天时,冰这种东西不是夏天该有的,就不应该吃。

孙骈对姥姥的话还是很听的,因为小时候曾经跟在姥姥身边一段时间,孙骈深知这一位可不是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如果不是生逢『乱』世天意弄人,她姥爷根本不可能会娶到她姥姥。

孙骈这话没有贬低或者是抬高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孙骈隐约听说过,早老年间她姥爷是在她姥姥家中开的家具场里面做工的,后来是怎么娶到她姥姥的,这她就不大清楚了。

只是一想到她姥爷,每一次提起娶她姥姥进门时的样子,就仿佛是一只掉进了蜂蜜窝中的狗熊,那脸笑的孙骈都不忍直视。

别看她姥爷是一家之主,可实际上姥爷家当家主事的却是她姥姥,小事上姥姥从来都是顺从姥爷的,但是但凡涉及到家庭子女之类的事情,他姥爷可是一定会找姥姥拿主意。

孙骈觉得她妈妈兄弟姐妹四人都应该谢谢她姥姥,因为她姥姥坚持自己的子女必须都要识文断字能写会算。

在那个饭都快吃不饱的年代,她姥姥的这种穷讲究很是让人嘲讽,但事实证明她姥姥是对的,有知识的人活路总会比别人宽敞的多。

别的不说就因为识字人又漂亮,她大姨从村里嫁到了城里,还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而她母亲嫁给父亲之后,更是直接被厂子委派到卫校去进行学习,二年之后毕业归来,进入厂职工医院成为了一名护士,一干就是十几年,一直做到大内科的护士长。

孙骈从身边人的生活了解到,如同她大姨和母亲这个年岁的中年『妇』女们,差不多有一半能算得上是文盲。

就算是经过了大规模的扫盲行动,她们也依然只是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数字,有些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只能从事一些最简单的工作,或者干脆在家中做家庭『妇』女。

这还是厂区这边,乡下就更不用说,可以说如果不是识字,她大姨与母亲过的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日子。

到如今孙骈依然还会想起,在温暖的火炕上,她姥姥抱着自己,一边给她喂甜枣一边很认真说“好孩子你得知道,学识很重要,对女子来说尤其重要。”

3第三章

田家众人来的时间不算早,在加上孙家人已经提前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因而不论是孙父还是孙母,今天都提早回家。

孙爸和孙骈的大哥孙骏两个人最先回来,孙母与他们二人几乎就是前后脚,孙爸爸回来的时候拿着一瓶白酒,他哥手上抓着几瓶大棒啤酒,跟在他们身后的孙妈妈手上则提着一条沉甸甸的五花肉。

亲人们见面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阵寒暄,孙妈妈与母亲和兄弟姐妹打过招呼,让女儿把肉拎到厨房去,她自己则回房间快速换了居家服,然后就往厨房去。

孙骈将肉放在菜板上,找出茶叶泡好茶给老爹还有舅舅他们送过去,她则大姨已经到厨房那边去帮忙了。

孙骈出来送茶水的时候没见到她哥,往她兄弟的房间那边看了几眼也没人,估计是被她父亲派出去找她老弟了。

大人们说的那些话孙骈是『插』不上嘴的,她姥姥已经到厨房去指导工作,孙骈把茶水给长辈们倒好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还没等她在屋子里面待上多久,就听到玄关那边有开门声,几秒钟之后屋子里就热闹起来,听着那嘴甜的一连串的问好声,孙骈都不用出去看就知道,肯定是她弟弟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他弟就从客厅那边窜到她的屋子里,小心的将门半掩,挡住客厅那边众人的目光,神秘兮兮的凑到她的面前,从书包里面翻出一本东西递给她说道“姐,给你。”

孙骈结果弟弟递过来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本故事会。

“姐,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看吗我今天在小军他们家看到的,他哥哥是个故事『迷』,每一期都要订,我就向他借了一本回来给你看。”

孙爸爸不太愿意子女在读书的时候看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书籍,但是对于儿童文学、中学生、少年报、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书籍和报刊,他还是很愿意花钱为孩子们订阅的。

基本上学校那边可以订阅的各种期刊,孙家都会给孩子们订上一份,这对于孙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笔支出。

趁着父亲在外面接待亲戚没工夫搭理他们,姐弟俩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看起了孙小弟带回来的那本故事会。

没多大的事情,孙骈却愣是找回了当初半夜在被窝里面藏手电筒,偷偷看言情的感觉。

等到孙骏过来叫弟妹出去吃饭的时候,姐弟俩已经将那本故事会翻看了大半,由于过于聚精会神,以至于有人进屋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察觉,被他们哥哥突然冒出来的大头吓了一跳。

被自己哥哥吓的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的孙骥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着“呼呼,老哥,你怎么走路没声我还已经是爸进来了,吓死我了。”

孙骏没理他弟,而是翻看了几眼弟妹们刚才正在看的书籍,见是故事会就说道“这是军子他哥的吧,咱楼就他家订了,你们看的时候小心些,别弄脏或者折了书页,军子他哥对书宝贝的很。”

孙骥闻言拍着胸脯说道“哥,你放心,我知道保证一定把这本故事会完好无损的归还给军子他哥。”

孙骏闻言点点头又说着“也就借着几天,你们爱看等我上班之后就也订一套给你们。”

“上班哥,厂子招工的事情有眉目了”

孙骈闻言惊喜无比,她哥闻言憨憨一笑答道“嗯,厂子那边把招工标准都贴出来了,这一批招的都是学徒工,年纪是十六到二十,只要咱们厂的职工子弟。爸今天已经帮我在厂办那边报了名,等明天我把手续补齐过几天招工时间结束,就能去报到了。”

“太好了,哥你有工作了。”孙骈孙骥两姐弟闻言特别高兴,孙骏也很开心,毕竟与已经考上高中妹妹,还有生『性』聪明伶俐的弟弟比起来,他是家中三个孩子里最不会读书的那一个。

所以别人家都是哥哥担心弟弟妹妹,到了他们家,却换成弟妹们忧心他的前程。

现在好了,进了电厂端上铁饭碗,未来的生活就有了保障,家里人也不用在为他担忧了。

就在孙家兄妹们兴奋的说说笑笑之时,孙妈妈敲了敲女儿半开着的房门,对着屋中的儿女们说道“你们几个,还吃不吃饭了孙骏,我让你过来叫他们吃饭,怎么你也跟着在这边一起说上了”

孙骥有心给他妈报喜,于是就走过去说“妈,哥进厂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母亲给瞪了回去,小机灵鬼一看他妈脸『色』不对,立即就不再说了。

“行了,快出来吃饭,让长辈们等你们几个,太没规矩了。”

被母亲训斥的三兄妹乖乖出来,排排坐在一起,端着碗等着开饭。

孙家今日的晚饭十分丰富,煎鸡蛋、肉炒西葫芦、粉条拌白菜心,萝卜炖肉几乎每道菜里面都有荤腥。

孙母带回来的那一大块五花肉一点没剩全部用上,除了作为炒菜里面的搭配之外,那满满一大碗的红烧肉,更是冒着热气香喷喷的出现在了饭桌上。

这样的一桌饭菜,就算是在生活水平还算不错的孙家也是不常见的,孙家兄弟俩看着满碗冒尖油汪汪的红烧肉,忍不住悄悄地吞了几下口水。

红烧肉呀,上一次吃到还是在端午节的时候。

现如今就算是福利待遇好的电厂职工,就算是双职工家庭的孙家,这大碗的红烧肉也不是想吃就能随时吃上的。

往日里隔三差五炒菜里面加些肉,就算得上是改善生活了,而家中孩子们的营养全靠鸡蛋和每日清晨送过来的酸『奶』。

孙爸爸忙着给桌上的亲戚们倒酒,田老太作为桌上辈分最大的一位最先动了筷子,她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就送到了身旁孙骈的碗里。

孙骈过去是从来都不吃肥肉的,但是到了这边十几年,她挑食的『毛』病早已不『药』而愈,肚子里缺油水的时候,吃什么肉都是香的。

对于姥姥的偏心,孙骏孙骥兄弟俩倒是没啥说的,因为已经习惯了。

当初世道最『乱』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个曾经被送到姥姥家一段时间,姥姥待他们三兄妹一视同仁,只是分东西的时候,头一份一定会是孙骈的。

果然在给外孙女夹过之后,田老太又分别给两位外孙的碗中各送入一块红烧肉,之后她才开始自己吃。

老太太动筷就意味着可以开吃,孙家兄弟又不喝酒,因而主攻的对象就是桌子上的菜。

吃饭的时候,田家大姨的神『色』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似乎从未放在自己面前那一桌丰盛的饭菜上。

席间她频频将视线扫过饭桌上的众人,尤其是在看向自己的妹妹与妹夫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孙妈妈一看她姐姐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放下了手中的就被开口道“姐,还有大哥小弟,你们今天过来不只是为了庆祝小骈考上高中的吧看姐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还有别的事,有事就说。”

田家大姨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又看看自己的娘家妈,田老太没理她,到是她大哥,作为兄弟姐妹中最大的那一个最先开了口。

“既然妹子你问了,我们也就不磨叽,今天我们过来一是庆祝外甥女考上高中,在就是听说电厂这边要招工,我们就想着过来问一问。”

田家四兄妹之间的年龄差并不是很大,因而家中孩子们的年龄差距就不是很明显。

孙家三兄妹每一个都有年龄相仿的表哥表姐,或者是表弟表妹,如果学习不好没办法继续读书,有几个的确是到了该考虑工作的时候。

田家大舅说完这句话之后,田家大姨还有小舅舅都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孙家夫『妇』,电厂职工福利待遇好社会地位还高,如果能进厂工作那是再好不过。

孙叔明闻言与*屏蔽的关键字*对看了一眼,然后由孙淑丽向着自家的兄弟还有姐姐开口道“是有这么一回事,而且今天厂办那边也把招工的具体条件贴出来了。这一次厂里招的是学徒工,不但年龄要求的很严格,更是只招收厂职工子弟,也就是说想要进厂父母二人必须有一个在电厂工作,这是死规定。”

“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找找人托托关系,也不行吗”

田家大姨闻言立即就有些着急,她家三个孩子,小的那两个还好,大姑娘当初响应号召下乡去做了知青,结果去年回来却是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都在家待了一年多了。

眼瞅着姑娘就二十多,工作没有对象都不好谈,田家大姨是真的有些急了。

所以听闻电厂这边有要招工的讯息,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姐,你为什么着急我知道,所以条件贴出来之后我就到人事处那边去问了。人家说这回招工就按照贴出去的条件来,到时候招工名单也会一起贴出去,厂里人都看着,根本没空子可钻。”

田淑丽也很无奈,都是一『奶』同胞,她能不想着吗

问题是这一次招学徒工本来就是为了照顾厂里职工,规定是一定会咬死的,不然谁家没个亲戚,口子一松开那就是没完没了,人事处那边可不敢担这个责任。

田家大姨闻言神情一暗,但随即她又将目光瞄向自己的妹夫,她妹夫虽说只是在保卫科任副科长,但厂里人都知道他深受厂长器重。

明年保卫科的老科长就要退休,按照厂里这边优待老同志的传统,今年肯定会安排老科长更进一步。

厂里人都说空出来的那个保卫科科长的职务,肯定是她妹夫的,这点田淑美信,因为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选贤选能,她妹夫都没得挑。

厂办医院的护士长肯定不能和保卫科的实权科长比,既然妹妹这边没办法,那妹夫这边不知道行不行

眼看着姐姐还不死心,田淑丽刚要开口,就听自己的丈夫说道“姐,还有大哥小弟,轮胎厂那边明年要扩建厂区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田家兄妹被孙叔明问的一愣,随即都去看田来福,他可是实打实的轮胎厂工人。

田来福被看的满脸茫然,他们厂子要扩建他怎么不知道

看着弟弟那个样子,田家大哥和大姐也不指望了,他们这个小弟,『性』子又憨又直,奈何生来命好,当年轮胎厂占地招工,年龄要求三十周岁以下,他们小弟卡着天数压线进厂。

后来轮胎厂分房,有人家急着用钱,让出名额换钱用,他们小弟只花了一点钱就从一室变成了小两室,运气简直不能更好。

“叔明,你说的是真的”事关子女前程,田家兄弟姐妹们都很关心。

“我有个战友在市规划局,他说轮胎厂扩建的计划已经定下来了,明年肯定会实施。厂子扩建肯定还要占地招工,市里有口风透『露』,条件应该和上一次差不多,大哥和小弟家的孩子到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大姐家的户口不在这边,趁着风声还没有传出去,早做打算才好。”

轮胎厂上一次招工的条件是十八周岁以上,三十周岁以下,身体健康有中学文凭的年轻男女。

这些都还好说,关键是限定了户口,除了一些关系户之外,其它只限定周边十几个村子的户口。

这是为了照顾那些建厂占地的时候失去土地的农民,那一次建厂占地不小,有很大一部分还没用上,估计就是为了这一次扩建准备的。

田家兄妹们闻言眼前一亮,他们各自的家庭中都有符合条件的孩子,尤其是田家大姨,现在就在盘算怎么把大闺女还有大儿子的户口签回到娘家这边来。

4第四章

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宾主尽欢,晚饭吃过后,孙叔明本想留丈母娘一家住下明天再走,反正小舅子家分的福利房距离他们也不算远,两家之间相互挤一挤总能住得下。

但是田老太他们却是拒绝了,就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田淑丽还是忍不住劝道“妈,你们就在这边住一晚吧,外面天都黑了还怎么赶车走”

