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令来的极为突然，莫说程曦等人错愕，甚至连程昭沈缳夫妇都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从都察院调任荆州知州显然是明升暗贬。
甄氏与孟氏也听说后皆专程过来关心过问，甄氏倒也罢了，孟氏却显得有些激动。
“这下一辈中除了时哥儿，便数昭哥儿最出息！他是两榜进士，一直在都察院任职，那风声口碑向来都是没说的，怎得忽然就……？”
王氏面上依旧笑得温和，心中却又气又恼。
程原恩掌管吏部又主事内阁，却将此事瞒了下来，她分毫都不知情！
然而王氏心中更多的却是心惊——程原恩从来不曾瞒过她什么，此番这般异常，只怕是做了极大的决定。
她决心此回定要同程原恩问个清楚。
“昭哥儿年纪轻，出仕以来又一向顺风顺水的，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多见见世面，磨砺下。”
王氏笑着道，仿佛这本就是程原恩的意思。
甄氏听后点点头，孟氏却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
程昭在沈缳生下程岚后便出门游历了足足一年半，而后才回京准备科考并一举中第。反倒是程昀一直都在廊檐下读书，不曾见过外头的世面，故而两兄弟的仕途也颇不相同。
程原恩安排程昀在地方上为官，却想法子将程昭留在了都察院，一直在罗汝坤手底下做事。
罗汝坤与程原恩关系亲厚，程昭这些年虽说官级升得不多，甚至不如程时短短几年便得了四品，但程昭走得文官路子，靠得就是如今人脉与口碑积累。
程原恩的所有人脉关系几乎都让程昭给承了去，且他还有个做顺天府尹的岳丈大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以说，只要程昭这般按部就班走下去，日后拜相入阁是迟早的事。
程昭的仕途，根本不需要外放历练！
孟氏心下砰砰跳。
突然出现这等变故，若不是程原恩的刻意安排，那就是事情到了程原恩也无可奈何的程度。
孟氏想起先前自己丈夫遭遇的事，又想到前阵子程原恩让人弹劾且殿前失仪，不由心下开始慌起来。
她不希望两个儿子同程原定与程晖那样去边关戍守，还指望着程昕与程晔日后能靠着大房呢，如今大房却好像已然有些风雨飘零的势态！
“大嫂，却不知为何要昭哥儿去荆州？”孟氏笑着道，“这京畿之地附近哪儿不好呀？大伯不如想个法子给调一调，离家也近些！”
王氏知道这些话本也瞒不过孟氏，只是她却不能乱，需得先将一家子人心稳下来。
“这些正明不曾多说，不过他做事向来有打算。”她顿了顿，笑道，“这几日刚开年朝中奏事繁多，他每日忙到宿在宫中阁房还不曾回来过。”
孟氏一听这话又安心了些，暗忖自己也太沉不住气。
程原恩如今还主持着内阁事务，每日吃住在宫中，若当真遭了昭和帝厌弃，那早就像当初的首辅岑宪那般称病在家了，哪还敢天天在皇帝跟前晃悠？
都是前阵子那些事闹得！
孟氏便笑着扯开话题同甄氏说起儿孙们的事来，王氏微微松了口气。
送走甄氏与孟氏二人后，王氏立时唤来程原恩身边长随，命他傍晚去宫里送更换的衣物时务必见到程原恩，问一问他何时回家。
谁知傍晚程原恩竟回来了。
他直接去了隔壁侯府找程钦，爷俩在外书房关起门来说了许久话，期间还让厨房送了酒菜去。
待程原恩从程钦那里出来已是戌时末，他回来匆匆擦洗一番换了身衣衫，便又要回宫里去。
王氏不由拦住他，皱眉道：
“昭哥儿的事，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
程原恩默了默，道：
“此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明白的……待回头时机成熟些我再同你慢慢解释。”
许多事如今他还没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想让王氏知道了跟着提心吊胆。
王氏看着他不说话。
程原恩无法，只好低下声软和道：
“今晚同父亲说了许久，也是为的此事……阿荃，你信我，当真有事必不会瞒着你。”
王氏听说程原恩已然同程钦交代过，心下微微踏实了些。
“我却要如何同外头的人说？”
程原恩拍了拍她的手，道：
“此事你别担心，我自会做好安排。”
话已至此，王氏再是心中不安也知道多说无益，她只能选择如从前那般信任丈夫。
而程原恩果真也没有让她失望。
不过两天便又传出消息，因四川与湖广两地为米粮与铁矿重省，不宜再进行开脉采矿，故而程原恩建议推行全国的矿税之策暂时先免去了这两地。
少了内侍征税这座大山，只怕全国都没有比这两地官员更让人羡慕的了。
“……想来父亲也是这般考虑，故而让大哥去了荆州罢？”程曦帮着沈缳打点程昭的行李，一面道，“到底是一方父母官，也省得上头再有人压着。”
虽然也不会有人那般没眼色，敢去压程昭一头。
沈缳让人将程昭惯用的文房四宝收起来整入行李中，笑着道：
“父亲的安排自然有道理。”
程曦笑了笑，心里明白程昭为何忽然调任离京的事，程原恩到底没有同大家交代。只是一家子都默契的没有多问罢了。
有个梳妇人髻的丫鬟走了进来，见程曦在，便没说什么站到一旁帮沈缳清点物件。
程曦知道她是沈缳的陪嫁丫鬟，被程昭收了房的。
因沈缳如今已有六个月身孕，不宜舟车劳顿，故而她打算待到孩子满周岁后再去荆州。这通房丫鬟应该是陪着程昭先去任上，想必此来有事找沈缳。
程曦便识趣的告辞回去。
她一进屋，见伺候的人都被打发了，而锦心正皱着眉听念心说话，不由愣了愣，笑道：
“什么事把你都难住了？”
锦心与念心闻声回头，念心忙上前来将程曦拉到暖阁里，继而神秘兮兮道：
“小姐，对冯大家下手的人查到了！”
程曦一怔，失声道：
“什么？”
念心说着便附在程曦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程曦神色微变，眼中露出沉思。
锦心与念心相视一眼，却见程曦忽然满脸怀疑地抬头，看着她们道：
“这是谁查的？”
念心一怔，张了张嘴，圆溜溜的眼睛不由往锦心瞄去。
锦心轻轻咳了声，含糊道：
“秦肖得来的消息……”
程曦一愣，随即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