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不由皱眉。
“又是公主？”
霁月点点头，见程曦还穿着早上见外院管家时的束腰胡服，便连忙去箱笼中翻裙衫出来，让程曦给拦了：
“……费那个劲儿做什么！”
她去了外院厅堂，见来的是淳明身边那个姓常的白胖内侍。
“常公公。”
“程小姐！”那常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双手交叠着对她道，“咱家今日来，是奉公主之命请您后日入宫去。公主说鹿囿的菊花开得极好，请您去赏菊喝茶。”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宫帖，双手交到程曦跟前。
程曦看了宫帖一眼，心下万般不情愿却到底还是只能接下，淡淡笑道：
“有劳公公亲自前来，还请稍坐用茶。”
常公公笑道：
“不了，咱家还要回宫去复公主音儿呢！”
程曦闻言端起假笑送客，一旁霁月忙上前塞了银子过去。
“……请公公吃茶。”
常公公大方收下，继而朝程曦点点头笑着告辞，临走却又被程曦唤住。
“公公，不知这回入宫，会不会那么巧又遇上淑妃娘娘？”
常公公闻言脚下一顿，眼中神色微闪，笑道：
“后宫那么大，岂有回回遇上的道理？”
说着意味深长看了程曦一眼，转身走了。
程曦收起笑容，思忖着皇后并不傻，这常公公显然也听懂了自己上回那番暗示，想来应该会将淳明身边的人都清理一遍才是。
她倒也不怕万淑妃搞鬼，只是回回遇见实在让人心中膈应，若再遇上章泽，那简直有些败胃口。
程曦转身去了凭澜居将此事告之王氏，王氏听后微微皱眉，沉吟道：
“若公主或皇后提及你四哥，可知该如何回？”
程曦想了想，道：
“母亲，您要我装傻推脱呢，还是要我先将话说明了？”
王氏没想到程曦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她本想在十月十六那日将程时已订婚的消息大肆放出去，谁知皇后却先一步将程曦招入宫。
依着如今程原恩炙手可热的程度，皇后不可能不急，且程时又刚立了功，若皇后当真想去昭和帝处求赐婚，拿这事作由头完全可以说动他——昭和帝兴许真会以为招程时作驸马是彰显皇恩。
皇后不会有耐心一次次在程曦处耗着，这次招她入宫，极可能会将话音透出来要程曦回来传达。
待到皇后将话挑明后再道出程时已然有婚约，那就是公然拒绝，就算皇后面上不翻脸心中也必然种下刺，谁知日后哪一天就会忽然拔出来。
更何况程原恩已决定扶持梁王，自然不好与皇后闹僵，若能在皇后开口前将话说明，这样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王氏看着女儿，心下十分犹豫。
程曦孤身入宫，若要保护自己最好的法子就是推脱，太太平平出宫后将一切推给王氏来应对——谁知道淳明公主若一个不高兴，会对程曦作出什么事来？
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道：
“……若能装傻含糊过去最好。”
程曦就知道王氏会这样决定——母亲总是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子，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您别担心，我见机行事罢。”她笑道，“但这话还是早些说明了好，也省得公主时不时就让我入宫去，烦得很！”
王氏不由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嗔怪道：
“……莫学你四哥，口没遮拦的！”
程曦嘿嘿地笑，回去后立时将写给容潜的那封信翻出来，把自己又要入宫的事告诉他。
而后她另书信一封，交由程时带给李落。
李落看完信后，有些意外地同程时道：
“小九想请我做她的簪者。”
程时听了便问：
“簪者是什么？若是太麻烦便推了她，不必不好意思！”
李落张了张嘴，没想到程时连这个都不知道。
她不由失笑，好好同程时解释了一番：
“……这是小九一番好意，专程为我造势的。”
程时听她这样说便不再多言。
他如今已然有了在李落面前给银子也不怕被轰出去的底气，便自怀中取出几张银票与她，道：
“你瞧着要买什么珠钗首饰便自去买，要不然便添些衣料。”他说着瞥了眼李落那身寡淡的青衣裙，嫌弃道，“又不是修行姑子，何必整日穿得这么素？巷子口那个都打扮得比你鲜活。”
李家那条巷子口上有户行商人家，女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脚妇人，每日看见程时来都会热情地吆喝一声“程大人又来了啊？”，待走时又吆喝一声“程大人这么快走了啊？”。
吆喝得附近几户人家都能听见，程时每每恨不得绕开她！
李落不理会他的口无遮拦，笑着将银票还给他，道：
“如今堆了这许多嫁妆，家中又有些乱，我怕回头找不见。”见程时要变脸，忙补了句，“……替我收着。”
程时听着顺耳极了，便原封不动将银票接了回来。
他想起另一事，又取了几张契票与李落：
“这些放在嫁妆里太打眼，你私下收起便是。”
李落接过来一看，是两张京郊附近的田契、一张宝兴的庄契和一张铺契。
她捏着几张契票瞠目许久，一抬眼却见程时睨着自己，整张脸都写着“快夸我”。
李落哭笑不得，暗忖这种示好与体贴，于程时而言应该已是极花心思了。
她有些感动，不由轻笑着唤他。
“节懋……”
低低婉婉的声音唤得程时有些飘，比李落夸赞上百个字还要让他受用。
但见李落看着他笑道：
“只是我先前从未打理过这些，门道上一窍不通，恐会让人糊弄了去……不如你先收着，待日后我学会了管理庶务再作打算？”
程时不以为然：
“这有何难？管事的人手我自会配齐了，你只管拿着契票收银子便是。至于那铺子你想作何买卖都成，不然就让小九也出份银子一道，且当玩便是！”
李落无法，只得道：
“可我如今却不得空……”
程时不由皱眉道：
“嫁妆不都买齐了吗，还要忙什么？”
李落莞尔：
“便是如此，长辈与亲戚的见礼却须得我亲手绣才行……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她见程时犹臭着脸，便转身回屋去，片刻后出来时手中多了双皂色千层底官靴，递给程时笑道：
“你回去后试试可合脚，若不合适就拿来，我再改一改。”
程时看着簇新的官靴，嘴角几乎要翘上天。
他一回府便换上李落做的靴子同程曦显摆：
“……你也学着些。”
他觉得程曦日后的夫君必然没有这福气。
程曦看着程时那副样子，不由暗暗摇头叹气。
他又让李落哄得全然忘了契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