裹了小脚的老太太一边慢慢的往门口走,一边对着小女儿说道“下午出门的时候说了晚上会回去的,不回去你爸准着急。”

挎着柳条筐的田家大姐此时已经追上去搀扶母亲,紧跟在她身后的田耕地也说道“只给『毛』驴带了一顿草料,今晚要是喂不上,明早那家伙一准造反。黑天没事,我们带着手电筒,总共也没有多少路,一会就到了,来来回回的走了那么多年,别说是黑天,就是闭着眼睛也走不差。”

见他们一定要走,孙母也没办法只好往外送,她知道哥哥姐姐这是心里惦记着轮胎厂可能要招工的事情,急着回去想要商量一下。

夜里,电厂家属院的石路上,『毛』驴车的铃铛声在夜里叮呤当啷响个不停。

两把金属皮的银『色』手电筒将驴车前进的路线照的明亮,识途的老驴甩着头悠闲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眼看着走出电厂家属区,马上就要过铁路,原本安安稳稳坐在蒲团上的田老太太突然开口说道“轮胎厂要扩厂招工的事情,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许向外说。这事既然连来福都不知道,那就是厂子那边不想消息提前泄『露』,你们既然知道了,就闷声做事少给别人找麻烦。”

子女们闻言乖乖应下,老太太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淑美,玲玲和大贵的户口一定要快些签回来,迟了我怕会生出什么变数。”

现如今城里的户口金贵,乡下的不值钱,不过那是在别处,他们第一和第二大队的十几个村子守着电厂和后建立起来的轮胎厂,不论是待遇还是生活水平都比普通村子好太多,所以从来都是热门的地方。

如果轮胎厂扩建的事情传开,恐怕镇子上就又得如同之前那样,限制户口转入了。

越想越觉得事情宜早不宜迟的田老太立即对着身旁的大儿子说道“你明天到你二叔那边去把活接过来,让你爸到大队书记那边去问一问情况,大贵和玲玲好歹是淑美的孩子,这边是淑美的娘家,落在我和你爸的户口上,总是好办一些的。不过我话说在前面,咱家可是只给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落户口,别人家的孩子我们管不着。”

田淑美闻言面『色』微红,她知道母亲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初轮胎厂建厂招工的时候,镇子上也闹过这么一次,得到消息的人纷纷找关系想要把户口落入他们大队。

她婆婆就是当时动心思的人之一,曾让她想办法,把她小叔子的户口落入她娘家,好到轮胎厂去上班。

可惜她婆婆说的太晚,县里早在人们疯狂办户口的第一天就发现不对劲,紧急停办了他们两个大队的户口迁入工作。

为此她婆婆还曾经抱怨过她动作太慢,耽误了自己小儿子的前途,可是她也不想想,那户口是想办就能随便办的吗

乡下的户口就算是再不值钱那也是正式户口,涉及到土地的分配问题,想要落户进村里,最起码得和户主有血缘关系才行,不然父老乡亲们可不会答应。

外来人想要入户的唯一途径就是嫁进来或者入赘,生人入户在他们大队根本就不可能。

田老太太看着自己低头不语的大女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当初她女儿嫁给大女婿虽然算得上是高嫁,但是老太太也是在看过人家觉得小伙子人不错,亲家看着也和善之后才点头同意了的。

本来淑美的日子过的是很不错的,谁知道自从亲家公过世之后,亲家母那边行事就越发的不着调,偏爱小儿子偏的都快有些没边了。

幸好她女儿和女婿早就分户出来单过,不然守着那么一个婆婆,和不省心的小叔子,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鸡飞狗跳。

驴车过了铁路,没走几分钟田有福就从车上跳下来,向着车上的其他人说道“妈,我到地方了,大哥,大姐,你们到我家去坐坐吧。”

“都这么晚了,不去了。”赶车的田耕地闻言这么回到。

“那我把手电筒给你们留下吧。”

“不用,我们有,你留着自己用吧。”

田来福闻言没在多说,站在路旁用手电筒帮着驴车照路,一直到那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都听不见了,他才转身向着轮胎厂家属院那几栋住宅楼走去。

当天夜里田淑丽收拾好厨房,安排着孩子们都去睡了,这才洗漱一番回了房间。

房间内看见丈夫正倚在床头,看着手上一份不知道是什么文件的材料,就走过去抵上一杯温水问道“这么晚了还在看最近你们保卫科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孙叔明接过*屏蔽的关键字*递过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之后放在床头,翻了一下文件回道“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老科长最近不太管事,有活就都叫我安排。”

田淑丽闻言连忙坐到丈夫的身旁低声询问“你们老科长这是真的要升”

“嗯,听说要提副厂长,他资历老级别也够,退下去之前肯定是要在升一级的。”

“那科长。”有些话不用明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科长的事情厂里自然会有安排,我们听组织决定就是。”

跟他过了快二十年,田淑丽一看丈夫这个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气呼呼的孙妈妈直接爬上床,钻进被窝后将一床『毛』巾被都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孙叔明见状为难的搔搔头,他到不是有意想对*屏蔽的关键字*隐瞒什么,只是这科长事情,虽然厂内外都说他呼声最高,但只要没尘埃落定就不能随便开口。

多年以来他做事向来低调从不张扬,这也是领导们最欣赏他的地方。

不过不说归不说,*屏蔽的关键字*生气了还是要哄的。

于是孙季明小心的拽了拽全部都被*屏蔽的关键字*卷走的『毛』巾被,对方没反应,在拽拽,这回有反应了。

田淑丽掀开闷在自己头上的被子向着丈夫说道“你的事我懒得再问,但是儿子的事情可得上心。咱们儿子年纪小不怕学,将来进厂分工作的时候,你可得想办法把他弄到技术岗位上去。”

电厂的岗位分为技术工种与熟练工种,技术工种要学满三年才能正式出徒,而熟练工种则只需要6个月就可以了。

虽然说熟练工种能比技术工种早出徒两年多,早两年的时间挣到正式员工的工资,但是技术工种底薪高,将来涨工资的时候比例也高,以后分房子升职称甚至退休之后的待遇上,也都更受照顾。

“我知道,已经和检修车间那边打过招呼了,小俊进厂后老高会直接把他要过去的。”

电厂这边检修车间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轻松的活,但总比被要到锅炉那边去推煤车烧锅炉强。

至于他所在的保卫科,孙叔明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就如同教师很少会把自己的孩子安排在自己班一样,孙叔明也一点都不想把自己家的臭小子安排到自己眼皮底下来。

田淑丽闻言这才安心,让出一半的被子,孙叔明见状连忙爬上床休息。

5第五章

第二天孙骈起的很早,但是她走出自己的房间一看,发现父母还有哥哥都比她起的更早。

正在厨房热菜的母亲听到声响透过相隔的玻璃窗往客厅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女儿就说道“快去梳头洗脸,在把你弟弟叫起来吃早饭。”

当孙骈从隔壁的房间把弟弟拖出来的时候,母亲早以手脚麻利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上了饭桌,稀粥饼子就着昨天晚上的剩菜,孙家的早餐还是那么的简单。

吃饭的时候孙母稀奇的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问道“你今天怎么没让别人叫,自己就起来了”

自己生的姑娘什么脾气自己知道,她这个闺女哪里都好,就是有些爱赖床,上学的时候还好,能定时定点的起来,但只要一放假,就与床特别亲,没人叫的话能在床上赖到中午。

“我们今天要到学校去领毕业证。”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孙骈一边把碗里的稀粥吹凉一边如此回答。

一般情况下他们的毕业证都是到学校看成绩的时候一起发下来的,但今年学校那边也不知道是出来什么问题,毕业证延期发放,通知了今天让毕业生们自己过去领取。

孙骈与她哥哥孙骏都在厂职工子弟中学就读,两个人别看年龄差了一岁多,但是上的却是同一个年级还是同班同学。

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孙母让孙骈早上了学,因为孙家兄妹小的时候外面世道混『乱』,孙母怕女儿受欺负,正好她女儿也聪明,就想着和大儿子一起送去学校,好让他们兄妹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今年兄妹二人一起从初中毕业,女儿考上了县高中,大儿子则马上就能入厂工作,如果在加上丈夫有可能官升一级,孙家今年就能称得上是三喜临门。

越想越开心的孙母将炒菜里剩下的肉片往孩子们那边送了送,顺手夹了一筷子的孙骏一边嚼肉一边说道“唔小妹,哥今天要和爸去厂子那边,你去学校的时候就顺便把我的毕业证一起拿回来吧。”

“哥,你还去厂子那边干嘛”快速解决掉一晚稀粥的孙骥一边让姐姐帮自己盛第二碗,一边有些疑『惑』的问道。

“昨天去报名的时候手续没带全,老爸让厂办那边先把名报上,今天过去补手续。对了妈,我一寸照片放在哪里了”

忙忙碌碌的一个早上,孙家人今天统一出门。

当孙骈走出楼梯口的时候,就在楼角的转弯处,一位个子高高瘦瘦,皮肤略黄梳着一对麻花辫的年轻女孩已经等在了那里。

看见孙骈出来,女孩笑着向她挥挥手,孙骈见状不由得加快脚步,向着那个女孩的方向小跑过去。

“海薇,又麻烦你等我了。”

站在楼角等孙骈的女孩闻言『露』出一口白牙笑盈盈的回道“没事,时间来得及。咦,你哥哥怎么没过来他怎么往厂区那边走了”

“噢,厂子招学徒,我哥要去报名,他的毕业证我帮着领了。海薇咱们走吧,早点去早点把东西领回来。”

与孙骈说话的这位女孩是她的好友,名字叫做徐海薇,与孙家兄妹是同班同学,家更是只与他们隔了一栋家属楼。

徐海薇的父亲是电厂电器车间的工人,母亲就是昨天请孙骈吃雪糕的那位商店的售货员许阿姨。

当初电厂的新福利房还没有建好,孙家一家人叠罗汉一般的挤在一间三十几平的老式一室一厅的时候,徐海薇家就住在他们家楼上,两家的孩子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女孩们一起玩闹男孩们一起打架,双方之间的关系都非常要好。

所以今天要去学校领取毕业证,多年的默契那都不用说,小徐同学直接就在楼角等到了孙骈。

小姐妹俩有说有笑的沿着蜿蜒的板油马路一路向下,这条沥青扑成的马路是家属区与厂区的分界线。

马路的一侧电厂占了半座山的面积,厂区被高高的围墙包裹起来,墙外侧刷着白漆,墙上每一段都用大大的红字写着各种标语比如实现四化,振兴中华。

在比如安全源于时刻警惕,事故来自麻痹大意。

厂区内烧瓶形状的烟囱高耸入云,袅袅的白烟青云直上,而不远处一座座厂房与输配电塔鳞次栉比,将电厂产出的电能从这里运输到市内市外,城里乡下各处的变电站。

而另外一侧,同样占据了半边山的家属区则是条理清晰分明,山脚下地势最为平坦的位置上,修建着厂职工子弟小学、中学还有幼儿园,与学校相邻的就是电厂医院,医院旁边则是小广场,广场西侧的位置修建着一座全部由水泥铺面的,地坑样式的篮球场。

与电厂医院一条小路相隔的有七、八栋红砖修建起来的三层筒子楼,那些楼已经很老旧了,就算在筒子楼里面也能算得上是最老的一批,据说是当年电厂初建的时候,与第一号机组同一时间一起建造的,而那已经是建国之前的事情了。

那些红砖筒子楼是第一批电厂职工的家属楼,后来随着厂子扩建工人越来越多,家属楼一批又一批的盖起来,这里就成为了单身职工的宿舍楼。

紧挨着那些红砖筒子楼的是四、五十栋五层高的单元楼,它们是50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陆陆续续被修建起来的。

那些也是员工的福利房,也是筒子楼的结构,只不过这些筒子楼与那些红砖楼比起来要耐看实用的多,至少它们的房间内是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只是厨房还需要与邻居共用而已,在没有调房到新楼房之前,孙骈的家就在这些筒子楼里。

沿着那些筒子楼一路向上,就能看到一块被铲平的山脚,那里修建着二十几栋楼房,是典型的七零年代建筑,六层的单元楼有着灰『色』的外墙皮,虽然看起来毫不显眼,但住过的人都知道,质量杠杠的。

在向上的半山腰上,还矗立着十二栋新楼,那是前年电厂才刚刚建好的福利房。

新房子位置高采光好,电厂自供水电,厂区统一供暖,楼房东侧就是厂子新修的大众浴池,这种居住条件就算在市区内也是顶尖的。

苹果绿的外墙实木框架的玻璃窗,十二栋楼七十二个单元,可想而知立在那里是多么的抢眼。

想当初为了分房资格,厂子里也是绞尽脑汁,为的就是尽量保证公平。幸好孙家父母是双职工,又都不是普通职工,在加上家中孩子多,原居住房屋的面积实在是小,这才有资格被调剂到新房这边来。

围着这些家属楼的外围,厂子还修建了一些连在一起的二层小楼,这些小楼是居住区的配套设施。

每一栋小楼都是一个营业网点,商店、饭店、浴池,杂货铺、理发店、储蓄所,方方面面琳琅满目可以说不论是功能还是项目都不比镇子上差。

在距离居民区几十米之外的地方,不高的野草从中潜伏着一条钢铁巨龙,那是市区为了方便给电厂供给煤炭燃料和各种物资,专门修建出来的一条铁轨。

这条电厂专用的物资补给线是所有电厂人的骄傲,毕竟整座城市能有这种待遇的唯有电厂而已。

就算后来从这条铁轨上分出枝杈,牵了另外一条铁路线到轮胎厂那边去,电厂人依然骄傲,他们的脊梁硬挺的就如同火车的钢轨一样。

轮胎厂铁路那不过是沾了他们电厂的光而已。

就如同铁路那边的那十几栋电厂家属楼一样,为了方便生活,不还是要把家属区健在距离他们厂最近的地方,好方便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家人生活的吗

