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呢！”
她猛然喝问。
掌事女官这才惊觉过来，方才由于淳明那场哭闹以至于她们均将此事给忘了——翠袖可是受了交代，一见淳明回来便拿着皇后的牌子去找程曦，而后依照郦和宫吩咐的那般行事。
苏皇后见女官犹自愣愣，不由怒喝：
“还不快去拦住！”
女官一个激灵，忙不迭提着裙子就亲自追了出去。
苏皇后面色沉沉盯着晃动的珠帘半晌，忽然拿起手边粉彩描金飞凤杯就往地上狠狠一砸。
今日之事本不该是这样的。
当初常公公怀疑淳明身边许有淑妃的人，他们便不动声色候着，直到此回才将翠袖揪出来。
苏皇后饶了翠袖一命，要她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继续听从淑妃指使。在得知淑妃想趁着程曦此回入宫而作的打算后，苏皇后便知自己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今日淳明本应喝下常公公给她的菊茶，本会因茶里的决明子浑身起痒。然后淳明回宫更衣用药，翠袖则打着皇后之名去请程曦来昭阳宫说话。
待到程曦跟着翠袖步入淑妃为她所设之彀，待到宁王将落入太液池的程曦救起，待到淑妃以闺誉名节为由请婚……苏皇后再将翠袖与浣衣局那太监交出去。
届时宁王兢兢谋划之心无处可藏，昭和帝这种对掌控皇权近乎疯狂之人如何能容他？
程家会与宁王一系彻底决裂，而楚王也因祭天一事遭了冷遇，自己再将程时招作淳明的驸马——不就正是梁王的大好机会么！
若安排妥当，失了名节的程曦还可以嫁给苏沛。
这本该是一箭多雕的机会。
可谁知淳明闹了这样一出！
动怒后当面构陷不说，还要以莫须有之罪掌掴程曦，偏偏翠袖是淳明身边的掌事宫女，身上还有皇后的牌子……回头出了事，如何还能说得清楚！
就算苏皇后说这一切是淑妃母子之计，威远侯府能信吗？
搞不好当真成全了宁王救美之名，自己招不了程时做驸马不说，还要与程家翻脸成仇！
事到如今，绝不可让程曦出事。
……可若万一出了事，却需得防着做最坏的打算。
她唤了心腹内侍来：
“立时去将浣衣局那个捆来。”
内侍领了命急匆匆去了，苏皇后往榻上一靠，闭上眼紧紧皱起眉，只觉得脑袋涨得发痛。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女官才面色不佳气喘吁吁地回来，看着苏皇后惶惶道：
“娘娘，奴婢去了鹿囿未见着人，便立时赶去了太液池。”她说着一顿，神色又害怕又困惑，道，“……却听说有个宫女投湖了，让宁王给救了起来！”
“宫女？！”苏皇后细眸猛张，喝问道，“程曦呢！”
女官颤着声道：
“奴婢整整寻了一圈……未见人。”
苏皇后一怔，随即皱眉道：
“投湖的宫女是什么人？”
“奴婢怕被人瞧见会牵累上您，不敢上前去。”
若让人看见昭阳宫的掌事女官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事后很容易让人攀咬一口。
苏皇后点点头，心下微松——至少宁王救的不是程曦。
然而程曦不可能无旨便自行离宫，她必然还在这宫里头！
不论其间发生了什么事，需得立时将她找出来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她随即沉下脸，厉声道：
“带了人去大张旗鼓地找！把后宫翻个遍也要将人找出来！”
*
程曦渐渐放缓了脚步，觉得有些古怪。
她不由看了身旁引路的宫女一眼。
那宫女自称是淳明身边的掌事宫女翠袖，拿了皇后的牌子去鹿囿找她，说是皇后请她到昭阳宫说话。
程曦认得牌子，思忖苏皇后应是要同她说程时或淳明的事，便随翠袖走了。
然而这条路却不是去昭阳宫的路。
程曦见翠袖低头匆匆走着，微垂着眼，神色瞧着倒没什么特别异样之处，唯有嘴角紧紧抿着，用力得有些不自然。
程曦又仔细打量道旁的花木山石，微微蹙起眉……这个方向，倒像是去太液池的。
她忽然道：
“翠袖姐姐，咱们这是去皇后娘娘的宫里吗？”
翠袖吓了一跳，睁大眼看着程曦笑道：
“是呀，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来请您的。”
程曦看着她直接道：
“我怎么记得上回去昭阳宫时两旁全是宫墙呢？一路上还总遇见人，这儿连个人影都没有，咱们会不会走岔了？”
跟在身后的锦心闻言，不由心下一惊，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翠袖瞳眸微缩，眼睛却睁得更大了，道：
“上回您是从东华门去的，这回是从鹿囿走，怎么会一样呢！”说着又掏出苏皇后的牌子与她，笑道，“您瞧仔细了，这可是娘娘的牌子？”
程曦看着她这番此地无银之态，敢肯定事情必有异常。
她笑着接过皇后的牌子假装细看，脑中飞快地转着。
自己今日受邀入宫，被淳明一顿发作后又奉皇后之召去昭阳宫，若这其间出了事昭阳宫怎么也脱不干净，按理苏皇后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她忽然扶着额头道：
“锦心，我又头晕了，快取凝露丸给我。”
锦心忙道：
“奴婢装着药丸的荷包不见了！许是方才相撞时落在了鹿囿？”
程曦便停下脚扶着道旁树干，气喘吁吁道：
“还不快回去找！”
翠袖见状便皱眉道：
“程小姐，不如您先随奴婢去，让锦心姑娘去找来便是。”
程曦索性露出一副快要晕过去的神色：
“我走不了，头上发晕眼睛都花了。”
翠袖心知程曦已然起疑，她却毫无办法，若事没办成自己小命定然不保。
她不由急道：
“若让娘娘等久了，您就不怕获罪！”说着伸手来拉程曦，“您先随奴婢去……”
谁知却被程曦猛地一下反手拽住。
翠袖回头，见程曦瞬即冷下脸，盯着自己沉沉道：
“你是谁的人？淑妃？德妃？皇后？”
翠袖一惊，却见程曦冷笑道：
“你以为过了今日，她们还会留你性命？”
翠袖脸色瞬间惨白，望着程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程曦见状心下一沉，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心中念头闪过，立时道：
“你今日帮我，若在宫外还有牵挂我必回报与你！”
翠袖是淳明的宫女，日后是可以随淳明出宫去公主府做掌事姑姑的，若不是让人捏了软肋根本没必要赌上这么大风险背主。
果然话音一落，就见翠袖立时瘫了下去，望着程曦双唇颤颤，半晌才道：
“皇后娘娘命奴婢按淑妃的吩咐做……”
程曦一愣，随即大震。
她攥紧手中的牌子，上前一步正要再问，却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与锦心齐齐回头，见草木后忽然冒出来五六个内侍。
那些人一见着程曦，立时目露异样凶色，手中拿着帕子与麻绳抬腿便朝她们直奔而来。
程曦一惊，瞬间认出当先领头之人。
那是陈德妃身边的近身内侍。
陈德妃敢派这人来，可见不怕程曦事后指认——这是要下狠手！
程曦瞳仁猛地一缩，用力一推锦心喝道“快走”，继而转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