没有他们电厂方面的帮忙,轮胎厂那边连水电供暖都费劲。

一座电厂上万的工人在加上他们的家属,居住在这里的人口最少也得有3万多人,再加上轮胎厂职工与他们的家属和附近两个大队的村民,四、五万的人口共同书画了一副繁华的人间烟火图,将这原本安静孤寂的山区装点的热闹非凡。

靠着发电厂,山里面就渐渐长出了一座小城镇。

6第六章

小姐妹俩有说有笑的来到学校,这边本应该因为暑假而空旷安静的校园,因为这群毕业生的返校也变得热闹起来。

『操』场上过来领取毕业证的学生们成群的来来往往,贴在教学楼门口最显眼位置上的成绩单和市内各所高中、中专的录取分数线,就那么牢牢的黏在教学楼的墙壁上。

从教学楼门口进出的那些毕业生们,偶尔还会有一两个人停下脚步,盯着那些写在红纸上的名字与数字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电厂子弟中学承担着电厂、轮胎厂以及附近几十个村庄适龄孩子们的教学任务,但是平心而论要说教学质量,也只是平平而已。

每年从这里毕业的学生,考上高中的不足二成,大多数还都是县高与镇高,考入市区高中或者是中专学校的,每年也就那么三、五个人而已。

这年月高中不好考,中专更难,这种升学率只能说是勉强及格。

要是换成别的学校,这种成绩校长早就该着急上火的,但电厂子弟中学不一样。

来这边上学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工人子弟,他们中的一部分运气好毕业之后就会借助父辈或者是母辈的力量进入厂子继续做工人。

剩下的那些家里有田地的就回家去种田,或者就去参加市里举行的技校考试进入技校去学习技术,再不然就借助家中的关系到市里的其它单位去任职上班,总之电厂大院出来的孩子们,只要肯做事就绝对不会饿肚子。

就是因为绝大多数的毕业生都有各自的出路,所以厂职工子弟中学的学风之前一直都非常自由。

想学习的老师绝对会认真教导,不想学的只要不在学校里面捣『乱』,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他们去了。

但这种气氛孙骈估计维持不了多久,随着百万知青陆续返程,城里现在的就业压力非常大,听说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等待分配的年轻人。

就算电厂腰杆子硬底气足,每次招工都明目张胆的照顾自家的职工子弟,但是在时代的大『潮』流面前,也显得越来越无力,这种独善其身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因为还在暑假期间,还留在学校的老师教员们非常少,教学楼的教师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过来领取毕业证的学生们在楼道里走来走去。

先领了毕业证出来的同学告诉孙骈和徐海薇,说领毕业证要去三楼的副校长办公室,负责毕业生工作的于校长给他们发证。

俩个人跟着人『潮』一起来到三楼,最里侧的那件办公室此时正开着大门,不断的有学生从里面出来进去。

就应该是这里了,孙骈与徐海薇自觉排队,等在了外面。

毕业证领取也不难,到了与校长那边,说出自己的班级姓名学号,于校长就会在分好的一摞摞证件中将领证人的那一份找出来。

之后对着毕业证上的照片确认是不是本人,确定身份之后签字领取就可以了。

别人的都很顺利,到孙骈这边却是卡了一下,因为她要代领自己哥哥的毕业证。

按照规定毕业证是必须本人过来领取才可以的,孙骈他们之前并不知道,幸好于校长是教他们班化学的老师,知道孙家兄妹的情况,在签字栏那边写上了妹妹代领后,叫孙骈签字确认这才给了她孙骏的毕业证。

领取了毕业证的孙骈与徐海薇离开学校,跨出校门口的时候孙骈下意识的停住脚,转过身又回头看了看。

校园内景『色』依旧,多年不变的煤渣『操』场,种在教学楼后面的成排杨树,修建在楼前的水泥花坛,还有那开在花坛里面经常会遭到学生们毒手的各『色』月季。

一切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孙骈的身份罢了。

已经走出好几米之后,没见好友追上来的徐海薇又找了回来“小骈,你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在学校里了吗”

孙骈闻言回神说道“没有,就是想再看看,嗯,没事了,咱们走吧,天这么热,我请你喝汽水。”

身为大型的国有垄断『性』企业,电厂员工现在的福利待遇在全市都数一数二。

开在他们厂家属区内的商店和供销点内,基本上什么货物都有,品种有的时候比镇子上的商店都齐全。

学校不远处就有一家供销社,孙骈要了两瓶白梨口味的汽水,留下汽水瓶的押金后,两个女孩一边喝着汽水一边往家的方向走。

一边走女孩们一边继续聊天,孙骈喝了一口大白梨,由着汽水那冰凉的感觉从咽喉一直涌上全身,她有些遗憾的说道“真实可惜,以后不能在和你一起上学了。”

中考过后孙骈考上了县高,而徐海薇则考上了镇高中,两所学校的位置南辕北辙,想要在如同过去那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徐海薇闻言用手抚了抚自己额头的碎发,垂在胸前的两条粗辫子随着山峰飘来『荡』去,孙骈正在羡慕对方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时,就听徐海薇清淡的说道“我不打算去上高中了。”

“噗,咳咳咳咳咳,你说你刚刚说了什么”闻言一口汽水差一点从鼻子呛出来的孙骈一边咳嗽一边不可思议的向着好友问着。

看着孙骈那副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要强说话的样子,徐海薇也吓了一跳,她用手拍着孙骈的后背,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安抚着“你着什么急呀,把汽水咽下去在说话呀。”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孙骈来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抓着好朋友的手问道“别拍了我没事,倒是你刚刚说了什么不上高中了为什么呀是学费上有什么困难吗”

不应该的呀,徐叔叔是电器车间老职工,工资比新入厂的正式职工高好几级,许阿姨在青年商店上班,工作清闲不说待遇更是好,他们家就徐海薇和她哥哥两个孩子,怎么也不至于交不起学费吧

徐海薇闻言垂下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放着毕业证的口袋,感受着那硬邦邦的塑料外壳说道“厂子里不是正在招学徒工吗这是难得的机会,我已经报上名了,应该是能进的。我不上学了,上学毕业也是为了一份工作,如今就有这个机会,我想把握住。”

孙骈闻言张口开了又合,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的确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一份安定平稳的工作的确是比上高中要重要,更何况还是电厂这种基础工资高,福利待遇还好的地方。

别说是现在了,就算在遥远的将来,孙骈的记忆里大学毕业生们不也是要面对是继续学业还是找工作的问题吗

如果能有一份安定的好工作,会选择放弃继续读研的人孙骈相信一定会有,而且肯定不止一两个。

“但是你不觉得可惜吗都已经考上了。多可惜呀,上学的。”无数心思翻转了一边,最终孙骈只说出了这一句。

徐海薇闻言抓着垂在胸前的粗辫子甩在身后笑着说道“我没你学习好,镇高中那个地方是什么水平你也知道,每年考上大学的学生连一成都不到。就我这成绩,想成为那一成人实在是难,还不如趁着现在直接入厂。”

这理由很真实,也就更加让孙骈无可反驳。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要上班了你不为我高兴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徐海薇将头扭向电厂的方向,孙骈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一辆给电厂运送物资的绿皮火车沿着铁轨直接开进了厂区内,靠站停稳后,一群身穿工作服的电厂工人过来开始帮着火车往下卸货。

那群人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样子,看的徐海薇不由笑了起来,她弯弯的月牙形眼中,盛满了对那里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期望。

看起来与校园相比,那里才是她最想去的地方。

孙骈憧憬着大学的光阴,徐海薇却期待着一条马路之外厂区内的生活。

看着好友的样子,孙骈突然也笑了,她拉着徐海薇的手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说道“你说得对,我是该为你高兴。既然如此那就一定要庆祝一下,庆祝的方式就是,再来一瓶汽水。”

徐海薇闻言有些惊愕,随即大笑着说道“说什么为我庆祝,我看你就是想要再喝一瓶汽水。”

“哈哈,既然知道还不快一些,这回我们直接在商店那里把汽水喝掉就好,还省的留押金了。”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在柏油马路上跑着,沿途留下了一串串铜玲般清脆的笑声。

下午孙家兄弟先后回家,孙骈把领回来的毕业证交给了自己的大哥。

然后她看了看时间就进了厨房,老妈说晚上吃白菜炖豆腐,豆腐估计她妈妈下班回来的时候会带回家,她就先把白菜处理一下好了。

傍晚孙家父母先后下班,孙妈妈的手上饭盒里果然盛着一块白嫩嫩的豆腐。

把豆腐给了女儿,孙妈妈先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正当她来到厨房准备带上围裙套袖做晚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哭闹声从楼下传来。

盛夏的季节,谁家都不会关门关窗,孙家用的纱窗和沙门都是他们大舅亲手制作,不但好用而且样式还漂亮。

这些木质的手工沙门纱窗,颇受老一辈电厂人喜欢,见过孙家的东西后,过来托他们给帮着牵线,想要订购的人都不止一家。

现如今家家都是门窗大开,但凡哪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楼上楼下左右邻居就都能知道。

“听声音好像是楼下王大爷家的大妮姐,这是怎么了”坐在距离大门最近位置的孙骈下意识的开口问了一句。

她那个一句在厂家属区流窜了一整天的弟弟闻言凑过来回答“厂子不是招工吗,王大爷就不想让大妮姐继续念书,想让她退学直接进厂工作。”

“啊不是吧,大妮姐可是中专生”

现在的中专生可不是后世,这年月因为毕业包分配,还是干部身份,所以中专可是比高中还要难考。

别的孙骈不清楚,但她知道就他们这一届毕业生,考上中专的就两个,就这他们老师还说是考得好,往年还有一个都看不到的。

如今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中专家里突然不让念,怪不得大妮姐要哭。

孙骥闻言摊开手耸耸肩,表示无奈的对他姐问道“不然怎么办王大爷家的情况那你也知道,当初就不想让她读书希望她直接工作,但是那时没机会,后来王大爷借钱给凑的学费,好歹去念上了。今年这机会他们家是肯定不能错过的,我听说王大爷已经在厂办那里帮大妮姐把名都报好了。”

孙骈闻言又是一阵无言。

与孙家双职工家庭不同,在楼下居住的王大妮家是单职工,王大爷本身只是锅炉车间的一位普通锅炉工,而她母亲不识字没有工作只是一位家庭『妇』女。

除此之外王大爷的老母亲也与他们一起居住,而王大妮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妹妹,一家九口人就只王大爷一个人挣工资,生活的压力有多重可想而知。

因而王大妮的父母一直都希望大女儿能快些出来工作,好帮着分担家里拉扯弟妹。

“不要随便在背后议论别人家的事情。”

就在孙家两姐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时候,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身后的孙叔明突然如此说道。

从来见到他爸就如同见到天敌一样的孙骥立即缩着头,一路溜墙根潜回了自己的房间,孙骈则尴尬的向着她爹笑了笑,小跑进厨房帮她妈妈的忙去了。

说教过子女之后,门外楼道里的啜泣声依旧,孙爸爸微微皱眉表情很是不赞同,但这种事情旁人真的没法『插』手。

最终孙父轻叹了一口气,将家门关上,将那幽幽的啜泣声阻隔在家门之外。

7第七章

电厂这一次的招工时间只有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之内,厂家属院居住区内,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在关注着这一次的招工。

不管家里有没有条件符合的年轻人,这一次招工都会成为工人们下班之后餐桌上的谈资,幸好也只有一个星期而已。

孙家的孙骏顺利的通过了一切审核,从今年的八月一日开始,他就要正式成为电厂的一名学徒工人。

孙家一家人对此都很开心,老爸甚至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说要和大儿子喝上几盅。

孙骈他们闻言都是一愣,因为他们家父亲是从来都不许孩子们沾染烟酒的,用他的话来说,这些就不应该是小孩子该沾的东西。

面对子女们吃惊的表情,孙叔明到是很淡定,他对着大儿子说道“上班就不再是孩子了,有些东西也该学学。只是你要记得,烟酒这种东西适可而止就行,它们只是人在交际的时候用来增进感情的辅助品,别被这种东西控制住身体。”

孙骏闻言有些『迷』茫,不太了解他爸说这些话的意思,倒是一旁的孙骈听明白了,老爹这是在给大哥打预防针,教育他不许酗酒和染上烟瘾。

心情正好的孙家妈妈很多大方,一听丈夫说要和儿子喝上几盅,立即就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孙骈说道“今儿个好日子,我也陪他们爷俩整几盅,小骈,你去食堂那边买些熟食回来下酒。”

孙骈闻言收好钱,用家里的大网兜装上两个铝皮饭盒,哐当哐当的在弟弟羡慕的眼神中出了门。

孙家的孩子都喜欢给父母跑腿,因为父母会将剩下的零钱中找出一些分『毛』给他们当跑腿费。

电厂的食堂设立在厂区内,进了厂西门之后需要绕一个大弯才能到。一个单位的地位高低和福利待遇好不好,在单位食堂里就会完全的显现出来。

虽说这年代人人都是用粮票吃定量粮的,但是粗粮细粮,还有供应的菜品里有多少油水,这看的可就是单位实力了。

电厂食堂里的饭菜从来都是粗细搭配油水十足,而且为了照顾工人,厂食堂这边还十分霸气的开放了不用肉票就能买到的熟食摊位。

虽说是价格要比普通的肉菜贵,又是限量供应,但是能获得允许开这种窗口,还能长年累月的一直销售,由此就可见电厂的门路与财大气粗。

电厂熟食档口的负责师傅姓廖,也是厂里的老职工,当初学徒入厂一直跟着他师傅学习做熟食,七、八年前他师傅退休,他就接过了熟食档口的勺子和卤锅,人们对他的称呼也从小廖变成了廖师傅。

食堂这边正是热闹的时候,但是熟食档口这边的人却并不是很多,毕竟正常放饭的档口那边,每一餐的菜品里总是少不了肉鱼鸡蛋什么的,虽说要用票,但是比熟食这边可便宜多了。

孙骈站在队伍里乖乖排队等待,等轮到她的时候就从网兜里把两个金属饭盒取出来,和那张大团结一起递过去说道“廖叔,给装一斤卤牛肉,在来一些猪头肉。”

正在切肉的廖师傅闻言抬起头一看,见是孙骈就冲她笑了笑,手脚麻利的把孙骈要的东西都弄好,扣上饭盒连同找回来的钱一起递给她。

守在柜台钱的孙骈看的很清楚,廖师傅给她装猪头肉的时候,选的都是肥瘦合适的地方。

切好的牛肉过秤之后,廖师傅又往饭盒里丢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肉块,然后才把饭盒盖扣好交给她。

“告诉你爸一声,让他有时间就来找我,我存了一瓶好酒。”把东西都给了孙骈之后,廖师傅低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领着东西孙骈往回走,一路上如果遇到熟人她就会很有礼貌的打个招呼。

那些人回话之后大部分都会与孙骈说上几句,但不管说什么,差不多都会有这一句。

“哦,小骈呀,你爸呐”

一路走一路问一路回答,孙骈也弄不明白为啥她爸在单位人缘这么好,按理说保卫科的工作可不是什么讨喜的职业,怎么看都应该是她妈妈的护士岗位比较受人欢迎吧

熟食带回家,孙妈妈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好,人逢喜事在配上好酒好菜,这一顿晚饭他们吃的格外舒心。

晚上临睡之前,已经洗漱好的田淑丽突然拍着自己的脑门说道“看我这记『性』,差一点就忘记了。小骈,明天下午妈妈要去市里一趟,要是晚上回来的晚,你就把晚饭做了吧。”

正坐在折叠椅子上端着搪瓷茶杯喝水听广播的孙叔明闻言眨眨眼问道“你去市里做什么”

“我二叔家的淑芬不是要出嫁了吗,前几天就托人带来口信,说是让我帮着带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回去。这眼看着就要到日子了,我得上市里给买回来。”

孙叔明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继续问道“你知道她穿什么号码的吗”

“知道,我和淑芬个头胖瘦差不离,鞋码也是一样的。你忘了,我有些旧鞋子还捎回去给淑芬穿的。”

孙叔明闻言不在多话,倒是孙骈拢着刚洗完的头边擦边问“妈,小姨哪天*屏蔽的关键字*我们要回去吗”

“八月十号,那天正好是周日。你们当然要回去,淑芬*屏蔽的关键字*你们放假的放假休息的休息,有时间干嘛不回去”

“男方和女方的日子都选择一天”孙骈问。

“哎,没办法,两边都有要上班的亲戚,可不就只周日有时间。不过双方商量好了,中午女方家办酒,酒席过后男方来接,傍晚那方那边办酒,时间上就适当早一些,这样也就行了。”

这时候可没双休日这一说,每个星期要工作六天,只有周日休息。

孙叔明闻言关掉结束节目的收音机向着*屏蔽的关键字*说道“那天我回不去,你是不是又忘了,老科长的小儿子也是八月十号办婚礼,那边一早就说过的。”

“吆,还真是,那你就不用回了,我和孩子们回去好了。”

“妈,我们怎么回去”穿着大裤衩的孙骥抖着他那清晰可见的肋条骨向着自己的母亲询问。

“做马车,你大舅回来接咱们的。不过十号可就是正日子,那天在回去就有些晚了,咱们九号下午就走,到你姥姥家住一晚。”

“耶,去姥姥家,太好了。”

对于皮猴子一个的孙骥来说,姥姥家就是一个可以让他随处撒野的地方,每次过去他都会玩的很开心。

八月一号的早上,孙骈刻意早起,虽说母亲总是在说她爱赖床,但孙骈觉得并不是这样。

她只是喜爱在没事的时候再多享受一下被窝和床的温暖而已,不信的话来看今天,家里有事情她不就提早起来了,都没用人叫。

然而就算是这样,走出房间后孙骈还是发现,貌似一家人中她还是起的最晚的那一个。

什么情况爹妈比自己起得早也就算了,大哥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连孙骥那个小子今天也起的这么早

看着坐在客厅椅子上没精打采打着呵气的弟弟,孙骈向着对方挑了挑眉『毛』。

两姐弟之间默契十足,都不用多说什么,孙骥一看他姐的表情就能准确的猜出对方心中的想法。

郁闷的灌了一大口凉白开,孙骥指了指正站在镜子前面梳头的大哥说道“大哥亢奋过度,昨天晚上在床上翻了一整晚,今天一早天刚『露』亮他就起来了,弄得我也跟着一晚上没睡好。”

孙骈看着她哥用梳子先把头发梳成三七分,对着镜子看看不满意在改成五五分,心说就你那一头的板寸,还真能分出来咋地

孙骥在一旁捂着脸,一副惨不忍睹不能直视的表情,并且悄悄的向着他姐姐说道“咱哥都在那边疏了快半个小时了,可是你也看到了,就他那些头发,就比寸头长一点,怎么可能分得出线来”

姐弟俩对视一眼,然后又看看他们大哥,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觉得还是别告诉他了,就让他在那边自己和自己玩吧。

吃过早饭孙骏穿上洗的干净整洁的海魂衫,套上绿『色』的军装裤,脚下踩上自己的宝贝回力鞋,神采奕奕的跟了父亲的身后。

孙骥挤到他姐姐的身边问道“姐,今天是大哥第一天上班,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跟过去倒是行,看门大爷那边咱们也认识,肯定能让进,但是爸不让咱们跟过去,你觉得就凭咱俩能骗得过咱爸”

有个优秀侦察兵出身的父亲对于子女来说真的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那意味着你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你父亲的眼睛。

孙骈他们三兄妹,有一个算一个,就从来没在父亲面前说谎成功过。

孙骈还好一些,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又是女孩平时只要乖乖的不惹祸,孙爸爸对她还是很宠爱的,至少她从小都没挨过打。

她哥和她弟弟可就惨了,尤其是她弟生『性』顽皮,他们班级打架,三次有两次是由他弟弟惹起来的,

为此没少挨他爸的皮裤带。

孙骥只要一想起自己父亲教训自己的样子,浑身上下就是一激灵,什么事儿都想要掺和一下的那种精神头立即就没了。

孙骈看着他弟弟蔫蔫进屋的样子也很心疼,但是她也知道弟弟的『性』子,光是皮还好,关键这孩子又皮又聪明。

而且大概是因为长在混『乱』年代的原因,这孩子的身上总有一股子野劲儿,满脑子都是在这个年代人看起来绝对是离经叛道的鬼思想。

就连有过后世生活的孙骈,都时常会惊异她弟弟的超长思维,但就是因为她弟弟的思维太过于活跃了,孙骈真怕他那一天一个不小心就闯出祸来。

电厂西门前,今日是格外的热闹。

今天是电厂刚找的那批学徒工正式入厂的日子,由于这一批找的全部都是职工子女,所以他们上班的时候走的都是北门。

新轻工们大部分都和孙骏很像,他们穿着自己最满意的衣服,微微的仰起头,脸上全是对工作与新生活的向往。

就要走进厂区大门的时候,孙叔明突然停下脚步,等着身后的大儿子走过来后,他侧过身对着儿子低声说道“一会直接到人事科去报道,我就不跟着了。”

“哎,知道了。爸,还有什么事情吗”

孙叔明闻言看了看已经长到与自己长不多高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勤于思,讷于言,敏于行。这几个字你要牢牢记住。”

孙骏闻言很想在问一句爸你刚才都说了啥但他最后忍住了,只是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牢记。

对于孙骏来说,记不住他爸的话没关系,领会精神就可以了,不就是多干活少说话勤思考吗,他一定做得到。

孙叔明闻言给大儿子指出了人事科的位置,然后就让他自己随着人流一起去,半点没要送一下的意思。

孙骏对此也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的大踏步往那边走,路上还遇到了好几个同样是今天过来报道的新轻工。

都是一个家属区一同长大的小伙伴,对彼此都熟悉的很,大伙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边聊一边走进了厂办大楼。

孙叔明就站在不远处,保卫科小二层的大门前,一直看到儿子进楼了,再也听不见那群孩子的说笑了,他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8第八章

孙家的大哥就这样成为了电厂职工的一员,过起了每日早八晚五的工人生活。

孙骈通过几日的观察,发现她大哥对上班比上学更有热情,每天不论是出门还是回家都是乐呵呵的。

一个人真喜欢一件事情,都不用别人多说什么,他自己就会认真做,并且愿意尽力去做的更好。

就比如孙骏,这家伙以前在学校曾经看着书本就头疼,每一次考试都需要她妹妹提前强化突击学习才能勉强几个顺利毕业的家伙,在上班后的第一个休息日,居然拿着物理书到孙骈这边来请教问题了。

孙骈期初被她哥吓了一跳,心说我的哥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

你当年可是站在『操』场上,捧着物理书苦大仇深的发誓,这辈子但愿和它永不相见的,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大概是孙骈震惊的神情太过于明显,拿着自己那本好不容易才从床底下翻出来的物理说,孙骏小声的说道“呃,我师傅说我们搞检修的要懂机器,想懂机器就得明白线路,我就想着多看看书,学的也能快一些。”

孙骈很想说电厂那些大家伙们的线路肯定和他们物理书上的那些电路图不同,但是看着他哥那亮闪闪的,带着无线求知欲望与好奇心的眼睛,她果断的翻出书包,找出本子与文具盒,兄妹两个凑在一起开始解题。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哥肯学习就是好事,怪不得人们总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体会过大哥转变的孙骈觉得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不信的来看她哥,上班才没几天,居然就开始主动学习,学的还是之前最让他头疼的物理。

八月九日是周六,下午孙家一家人下班都早回家,因为他们要去田家村参加婚礼。

孙骈他们妈妈口中的淑芬小姨是他们二老爷家的小女儿,闺女大了要出嫁这是喜事,尤其这位还是家里的老闺女,她嫁出去父母的心事就算是全了了。

老闺女和老儿子这两个词语在此时并没有什么贬低的意思,它们纯属名词,就是对家中最小的那一个女儿或者儿子的特指。

就比如说孙家的孙骥,那就是他们家的老儿子。

东北这边有句俏皮话,说是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说的就是这个。

因为早就告诉了下去要过来接人,所以下班之后孙家人都是早早归来,孙妈妈不停的将各种东西塞入一个*屏蔽的关键字*袋当中,这个麻袋还是上一次她娘家人过来的时候,她弟弟用来背瓜果的。

“妈,小姨到底都让你给她带了什么咋这么多的东西”孙骈看着那已经快要装满,但母亲还是不停的往里面塞东西的麻袋,不由得问了出来。

“东西多了,你以为结个婚很容易咦,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们几个赶快去换衣服的吗”

忙到额头都在冒汗的孙妈妈一看女儿居然穿的还是在家里面的旧衣服,立即就赶着女儿快去换衣服。

就在孙骈进屋的时候,孙骏孙骥两兄弟已经换好出来。

孙骏的装束很简单,就是他的那身新领取的电厂员工的工作服,又肥又大的天蓝『色』工作服穿在高瘦的孙骏身上显得很不合身,但这都不是问题,因为只要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看到的人就都能知道他是电厂职工,人们只会羡慕,谁还会管衣服合不合身。

孙骥的衣服也很简单,白『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衫,军绿『色』的裤子,脚上一双军布鞋,虽然人被晒的有些黑,但是这一身穿起来却是特别的精神。

的确良是现在一种非常时髦的面料,因为结实耐用、不易变形,穿在身上挺括,清洗起来易干等等特点而深受人们的欢迎。

这种面料非常昂贵,市里的商业街商店每一米的确良的售价都要七块钱,这还是纯『色』的,带花带格子的还要更贵。

这样的价格就算是孙家也不是想穿就能穿上,这还是最近几年生活好一些,孙家才陆陆续续的添了几件的确良的衣服。

在孙骈的记忆中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确良这个词语的,以至于在十几年前,这种面料突然火起来的时候她还疑『惑』了好一阵子。

最后好不容才弄懂了之后孙骈颇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不就是一种涤纶布料吗,化工出产的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然而很快孙骈就发现她错了,的确良的魅力在这个年代真的是无人能及,那是上到家中老人,下到正在上学的小朋友,都为能够拥有一件的确良的衣服而高兴,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时尚。

正是因为如此,的确良这种布料时时刻刻都是紧俏货,商场每一次来了货,都用不上一、两天,就会被得到消息的人们涌过来抢购一空,下手慢的没买到,还要抱怨商场进货少。

现在的男士流行穿中山装或者垫肩的西服,但是想要穿的漂亮,里面就需要搭配一件纯『色』的的确良衬衫,因为价格昂贵货源又少,有些人就不得不想别的办法。

这个年代有一种假领子,就是专门为了应付这种情况而诞生的。

那就是用的确良布料做的一件衬衫的领子和半个前襟,大多数都是白『色』的,那半个前襟上还会缝上两、三个扣子。

人们穿中山装或者垫肩西服的时候,把这种假领子套在里面,然后系好扣子,这样看起来就如同里面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样。

孙骈第一次见到假领子这种东西的用法时简直叹为观止,不住的赞叹果然不管在何时,人民群众的智慧都是无限的。

到现在她爸爸的衣柜里面还挂着两幅假领子,用了好久也没见泛黄,可见使用它们的人是如何的精心。

与孙家兄弟那简单到一览无余的衣柜相比起来,孙骈那占用了一面墙的大衣柜的内部就要丰富的多。

从最常见的衬衫、裤子、校服,到连衣裙、及膝群、格子长衫,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绝对称得上遥遥领先。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偏心眼,孙家兄弟没有任何的想法,因为她妈妈说了,当年她姥姥就是这么养孩子的,所以她也这么养。

至于孙爸爸,他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老丈人一样,没有任何发言权。

自从庐山恋这部电影火遍了南北后,女主角身上所传的黄『色』短袖与红『色』裤子,还有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就成为了一种流行的时尚,在流行的过程中,这些时尚也在老百姓的身上渐渐演化,比如说红衬衫、黄裙子、牛仔外套或者格子裙子等等。

孙骈的衣柜中就有一条黄『色』的连衣裙,裙子的长度到膝盖左右,半袖圆领,领子的边上还有一圈白『色』的蕾丝点缀。

这条裙子是孙爸爸陪着厂长到首都开会的时候给孙骈带回来的,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她妈妈的那条红『色』玻璃丝穿金线的纱巾,她弟弟身上现在正穿着的那件半袖的确良的衬衫,还有她哥的那双飞跃牌的回力鞋。

其实自从追捕和来自大西洋海底的人这两部外国影片在国内放映之后,大江南北都开始流行蝙蝠衫和喇叭裤。

但是这两种服饰孙骈觉得应该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衣柜当中,蝙蝠衫还好一些,喇叭裤那种东西她妈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过眼的,孙骈觉得她妈看喇叭裤的眼神,就和前世自己『奶』『奶』看破洞裤一样,都觉得这不是好人应该穿的东西。

因为是回去参加婚礼,孙妈妈要求孩子们都必须穿的整齐,要精神漂亮,所以孙骈就把那条黄『色』连衣裙取出来穿好,并且搭配了一双丝袜和透明的塑料凉鞋。

这一身在后世土里土气的装扮,在此时却是相当的时髦,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洋气。

孙妈妈已经收拾好东西,并且快速的换好衣服,她同样穿了一条连衣裙,只不过却是浅灰『色』带碎花且无袖的。

与孙骈的圆领带蕾丝不同,孙妈妈的那件连衣裙是白『色』立领的,洁白的小立领翻在劲边,衬得孙妈妈人更精神了。

田淑丽走进女儿房间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换好了裙子正在梳头,就满意的点点头。

等到她将头梳好,带上红『色』白点点发卡后,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田淑丽即骄傲又欣慰。

骄傲女儿长大了,长的即漂亮又懂事,欣慰女儿的乖巧与贴心,她生了三个就这个最知道心疼他们。

不过女儿这一身漂亮是漂亮,为什么她却看着总感觉差了什么

在一旁打量了半天,孙妈妈突然恍然大悟,快速的离开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就拿着修眉用的小镊子又回来了。

看着妈妈手中的修眉镊子,孙骈知道自己又要遭殃了,自从她妈妈与厂文工团的阿姨们学会化妆之后,不但她自己要折腾,还时常拿自己做实验。

对此一家的男人们管不了,而她姥姥居然还帮着她妈说话,就可怜了孙骈,天知道用镊子往下硬薅眉『毛』有多疼。

好在孙妈妈爱美归爱美,人还是很有分寸的。

对于还在上学的女儿她还算客气,顶多是修一修眉形,用细线缴一下孙骈脸上的细绒『毛』和死皮,再多的她也不敢做,怕对女儿的影响不好。

用修眉的镊子把女儿夹的眼泪汪汪后,孙妈妈满意的点点头。

把镜子取过来让孙骈自己看,孙骈看着镜子里那个眉清目秀的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

天呀,眉『毛』这东西简直太神奇了,只是随便修改一下眉形,居然有改变气质的效果。

上辈子活的很糙,上了大学才在寝室内见过化妆与保养的女孩如此想到。

9第九章

很快孙家所居住的那栋家属楼下就响起了那熟悉的铜玲声,一直都在扒着窗户向外看的孙骥在楼上向着楼下挥挥手,然后跑出房间报告道“妈妈,大舅赶着车过来接我们了。”

孙妈妈闻言连忙拉着女儿从房间内走出来,带着儿子们到门口去换鞋。

至于孙骈她就轻松多了,她的已经在房间内换好了鞋子,此时直接出门就好。

孙爸爸主动拎起了*屏蔽的关键字*收拾好的那一麻袋的东西,一家人怕楼下的田家大舅等着急,急匆匆的就关门下楼。

到了楼下田家大舅正握着马鞭蹲在楼前的那颗大柳树下抽烟,看着妹妹一家子出来,他站起身叼着烟卷迎了上去。

“你们下来的挺快,咦,这一麻袋都是什么东西淑芬让你带这么多”

大舅一边问一边从妹夫手上接过麻袋,安置在自己的驴车上,等到妹妹和外甥、外甥女都上了车后,他对着站在车边的妹夫问道“叔明,你咋还不上车”

“哥,你不用管他,他回不去。我们厂保卫科老科长的小儿子明天也*屏蔽的关键字*,一早就和叔明说好的,让他过去帮着写礼帐。”田淑丽在车上一边帮着女儿整理裙子一边和她哥说道。

“噢,也对,叔明字写得好,谁都相得中,将来我儿子*屏蔽的关键字*,也想麻烦你帮忙写礼。”

“大哥,你们家永福的事儿有信了”

田大舅闻言坐上驾车位,哈哈大笑着说道“不着急,不着急,他一个大小伙子还是把手艺学好,等到有本事赚钱养家之后在去想讨*屏蔽的关键字*的事情吧。叔明,我们走了。”

与妹夫打过招呼后,田大舅拉开车闸,鞭子一甩驴车就缓缓的动了起来。

田大舅家的驴车就是那种很老式的以木质结构为主的马车,除了轮子、轮胎、还有一些关键部位上是用了铜铁之外,其它的部位都是木质的。

虽然马车已经用了很久,但田大舅使用和保养的都非常用心,以至于这两马车到现在都依然很好用。

盛夏的白天总是很长,一般要到下午七点多才会天黑,五点多钟的时候,虽然太阳已经不那么晒了,但是天气依然很热。

电厂这边通向田家村的路都是土道,不但窄走起来还坑洼颠簸,就算坐着厚厚的蒲团,也依旧会在过沟坎的时候将车上的人颠得一起一落的。

不过坐在马车上的人对此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孙骥还颇有兴致的随着那起起伏伏唱起了歌。

“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啰喂,甜蜜的歌,甜蜜的歌。”

你还别说,这小子天生一副好嗓子,无论是那首歌,到他嘴里不但不会跑调,还都能让他唱出属于自己的味道,让人听这顺耳,忍不住说一声怪好听的。

从电厂往田家村的大队的方向走,只有这一条好走的土路,因而这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

他们有骑着自行车带着箩筐赶路的,有扛着锄头看样子是刚从田里出来的,还有担着粪箕子一晃一晃在道上慢慢走的。

田家三代人都是好木匠,村里乡上甚至是镇子上的人家,只要想做木工活的,第一个想到的一准就是他们家。

做的活多了,认识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因而这一路上他们总能遇见熟人。

如果正好顺路热情的田大舅还会邀请人家上车送上一成,不顺路的也会聊上几句,有些年轻人们就会忍不住回头在看看车上的人。

那些人男孩女孩都有,到不是有啥不好心思,只是对于乡里总是蓝、白、灰的土布麻布来说,那颜『色』显鲜艳的裙子和发卡,总是能够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毛』驴车一路慢悠悠的驶进了田家村,孙骈他们的姥爷家在村子的最里面,老屋子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田家的后辈们都是在这个大院子里面跑着长大的。

老房子一共六间房,四间正房两间东厢房,正房用来住人,两间厢房则是一间联通的大屋子,专门用来给家里的男人们干活的时候用的。

东厢房的对面则是牲口棚,马车和『毛』驴进来后都要停在那边,紧挨着驴棚的就是鸡窝和猪圈,家里的老母鸡和大肥猪把那里住的慢慢的。

因为家中养着家禽和牲口,所以夏天院子里的味道有些不太好闻,不过孙骈他们的大舅妈是个勤快人,家里的大院每天都要清扫两边,牲口棚那边只要有时间也随时清理,在加上她姥姥在院子内,牲口棚旁边种的那些鲜花、薄荷等等不但香味浓厚,还有驱除蚊虫效果的植物,田家的整个大院内都显得非常干净。

孙骈他们进家门的时候,老爷子不在家,老太太正在院子东侧的那个小菜园内给黄瓜浇水。

东侧的院墙那边有个小门,推开之后就能进家中的菜园子了。菜园子小木门的旁边就是田家的那口老井,井不深井水却是又凉又甜。

田老太太耳聪目明,听到自己家的驴车回来了,就用围裙兜着好几根的黄瓜从菜园里走出来,口中喊着大儿媳出来把黄瓜接走洗干净一会吃,人这是向着闺女还有外孙、外孙女那边走了过去。

“姥姥。”

“姥姥。”

“姥姥”

见到田老太,孙家兄妹三个立即如同跳猴一般的窜过去,一边叫着老太太,一边围着老太太撒欢。

其中笑的最欢叫的最甜,声音还拉长调的那个就是孙骥。

“好了猢狲们,别闹了,帮着你妈把东西拿到屋里来。”老太太被孙辈们围着特别开心,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

孙骏帮着老妈把那一麻袋的东西抗进姥爷他们住的大东屋,不一会孙骈他们的大舅妈就洗了一盆的水果给送了过来。

孙骏“舅妈好。”

孙骈“舅妈好。”

孙骥“舅妈最好。”

大舅妈被孙骥逗的哈哈笑,把水果盆里面最大的那个李子抓出来塞给孙骥说道“就你小子嘴最甜。”

说完她又看向孙家的其它两个孩子忍不住说道“小骈这裙子真好看,人也漂亮,怎么就能那么俊小俊这一身是电厂员工服你这是入厂工作了”

孩子们回答着舅妈的问话的功夫,孙妈妈已经将麻袋里面一大半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妈,这是我给你和爸爸带的麦『乳』精,你们先吃着,吃完了我再买。哥,这是给你带回来的茶叶,是叔明出差从省城带回来的。还有大嫂,先别逗孩子了,看看我带回来的这几米平纹布,够裁剪好几身的衣服,你不是说早就想给永富他们哥几个做褂子的吗过来看看要怎么下剪子”

田家大舅妈闻言立即过去,和小姑子凑在一起商讨布料裁剪的问题。

没一会,听到他们回来的田淑芬就过来了,这位新嫁娘烫着时髦的卷头,脚步微急的迈进了大门。

“淑丽姐,你可回来了,都想死我了。”

“嘿嘿,这不是我们的新娘子吗走的这么急我看你不是想我,你是想我给你带回来的红皮鞋。这么急着出嫁果然家里是留不住了。”

屋里的人闻言哄笑出声,田淑芬被打趣的脸都红了,努着嘴不依的回道“你居然打趣我,看我不挠你痒痒。”

田淑丽是最怕挠痒痒的,立即边笑边求饶,两姐妹闹了一会,田淑丽找出一个鞋盒递过去说“给你,省城那边的新鲜款,我特意让人给我留的,快试试看合不合脚。”

合不合脚的田淑丽当然知道,她买的时候可是特意要了大一号的。

毕竟鞋子这种东西,大了可以在前面塞一些东西顶一顶照常穿,小了可就没办法了。

果然田淑芬穿着那双漂亮的红『色』半根皮鞋在屋子里的红砖地上走了几圈后说道“有点肥,没关系回去找些棉花塞在前面就能穿。”

田家大舅妈闻言说道“大些好,长胖了也能穿。而且这是春秋鞋,等天凉的时候穿上袜子垫上鞋垫就不大了。”

如今*屏蔽的关键字*流行穿皮鞋,可惜红『色』的皮凉鞋在商店里面不太常见,沾红的塑料凉鞋到是有不少。

所以就算是在夏天,新娘子也会穿瓢鞋,带跟或者不带跟,只要颜『色』是红的就好。

田淑芬穿着新鞋美滋滋的在来回走,越穿就越喜欢,这皮鞋真好,好走路不绊脚,透气『性』还好,这么热的天穿上一点都不感觉捂脚。

“姐,你这鞋买的太好了,多少钱我给你。”

田淑丽闻言笑了笑说道“不用了,就当是我和你姐夫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好了。”

“姐,你别呀,我让你稍东西可没这个意思。这一双鞋可得十几块,咱们村哪有那么大的礼”

“妹子你别急,这鞋不光是我送的,还有我们家你大姐和大姐夫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如今*屏蔽的关键字*也讲究随礼,但是金额都不大,五『毛』、一块,关系在亲近一些的才会随上两块钱,毕竟人们的工资低,每个月也就那么几十块钱。

而且会给钱的大多数都还是男同志,女同事们一般会将份子钱凑起来,合在一起给新婚夫『妇』买上一件能用的东西,比如枕套被面、或者是脸盆痰盂,总之她们认为送这些比直接给钱更有心意。

但就算是两家合在一起送,这十几块一双的皮鞋也算是大件。

田家姐妹之所以会给隔房小堂妹送这么大的一份礼,其实还的是她们二叔的人情。

田家村这么有传统,家里如果添丁进口,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父亲都会在房前屋后给孩子种上几颗能成材的树。

等到孩子长大成人,到了该嫁娶的时候,就会砍了那些已经长成的大树,男孩子就给新房做房梁,女孩子就给做成家具当嫁妆。

当年田家姐妹出嫁的时候正好是荒年之后,家中原本给她们种的那几棵树一早就被伐走换粮食了。

是他们的二叔,砍了房后的香樟树给她们姐妹做了嫁妆。

当年二叔砍树的情景姐妹俩一直都记得,也总想着能用什么方式报答,但是二叔家的堂哥堂弟*屏蔽的关键字*的时候世道『乱』,家家都穷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

如今小堂妹的这双皮鞋只不过是田家姐妹俩的一点心意,就希望对方出嫁的时候能风光一些,这样她二叔肯定开心。

10第十章

就在田家两姐妹推推送送的时候,前院田淑芬的家里突然有位老婶子站在墙边,向着田家老院子的方向喊了一嗓子道“淑芬,你咋还不回来快回家,家里来客人了。”

喊话的是淑芬她娘,如今虽说有汽车又有路,但是为了不耽误事,离得远的亲戚家还是会提早一天赶过来。

因而今日田淑芬的家里就有不少提前过来道喜帮忙的亲属,绝大部分都是她妈妈那边的。

听到老娘喊人,田淑芬也不再推脱,麻利的收起那双漂亮的皮鞋,抱在怀中说道“那两位姐姐的心意我就领了,家里那边实在是人多事忙,等回门的事情,我在与姐姐们好好聊一聊。”

说着田淑芬就抱着鞋盒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想要回去问问她老爹,大伯家的淑美姐和淑丽姐是不是欠他们家啥人情,不然咋会随了这么大的份子。

很快天就开始见黑,田淑丽帮着大舅妈和姥姥烧火做饭,还打发自己的大儿子到前院二叔家去问一下,看看那些在二叔家里面帮工的男人们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孙骏闻言跑出去,没几分钟又跑回来报信道“姥姥,我姥爷还有大舅他们说还有活没弄完先不会来。二姥爷说那边的饭菜都做好了,让咱们也过去吃。”

正在姥姥身旁收拾碗筷的孙骈就听她姥姥回道“不去了,他们那边人多也『乱』,咱们这边也做好了,就这么吃吧。”

“嗯,我姥爷也是这么和我二老爷说的。”孙骏接话道。

“小俊,你在那边看着永富他们了吗”大舅妈问。

大舅和大舅妈有三个孩子全是男孩,现在年纪比较大的永富和永寿已经跟在大舅和姥爷的身边开始学手艺,最小的那个则正在镇上念高中。

“永寿哥看到了,永富哥还真没注意。”

“那臭小子,饭不吃又跑到哪里去了别管他,咱们吃饭。”

大舅妈说着把家里的老炕桌抬上火炕,孙骥已经把灯点亮,开始去开他姥姥摆在柜子上的那台黑白电视机了。

如今这年月,能通电的村子很少,基本上都在城郊地区。

田家村这边的几个村子、大队还有镇子,托了离电厂很近的福,一早就用上了电。

那台黑白电视机,是去年孙骈她姥爷从商场带回来的,说是她姥姥喜欢,自打这东西买回来之后,不但她姥姥开心,村里的男女老少也都开心,每天吃过晚饭,大家一准会过来看电视。

唯一比较可惜的就是这台电视能收到的频道太少,只有两个,一个中央一个地方,还没有收音机能收到的波段多。

孙骈再一次感叹不近视的感觉真好,哪怕她坐在火炕的最里面,也能够看得清楚对面那台熊猫牌的十七寸黑白电视内两位主持人的五官。

咬着饽饽吃着青菜看着新闻联播,孙骈居然没有任何无聊的感觉。

晚饭过后村里人们果然三三两两的上门等着看电视剧,而且他们不但人来了,还自备板凳蒲团等东西,有的人懒得在家中拿,干脆就在路上找一块平坦的石头或者上院子里找一个木墩直接用。

大家等着看的是大侠霍元甲,这部剧之前已经播放过,可惜那是村里没电视也就没人看过。

如今地方台又重播,这部剧很快就受到了村里老少的追捧,论起追剧的劲头,孙骈觉得她身旁的这些人比后世还要狂热。

而且不只是村里的乡亲们,孙骈很快就发现恐怕他弟弟也要成为追剧众人中的一员了。

只见原本只是想和大家凑个热闹的孙骥,此时却坐在炕沿上看的眉飞『色』舞。

他眼睛紧盯着荧幕,时而拳头紧握时而眉头舒展,整个人完全就是一副沉浸在剧情中的模样。

其实不只是孙骥,孙骈自己也觉得很有趣,按理说向她这种受过后世各国各种电视剧、、电影洗礼的家伙,看这种八十年代影片那『毛』病可以挑出一大堆。

但不论如何在心中吐槽,孙骈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看进去了,尤其是当那首本应该很陌生,却莫名熟悉的*屏蔽的关键字*长城永不倒响起之后,孙骈甚至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屏蔽的关键字*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黑白的颜『色』刻板的动作公式化的人物对话,却让看到的人们都爱到了骨子里。

电视剧播放完毕后,乡亲们打过招呼又都离开,孙骈帮着大舅妈和她妈一起收拾屋子。

后世的年轻人可能很难接受,每天都有那么一大群的人要到自己的家里来,聊天说笑看电视,喝水干活甚至还要抽烟,人走之后自己还得收拾那『乱』七八糟的地面。

一次两次或许可以,每天来一次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但是在此时的乡下来说,这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但正常而且还是好事,说明这家人在村子里为人好、有人情,这在农村很重要,平时也许不觉得,可一旦家中有个大事小情,有人缘和没人缘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别处孙骈不知道,但是就好面子的东北人家来说,如果办事请客备桌都用上还要加凳,散席后菜饭全部吃光光,那主人家是十分有面子的,而且这家人保证不管办什么事情一定顺利,因为他家人情多,做什么都有熟人照顾。

如果一家准备十张席面,结果却连五张都没有坐满,那主人家的脸『色』肯定很难看,而且他家人如果不想办法改变,那在村里不说没法生存,却也活不痛快。

在这个人力还是主要劳动力的时代,在这个村中差不多一半人都是文盲,办事要先讲人情在讲法的世道,人情是相当有用的事情。

今晚的田家老房内灯熄的有些晚,孙骈他们几个孩子都已经先去睡了,大人们却是在灯下坐着杂活顺便聊聊天,她们在等着家中的男人们回来。

临睡之前,孙骈散着头发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进被窝的时候还在问“姥姥,大黄怎么没回来”

虽然名字听起来很像狗,但大黄是田老太太养的一只猫,是一只黄条纹的狸花猫,用后世的流行语言来形容它,那就是一只橘猫。

据说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塌炕,但孙骈姥姥家养的这只黄纹狸花可是一点都不胖,不但不胖人家体型还相当健硕,就是『性』子野了一些。

正在给老伴做新鞋的田老太太闻言瞄了外孙女那边一眼,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回答“谁知道,那家伙野惯了,两、三天不回家常有的事。”

孙骈闻言失望的躺下,看来她搂猫睡的想法是不能实现了。

很快放在箱柜上的老式座钟就当当当的敲了十下,平时这个时间家里人早就已经歇下了。

田老太太手上纳着鞋底,心却不在手上的活计上。

她频频抬头看向窗外,透过玻璃看向不远处另外一座也是灯火通明的院子。

“妈,咱们早些睡吧,爸他们看样子还要忙活一阵子。”已经很困的田淑丽用手掩着嘴,一边大呵气一边这么说道。

“在等等,你爸他们没带手电,关了灯没了亮我怕他们看不清楚路。”

“把院子里的灯给他们留着不就行了,明天二叔嫁闺女,说不定就留我爸他们在那边住了。”

“前后院住这么进留什么留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这么经不住熬,也不知道在医院是怎么值夜班的。”

田淑丽闻言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知道她妈这是看她爹没回来等急了,又不好直说,所以冲她撒气。

得,惹不起,惹不起,我搂着我姑娘睡觉去。

晚上座钟敲过十一点,田家大舅妈早就已经等不起,回自己的屋子睡觉去了,现在就两位老人的屋子里内还亮着灯。

眼看着就要到午夜,田家的男人们终于回来了,田大舅带着自己的儿子们过来看了一眼老娘,见他妹妹还有妹妹的孩子们都已经睡着,就没打扰领着孩子回自己屋去了。

老屋里田姥爷拧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上了火炕钻进*屏蔽的关键字*子的被窝。

“咋这么晚才回来”等了一晚上的田姥姥向着老伴问道。

“活干的晚点了,在加上那边又客人,聊着聊着时间就晚了。快睡吧,明个一早那边就要杀猪,咱们还得早些过去。”

田家老屋里,亮了一晚上的灯总算是熄灭了。

11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孙骈是在窗外大公鸡的打鸣声中清醒过来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如同过去那样,下意识的用头去蹭一蹭枕头,觉得感觉不太对,这才猛然响起自己昨晚不是在家里住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孙骈不敢在有赖床的想法,乖乖的从火炕上爬了起来。

夏日,公鸡打鸣的时间也就是五点多钟,外面的天却是已经全亮,屋子里面田家母女已经把早饭都弄好,喊着孩子们快些起来吃饭。

“我姥爷呐”孙骈一边梳头一边向着老妈问着。

“去你二姥爷那边了,那边今早要杀猪,你姥爷还有你大舅都过去帮忙了。”

在农村杀猪是大事,尤其是这年月,普通的庄户人家,往往是一年到头也只在过年的时候有机会杀上一头猪,吃上几口肥猪肉。

唯一例外的就是家中有喜事的人家,现在乡下不管是*屏蔽的关键字*还是娶媳『妇』,一般都是春天订婚,冬天举办婚礼。

会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有时间让未婚夫妻加深了解之外,就是用将近一年的时间攒*屏蔽的关键字*时要用的那些东西。

如今年轻人*屏蔽的关键字*时兴三转一响,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还有收音机。

想要凑齐这几样,那是着实不容易,钱不钱的先不说,光是淘换工业卷就够两家人头疼的。

工业卷就是用来购买工业产品的票,作用和粮票布票差不多,都是有这东西然后才能在用钱去购买相应的商品。

如今的工业卷是按照工人工资才算的,每个人每个月开出的工资,每够二十块钱就给一张工业卷。

孙骈他们家她爸每月的工资够发两张工业卷,她妈月工资不到四十,就只有一张,而买一辆自行车,需要一百张工业卷。

所以有孩子要*屏蔽的关键字*的人家,最先做的就得是四处去借工业卷,几家人凑给一家用,然后等下一家要用的时候在相互凑,这个年月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来的。

电厂所在的并不是什么一线大城市,经济能力有限,所以年轻人*屏蔽的关键字*的时候那三转一响可以量力而为,但婚宴却一定不能含糊。

乡里不管是男方家还是女方家,订婚之后一定会抓一只猪仔回来,从春天一直悉心喂养到冬天,就是为了婚宴上的那些肉菜。

二姥爷家要杀的那头肥猪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小闺女,二姥爷生生养了一年半,就是为了今天用的。

原本正在洗脸的孙骥一听二姥爷家要杀猪,立即来了精神,饭也不吃了,『毛』巾一甩就要出门看热闹去。

端着瓷碗上桌的孙妈妈一看小儿子想溜,立即就喊道“你干嘛又不好好吃饭。”

“妈,二姥爷家杀猪,我想去看看。”

“杀猪有什么好看的血刺呼啦怪吓人的,老老实实过来吃饭。”

被母亲镇压了的孙骥没敢在多说,倒是老实的爬上火炕围桌子吃饭,可惜眼睛却是不停的向着窗外他二姥爷家的方向看。

饭还没吃上几口,众人就听到从前院传来惨烈的猪叫声,凄惨到孙骈听的头皮都发麻。

倒是她姥姥,老太太淡定的很,一边往外孙、外孙女那边拨鸡蛋一边说道“好了,杀完了,小骥你也不用惦记了,安心吃饭吧。”

快速的吃完了早饭,田家人洗干净碗筷,将家里的东西规制利索后,老太太喊着孙男弟女们帮着向前院搬东西。

如今这年代可没有承办红白事的那种职业团队,一般办事的人家厨子得自己请,材料也得自己准备,而锅碗瓢盆桌子椅子什么的,就只能从亲戚朋友家借了。

而且不仅东西要借,人也是得借的,请来的厨子一般只负责菜品的烧制,洗菜、切菜、上菜、撤酌情、刷碗,这些活都得自己家的亲戚来做。

所以人缘不好的人家在农村是真的难过,有事的时候没人帮忙,光靠自己家人累死也忙活不好,白叫旁人看笑话。

就见孙骏和孙骥小哥俩一人抬着一张桌子走在最前面,大舅妈和孙妈妈二人合力用扁担抬着一个大箩筐,箩筐里面装着盘子和碗筷走在他们身后。孙骈抱着一摞凳子紧跟着自己的老妈,田老太太则带着一篮子鸡蛋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到了前院的二姥爷家,这边已经是人声鼎沸了,过来帮忙的亲友们已经将前院堆满,男人们忙着帮着屠户杀猪、或者劈柴、搭灶台等等,女人们则忙着烧水、择菜、切菜,清洗碗筷。

搬过来的那些桌椅被统一的摞放在一起,那一篮子鸡蛋被拿到后厨,大舅妈跟过去帮忙,孙骏和孙骥跑屠户那边看猪去了,而孙骈他们娘俩却直接被二姥姥拉进了西屋。

这边是孙骈小姨的房间,火炕上堆着一大堆的各『色』包袱,里面装着娘家给闺女预备的铺盖衣服,还有一些新娘子自己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田淑芬一身大红『色』,上身是红『色』的确良的半袖,身下穿的则是红棉布的长裤,脚下踩的就是那双孙骈妈妈带回来的红皮鞋。

看见孙骈她们娘俩进来,田淑芬脸上一喜,连忙说道“姐,快来帮我弄一下,这妆我自己咋化都感觉不对劲。”

也不怪田淑芬不会摆弄那些东西,如今正经人家的闺女,能化浓妆的机会,除了上台表演,就只剩下*屏蔽的关键字*出嫁了。

孙骈妈闻言连忙走过去,看清楚小堂妹的脸后忍不住喷笑出声,一边笑一边问“哎呀,新娘子变张飞了你这是咋弄的”

孙骈闻言靠过去一看,就见她小姨脸上,一对黑黑粗粗的眉『毛』张狂的挂在脸上。

问题光是粗和黑也就算了,那对眉『毛』还一条长一条短,不和谐的同时却非常有喜感。

孙骈强忍住笑意,面皮都憋的抖动不已,心说难怪刚才她二姥姥看见她妈就如同看见救星一样,新娘子要是这样就出门,那大家非笑掉大牙不可。

“姐,快别笑了帮我弄弄,这眉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化出来的眉『毛』总是一边粗一边细,我想把两边弄成一样的,结果就变成这么了。”

田淑丽闻言扶着差一点笑岔气的腰,打发自己的女儿道“小骈,赶快出去给你小姨接一盆温水,把脸洗了重新化妆。”

如今这年月,个人家中也没什么向样的化妆品,就算是给新娘子化妆,孙骈她小姨的梳妆台上,除了雪花膏之外,就只有一盒香粉,一只眉笔还有一管口红。

等到小堂妹把脸洗干净之后,孙妈妈就先取过那盒香粉,打开盒盖用里面的粉扑给妹妹扑脸。

生在后世的孙骈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香粉,在她老妈扑粉的时候,她就好奇的过去看,只见那盒香粉用六角形的红『色』绒布盒装着,盒子上面用金字写着万紫千红香粉的商标,盒子里则分成了上下两部分。

上半部分是一块镶嵌着小镜子的盒盖,下半部分则是扎满了小孔的薄纸壳,纸壳下面全是细细的白『色』带着香味的粉末,人们用的时候只要用抓绒的红『色』粉扑在纸壳上轻轻的拍几下,底下的粉末就会飘出来站在粉扑上。

孙骈越看越觉得这东西的结构和作用很眼熟,想了一下才发现,这不就是后世的粉饼盒吗

感情不论在什么时候,化妆先打底都是基本动作。

孙妈妈忙着给妹妹化妆,没注意女儿那边的小动作,她小堂妹常年干农活,皮肤被晒的有些糙黑,她有心用粉为妹妹遮盖一下,却又不敢用的太多,万一盖的太厚,脖子和脸的『色』差太明显,那就不好看了。

扑完香粉又修修眉形,化完眉『毛』涂上口红,之后在用黑『色』的发卡将新娘子的头花给她别在头上,一个简单的新娘妆就这样化好了。

田淑芬对堂姐的手艺很满意,孙骈举着镜子给她照的时候她还不停的再问“小骈,你看小姨好看吗”

孙骈看着『性』格一向都爽朗大方的小姨那略带羞涩和期待的眼神,立即说道“你今天最漂亮。”

随是恭维却也是实话,因为孙骈她小姨身材健美,五官明朗,虽然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美人,却绝对符合现在乡里人对媳『妇』的选择标准。

再加上她小姨人年轻,精神状态又好,真是怎么打扮怎么漂亮。

12十二章

如今日子还在伏天里,上午八、九点钟,天气就开始热起来了,活力四『射』的太阳当空一照,晒的没有遮挡的人身上火辣辣的。

因为要做席面,孙骈二姥爷家的几个灶台都烧了起来,除此之外厨师还一早就让人在院子里面搭了火灶,现在那灶台上面架着大铁锅,下面柴火烧的旺旺的,已经成为了一片让人望而生畏的区域。

好在热是热了一些,但夏季办席面也有夏季的好处,那就是蔬菜瓜果品种要比冬天多,席面上能够制作的菜品选择自然也就比冬季多了很多。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们陆续赶来,很快孙骈就见到了她大姨还有老舅两家人。

大人们凑在一起自然是聊天去了,孩子们凑在一起那当然是疯玩,这年月谁家没几个孩子三、四个都算是少的。

就算是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在这边施行了好几年,可是对没有工作的乡下人家来说,宁可认罚钱他们也要多生几个。

好在那些疯猴子一样的大多数都是男孩子,如同孙骈这个年纪的女孩们,已经告别了当初那种疯疯癫癫的假小子岁月,大家现在正搬着石头凑在二姥爷家大门口西侧的大柳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听收音机,一边说说笑笑。

收音机是刚才孙骥跑回姥姥家替孙骈搬出来的,而之所以姑娘们要聚在这边而不是院子里,是因为孙骈她二姥爷家院子内人已经太多,在没下脚的地方,没办法姑娘们只好出来。

而小姑娘们这还算是好的,最起码她们还能有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孙骏那帮半大小子们,已经被挤到房顶上去干晒了。

孙骈她们这一群,全是十五、六,十七、八的大姑娘,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姑娘如果不继续上学,那基本上帮着家里做上几年的活,就可以攒嫁妆相看人家准备出嫁。

他们这边的规矩,姑娘只给娘家干活,除非是特别亲近的关系,否则姑娘轻易不替别人家做事。

所以现在再院子里面帮厨的基本上都是本家的大嫂子或者小媳『妇』,在小一些的孩子则是被大的带在身边满村撒野。

孙骈抽着眼角看着她弟弟带着一帮半大小子四处招猫逗狗,二姥爷家里的那条看家狗,即便是已经被藏到屋后,都没能逃过这帮小子的毒手,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出的粗绳子,正拖着那条狗往小溪那边走。

了解弟弟是什么脾气的孙骈一看对方脸上那蔫坏的笑容,就知道那小子一准没打什么好主意。

为了避免狗子倒霉,她连忙冲着那边喊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去把二姥爷家的狗放回去。没看见狗不乐意吗惹急眼了咬你们怎么办”

现在的医疗常识可没后世那么发达,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啥叫狂犬疫苗,而且狂犬疫苗也很缺,只有市里的大医院才有配给,乡镇医院都没有。

如今的人要是被狗咬或者被猫挠了,就用水冲一冲,骂上几句也就算了。

被喊的那群小子闻言停止嬉闹,相互看了几眼后就都去看孙骥那小子。

而孙骥则是嬉皮笑脸的对着自己的姐姐说道“姐,大热天的狗直吐舌头,我们就想着让它凉快一下,带它去河边洗个澡。”

“给狗洗澡拉倒吧,让你动手好狗出去得秃着回来,你没让大黄挠够是吧还想让妈妈带着你去打针”

姥姥家的那只大黄狸猫『性』子野,但是很聪明,也认人也认家。虽然总是到处『乱』跑,但是从未跑丢过,而且也从来都不挠家里人。

孙骈他们这群孩子里,唯一被大黄挠过的就是孙骥,由此也可以知道黄狸猫得被他烦成什么样。

孙骥一听说要打针,立即悻悻不在多言,乖乖的牵着狗往回走。

他可再不想被他妈拎着耳朵拽上车,一个星期去一次中心医院,去给屁股上来一针。

解救了二姥爷家可怜的狗子之后,那群小子再也没从正门出来,孙骈估计他们是从后院直接翻墙走了,对此她也懒得再管。

没了那群臭小子的捣『乱』,姑娘们继续凑在一起听单先生的评书,对方那标志『性』的低沉沙哑,犹如乌云盖月一般的嗓音,叫姑娘们听的着『迷』不已。

就在孙骈听到兴头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悄悄用手指戳她的肋间,孙骈回头一看,就见姑姥姥家的小姐姐,正不停的冲着一个方向向她使眼『色』。

她顺着对方使眼『色』的方向看过去,下巴差一点没掉下来。

只见一位个头不高,头上梳着披肩的半长中分,脸上带着茶『色』蛤蟆墨镜,上半身套着一件花花绿绿各种颜『色』衬衫,下半身着低腰散腿喇叭裤的小青年,大摇大摆的从村路的另外一边向着二姥爷这边走过来。

小青年的这一身打扮,放在市内的繁华大街上都扎眼的很,就更不用说在民情相对封闭的乡下村里。

因而他这一路可谓是收货目光无数,有惊异的、有不敢置信的、还有火冒三丈的。

那家伙路过小姑娘们身边的时候,姑娘们连收音机都顾不得听,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对方的身上。

而那个人貌似也发现了这一点,走路的时候头抬的更高,胸背挺的更直,就连皮鞋都踩的更用力了。

目送着对方咔咔、咔咔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姑娘们开始窃窃私语。

“吆,他这是什么打扮,咋看起来那么怪”

“不知道,没见过,哎呀,裤子都挂在胯上了,腰『露』出来一大截,他也不害臊。”

如今的乡下交通闭塞,信息流通很慢,村里总共只有一台电视机,就是孙骈她姥姥家的那一台。

所以他们对流行并不敏感,现在大多数村民们身上穿的依然只是蓝绿灰等等粗布衣衫,黄『色』的老胶鞋,唯有年轻人们的身上会多出一些别样的『色』彩。

不过也有消息灵通的,就比如刚才用手指戳孙骈的那位姑娘。

“我知道,那个人身上穿的叫花衬衫,脸上带的是蛤蟆镜,那种上半截贴身下半截散开的裤子叫喇叭裤,都是从南方那边流行过来的。听说是港台那边的最新时尚,都是外国明星穿的。”

“啥,那就叫喇叭裤呀,看起来可真怪。而且那种裤子是不是特别容易脏就那大肥裤腿,都可以当成扫帚用,我看刚才那位前面一走,后面啥脏东西都没有了,能不能让他以后天天都去我们家院子里转几圈,这样我们家就不用扫院子了。”

孙骈闻言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弯了腰,因为那位小姐妹的形容词实在是太精辟了,那位喇叭裤走过的地方,真的很有扫帚成精的效果。

不知道孙骈为什么笑,在她身旁的小表妹闻声鼓鼓脸说道“小骈姐,你别笑了,我难道说的不对吗那花衬衫和喇叭裤就是很难看呀,就是那个蛤蟆镜还是很不错的。”

有讨厌的就有心动的,就那位小表妹的亲姐姐,始终都看着喇叭裤那边出神,看起来是非常动心的样子。

她妹见状立马说道“姐,你可别动啥心思,咱爹的脾气你知道,你真敢这么穿,他肯定会拿鸡『毛』掸子抽你。”

那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闻言脸『色』立即一变,不敢在去看喇叭裤,只是眼中的可惜却是谁都看得见的,那小嘴眼看着就要嘟起来了。

为了避免姐妹吵嘴,孙骈马上转移话题,指着那个刚刚过去,现在正往二姥爷家院子里走的家伙问道“那人是谁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生是咱们村的人吗”

“小骈姐,你不认识他了那是大爷爷家的长贵呀。”

被称为大爷爷的人,是孙骈姥爷的堂兄,孙骈得叫大姥爷的。

那是大姥爷家的小孙子长贵孙骈闻言脑海里面立即闪出一段回忆。

大冬天里一群孩子穿着肥大的棉袄棉裤四处『乱』跑,那寒冷的天气和狂刮的西北风一点都没能减弱小孩子们的热情,他们拖着鼻涕,搓着冻裂的小手,顶着一对通红的耳朵到处狂奔,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很快天空中下起了雪,男孩们见状更开心了,捏起地上的雪花就开始相互『乱』打。

那群孩子里有一位个头特别瘦小,黑麻布的棉鞋带着补丁的棉衣棉裤,穿在他身上是那么的不合体,很明显那不是专门为他做的衣物和鞋,应该是他家里的哪位哥哥穿小了之后传给他的。

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这样,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在给老三,如果还有弟弟妹妹,那就能继续传下去,一直到衣服变成破布为止。

后来那群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跑到村中小河的冰面上玩去了,初冬河面还没用冻结实,那个瘦小的家伙就成了倒霉蛋,一脚踩碎了冰面直接掉河里了。

村里其它的孩子合力把人给拉上来,河水不深倒是没啥危险,只不过倒霉蛋的鞋子裤子却是全湿了,在河边哇哇大哭不敢回家。

后来还是孙骈她姥姥把那冻坏了的孩子带回家,扒光之后把人塞入棉被按在炕头,在用炉子把那倒霉孩子的裤子和鞋子全部烘干。

那倒霉孩子就是孙骈大姥爷家的长贵,孙骈与他并不熟悉,印象当中最深的记忆,就是那小子抱着棉被缩在她姥家炕头瑟瑟发抖的样子。

那是长贵呀

当初那个小萝卜头咋变成这样了

13十三章

心中是这么想的,孙骈口中自然就问了出来,那个一直都在做她身边的小表妹闻言说道“去年大爷爷家的二大爷不是出门到南方打工去了吗,虽然去的时间不长,但是回来就说外面好,还让大家过完年就和他一起出去。村里人听他说了外面的事情,有观望的有动心的,今年开春还就真有不少和他一起离开的。”

“所以长贵就是跟着他二大爷一起出门的那一个那他学习怎么办”孙骈隐约记着,这小子年纪应该与他大哥差不多,所以他们是同年的学生。

既然如此那今年就应该还在上学,最起码上半年应该是这样。

“就不去了呗,咱们乡下管的又不严,跟学校那边打个招呼,把学费一交等着发毕业证就行了。”

“这样也可以”

“怎么不行反正长贵哥他学习又不好,年年期末考试不及格,考不上高中难道还不许学生去谋别的出路其实不止是长贵哥,学校里好多上了初三,觉得自己考不上高中的孩子都是那么做的,学费一交挂个名,愿意学的就去学校,不愿意的就回家帮着干活去了,考试的时候到学校去考一考,等着毕业证就行了。这帮家伙不来老师还乐得轻松,少管人少费力气。”

“所以长贵这回是回来取毕业证的他们说的南方是哪里你知道吗”

“听说是啥圳具体也忘了。嗯,就他和二大爷回来了,毕业证领完就等在家里,说是参加完淑芬姐的婚礼就还要走,听说南方那边活好干给的钱还多,有不少人家这次都打算跟过去看看。不过长贵哥回来那天可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梳着分头带着蛤蟆镜而已,那身花衬衫和喇叭裤是啥时候弄回来的”

小堂妹说完她亲姐就在一旁乐,哈哈哈笑了几声对着自己的妹妹说道“小傻瓜,大爷爷是啥脾气你还不了解,长贵要是刚回家的时候就敢这么穿,肯定叫大爷爷挥着铁铲赶出去。那身衣服他保证一早就买了,等得就是这一天。”

“那他今天穿大爷爷就不生气不打他了”

“怎么可能,不过刚才你自己说的,参加完淑芬姐的婚礼他们就走,我估计长贵一准去市里的车票都买好了,才不管他爷爷生不生气。”

这小姐姐的话才刚说完,孙骈二老爷家的院子里就响起了一个老头子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你个兔崽子穿的这叫什么鬼东西男不男女不女的,还不快给我换了去。还敢给我顶嘴,腿给你打折了信不信”

几秒钟后刚才还神气活现走进院子的田长贵如同兔子一样的窜出来,躲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不敢回去。

院子里孙骈的姥爷抢过大堂哥手上轮着的烧火棍,丢在一旁拉着人劝道“大哥,别气了进屋好好说。”

“我是不想生气,可你看看那小子还有个人样吗妖不妖鬼不鬼的,给谁丢人呐”

“算了,算了,淑芬大喜的日子别和小辈们计较,走,咱们进屋去。”

一边说着孙骈姥爷一边拉着他大堂哥进屋,那位老头子回身瞪了自己小孙子好几眼,最终还是没继续发作,只是给了对方一个回家你就惨了的眼神。

等着自己的爷爷进屋之后,田长贵这才又进了院子,来到礼帐这边掏出两元钱,等着随礼。

礼帐台这边的桌子上散着一些瓜子糖块香烟之类的东西,与别人家的不同,孙骈二姥爷家今天也是真下本钱,给客人准备的烟可不是卷烟叶,而是那种带嘴的成盒的香烟扒开之后散在纸壳盒里的。

负责写礼帐的人就是孙骈的姥姥,这个活一般都是交给村子里字写的最好的人,孙骈的姥姥一手『毛』笔字清俊文秀,自从嫁到村里开始,村里的礼帐就基本都是她在写。

看着排在后面等着写礼的田长贵,姥姥一边写着字一边提醒他“长贵,没*屏蔽的关键字*的孩子不算独户不用随礼。”

田长贵闻言扶了扶自己脸上的蛤蟆镜说道“我知道,这是栓柱叔让我帮着带回来的,他人有事回不来。”

田老太闻言没在多言,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而田长贵给了钱之后又迅速的退出院子,看样子是想离屋子远一些,免得他爷爷看见他又冲出来抽他。

他倒是想直接就走,但是他二大爷还在院子里等着吃喜酒,车票和火车票都在对方的身上,他走不得只好等着。

干等人实在是无聊的很,田长贵有心想要蹲在门口的阴凉处休息一下,却发现裤子绷的太紧,根本就蹲不下去,过了膝盖的部位,稍微在向下一点都有绷坏的可能。

试了好几次发现都是这样,没办法的田长贵最后只好依墙站着。

就是那么巧,之前从后院跳出去的那些皮猴子们回来了,小男孩们一眼就看到那个站在墙边打扮的稀奇古怪的家伙。

相较于别的孩子,这帮皮猴子们的好奇心更重,瞬间他们就为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你是谁呀怎么穿成这样”

“咦,是长贵哥,你脸上带的是蛤蟆镜吗身上穿的就是喇叭裤”

“这裤子好穿吗看起来怎么那么不得劲”

小孩子们那或是惊奇或是探寻的目光与问话,大大的满足了长贵的成就感,话说他特意穿成这样来参加堂姐的婚礼,为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孙骈将田长贵脸上的表情看的很清楚,感觉对方的样子就如同当年自己暑假兼职的时候,同事用攒了大半年的工资买了一台水果机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孙骈能理解那种感觉,虚荣心谁都有,就连她自己考试成绩好的时候,也喜欢拎出卷子给老爹老妈看,然后听听他们的口头表扬。

长贵很开心的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糖块,这是他刚才替人随礼的时候抓的几块喜糖,本来是想要自己吃的,现在却都拿出来给这些皮猴子们分了。

“你们在玩什么呀”长贵问道。

“玩打土匪,我们都是警察,专门抓坏人和小偷的。”

田长贵闻言有些心动,因为从小到大,在他孩子群里就不是什么出『色』的人,因而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有什么正面形象的人物很少能轮到他,他一般演的都是啥跑腿小兵,或者帮众甲乙丙丁什么的。

没谁喜欢跑龙套,田长贵也是,他也有着主角梦的。

看着这帮小了自己三、四岁的土小子们,田长贵心中的主角梦突然萌发,他想糊弄这帮小子一下,于是试探『性』的问道“你们能带我一起玩吗”

皮猴子们闻言都去看孙骥,孙骥用舌头『舔』着口中的糖,含含糊糊的问道“行呀,你想玩什么”

“玩啥都行,只要让我当主角就行。”

孙骥闻言让球形的糖果在自己口中转了几圈,眯着眼睛回答道“可以。”

田长贵闻言很兴奋,连忙问玩什么,孙骥挥了挥手说道“玩什么一会你就知道了,反正一定满足你的要求,肯定是主角,现在你等一会,我们去准备一些东西。”

孙骥说完皮猴子们就一哄而散,跑到山脚下那边也不知道摘什么去了。

没几分钟后皮猴子们回来,还没等田长贵开口,兜头就噼里啪啦的挨了好多东西。

“啊,你们干什么怎么打人居然是龙葵籽,别打了,这种东西打到身上不好洗,天呀,我的衬衫。”

龙葵籽就是一种长在田间地头的草本植物的种子,这种植物开白花,结黑『色』黄豆大小的种子,一结一串就是龙葵籽。

这种龙葵籽可以吃,是乡间孩子们常见的一种小零食,据说是『药』材,可以治疗牙疼嗓子疼。

这种东西哪都好,就是颜『色』太深,一旦弄破粘在衣服上,不洗上几次肯定洗不干净。

田长贵心疼自己的衣服裤子,面对攻击只能连连躲闪,但是孩子们太多,扔出的龙葵籽更多,最后他被『逼』急,三两下窜到了墙头上。

“你们干什么”非常生气的田长贵站在墙头向下喊。

下面的孙骥『插』着腰向他吼道“早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堂塔也跳下去了,所以请你也跳下去吧,跳呀,你倒是跳呀”

那气势如虹的样子,周围人都看傻了。

喊完之后他又向着站在墙上的人说道“长贵哥,怎么样,电影追捕里面的经典镜头,你绝对是这场跳墙戏的主角,满不满意”

田长贵闻言哭丧着脸看着自己衬衫上那些黑紫黑紫的汁『液』,在看看自己刚才因为躲避和翻墙而开线了的喇叭裤,简直欲哭无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了整个过称的姑娘们笑的前仰后合,小堂妹指着孙骥说道“小骈姐,那帮小子太坏了,尤其是你弟弟。”

正在墙下堵着长贵的孙骥闻言反驳道“红梅姐,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们多听话呀,长贵哥想当主角我们就帮着他当主角,这么多人陪着他一个人玩哪里坏了”

田红梅听完撇撇嘴,心说你骗鬼,但这句话她却没敢直接说出口,孙骥那小子滑头的很,她可不想让那帮皮小子作弄到自己的头上来。

终于将手里的龙葵籽都丢没了,感觉没意思的孙骥也不堵人了,迈着八字步带着一群小兄弟打算到别处继续玩,皮小子们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给几块糖就想哄住我们,拿我们当小孩”

“就是,不是想玩吗那就陪着他玩,再敢拿我们当傻子糊弄,就站墙上别下来了。”

14第十四章

田长贵最后还是从墙头上下来了,不过在下来之前,他已经在上面蹲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并不是他不想下来,而是喇叭裤的裤、裆裂开,导致只要一活动里面的内裤就会『露』出来,他不敢动所以只能蹲在墙上干瞪眼。

本来他这种蹲别人家墙头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主人家过来问的,但是偏偏今天来参加喜宴的人多,院子内的空间明显不够用,所以别说是墙头了,就连房顶都有人蹲着,因而也就没人太在意他。

要不是孙骈后来发现田长贵总是在墙头上一动不动的太反常,叫了他哥田长礼过去问,估计长贵还得在墙上继续摆造型。

田长礼把自己的半袖脱下来让弟弟围在腰上,挡住那个裤、裆上裂开的大口子,然后一边抖着自己的大背心一边对着弟弟说道“你可真行,这么大一个人了让一群小孩子给涮了,你脑子都和饭一起被吃掉了是不是早和你说了别穿这一身,弄得和混混似得,你等回家看爷爷咋收拾你。”

田长贵闻言蔫头蔫脑也没敢回嘴,自始至终兄弟俩都没有追究一下吃亏的事情。

这年月村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相互之间逗着玩,你祸害我,我祸害你。闹不过别人的就只能被闹,闹的过界了带头的那个被人按住就揍也没啥话说,谁叫你闹过头了。

所以基本上挨过几次揍之后,在皮的孩子也知道界限和自己在孩子群中的地位在哪里了,就如同一个族群里长大的小狮子一样,玩着打着闹着慢慢的领头的,出主意的,出力气干活的自然也就分出来了。

如果那些领头的或者出主义的孩子,在长大之后还会说话能做事能抗事,在家族中自然就会越来越凸出,村中一辈又一辈的话事人就是这么长出来的。

田长贵用手压着系在腰间的衣服,心情哭丧着脸说道“等淑芬小姨的喜宴结束后我立即就走,家里太没意思了,还是特区那边更好。”

陪着他一起回家换衣服的田长礼闻言向天翻了个白眼道“你走不了,爷爷把你的车票给扣下了。”

“啥怎么能这样为啥不让我走”

“还能为啥,不就是为你今天这幅鬼打扮。爷爷说你出去还不到半年就混成这幅鬼样子,在不教教不行,就扣下你车票,说等你在家学明白了再出门。”

这下可真是彻底玩完,田长贵刚才站在墙头上的时候可是看的很清楚,他爷爷的脸都是黑的,这时候犯到他老爷子手上,马鞭还不得抽到折

可是自己出门却是想都别想,从这边到特区需要汽车火车来回换,路上就得二、三天,要是没个搭伴的人,路上稍微眯一下,醒来裤衩都能被贼给拉开了。

垂头丧气又无法反抗的田长贵,最后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家。

中午十一点多,受到邀请过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基本到齐,负责管事的司仪问过东家和掌勺大师傅之后,喊着本家的小子们搬着桌子房内院内的开始摆放,同时又拉开嗓门,喊着散在各处的人们围桌准备开席。

司仪叔叔是个大嗓门,嗓子一拉开半个村子都能听得见,就在院门外不远处的孙骈他们这群小姑娘当然听得到,却是没人动,还是该聊天的聊天,喜欢听收音机的就接着听里面播放的节目。

姑娘们没人动不是因为不想吃饭,而是因为村子这边办宴席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得先请客人,远房的亲属和住的比较远的亲戚们先吃,本家的亲戚和住的比较近的亲友会自动等下一桌。

这边自古的礼节就是客人一定得招待好,远房亲属一样算客人也得好好招待,居住远的亲友不能让人家『摸』黑赶路,所以开第一席的时候一定得叫上。

这些规矩负责招待客人的司仪也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在招呼客人们快去围桌的时候,也会很自觉的把这些人先拉到桌子上去。

孙骈的二姥爷嫁规矩预计要开十六桌,现在看宴席的材料肯定是够用的,就是桌子碗筷少了些,所以只能先开一半,剩下的等下一席。

为了嫁老闺女,娘家这边也是真下力气,席面上的菜几乎是道道见肉,这对于一年到头混不上多少油水的农家来说,可是非常难得的席面。

对席面上的菜『色』非常满意的客人们敞开肚皮吃喝,每一桌上都有本家的亲属负责招待客人,因为已经与男方那边说好了下午就要过来接亲,因而这边的席面开的比较早,大家知道东家有事,也没有哪个酒懵子腻在酒桌上不下来,基本上下午两点不到,两番席面就全部吃完。

之后孙骈的二姥爷和二姥姥送着那些因为道远而必须先走的客人们一一出门,本家的嫂子婶子们则手脚麻利的扯桌清洗碗筷,田耕地和弟弟两个人抱着大笤帚清扫院子,将一切都整理好后,就等着新郎过来接新娘了。

眼看着两家约定好接亲的时间就要到了,田淑芬的嫂子和姐姐们在屋子里忙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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