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与沈缳均是一怔。
沈缳略略回忆了一番，问道：
“李梦林……可是那位最年轻的状元郎李寐？”
程曦点点头。
王氏很是意外，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程时自小不喜与读书人打交道，提起文人便是一脸的“酸腐”。
谁知到头来居然相中了状元郎的妹妹！
但她随即想起程时托程原恩将李寐调回京中一事，便对程曦的话信了八九分。
……合着这小子不是不知道怎么哄姑娘。
但她又心下生疑。
程时十五岁去了军中直至今年才回京，而李寐昭和六年中状元后不久便被林涪贬去了滇地，是浑然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程时怎么竟会看上了李寐的妹妹？
王氏面上神色不动，看着程曦笑道：
“你四哥怎得会认识李家小姐？说仔细些。”
程曦哪敢在王氏面前耍心眼。
她便将程时如何相助李家、自己如何偶遇周玉邯欺辱李落、他们兄妹俩如何帮李落卖字画补生计等等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不过短短一番交代，王氏立时便将李家的境况及李落心性摸透个八九分。
她眼中微动，不显声色笑问道：
“老四怎会想到要去相助李家？”
程曦想了想，道：
“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曾有一回，因着四哥翻墙摸进了哪位侍郎府上将人家公子给揍了，事后却让人找上门来，您便将四哥狠狠打了一顿，他躺在床上好几日起不来身。”
王氏皱眉回忆了好一会，才依稀记起好像有这么回事。
程曦继续道：
“四哥那回便是替李梦林出头去的！”
王氏没想到程时与李寐原来是国子监的同窗，而且还是有些情谊的。
她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也打消了，转头同沈缳笑道：
“老四向来瞧不起文人，不成想与那李梦林倒有些不同……想来这位状元郎同咱们骞哥儿一般，是个曜曜其华之人。”
沈缳瞥了程曦一眼，拿了帕子掩嘴浅笑。
谁知程曦却看着王氏很是认真道：
“母亲，我觉得四哥极敬重有才学又行端举正之人。”她顿了顿，微微皱鼻道，“……他只是瞧不起装腔作势、满嘴酸调和空谈迂腐之人。”
王氏一愣，看着程曦有些意外。
这些年她随丈夫在任上，连女儿都疏于养教，更何况这个野马一样的儿子？真要说起来，兴许自己对儿子的了解还真不如整日跟在程时身后打转的程曦。
细细一琢磨，女儿的话果然有些道理。
她不由看着程曦，笑道：
“那依你看，这位李家小姐做你四嫂可合适？”
程曦闻言嘻嘻一笑：
“就冲着落姐姐能让四哥收心这一点，还有谁能比她更合适？”她说着一顿，索性再添上一把火，“便是在淳明公主面前也不曾见四哥肯收一收丝毫脾气呀。”
这话简直捏到了王氏的痛点——还有个淳明公主的麻烦没解决呢！
她微微垂眸想了想，忽然问道：
“李家小姐擅长作画？”
程曦点头，忙又道：
“她的画便是祖父也夸过！”
王氏笑睨了程曦一眼，道：
“那便去问问她这阵子可得空，”而后转过头交代沈缳，“届时你随曦姐儿去一趟，替我请幅画来。”
沈缳哪还有不懂的，忙笑着点头道好。
程曦眼中一亮，立时便从罗汉床上跳下，兴冲冲道：
“我这就遣人去问！”
沈缳见程曦这副模样不由失笑，本想去拉她说不急，余光却瞥见王氏笑盈盈看着程曦分毫不动，瞬间意识到……合着婆婆比谁都急。
她忙笑着收回手。
程曦便一阵风似的回到自己屋里，撩起帘子招呼霁月过来：
“让秦肖去一趟城北李家。”
她吩咐了一阵，霁月仔细记下后立刻去了二门处让人找秦肖。
程曦高高兴兴地窝到暖阁榻上，琢磨着这事要不要再让秦肖去大营给程时报个信。
然而她一想到大营，思绪便不由自主拐去了容潜那里……不知他这几日在做什么，是不是同四哥一样住到大营去了？
程曦不由有些闷闷。
自中秋后他们便不曾见面仅只通了几回信，容潜似乎一直都很忙——如今看来，他不是忙着陪何琨便是忙着谋差之事。
她暗怪容潜什么都不与自己说，拉了手之后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连个心意都不表态。
……吃得哪门子豆腐！
程曦红着脸生气，不停掐着怀中圆枕用力摇晃，嘴里嘀嘀咕咕反复念着“什么人嘛”。
锦心一进屋便看见这副景象，不由失笑。
她端着手中托盘上前，将圆枕从程曦手中救出来，笑道：
“您这是怎么了？”
程曦气哼哼地往迎枕上一靠，瞥了眼她手中盘子，问道：
“什么呀？”
锦心闻言轻笑，将托盘递到她跟前，道：
“这是胡掌柜亲自送来的，说是您上回订下的钗。”
程曦一愣，坐起身往盘中三支金累丝镂空楼台钗看了看，呆呆道：
“我没订呀……”
锦心望着她笑而不语，程曦便回过味儿来。
她立时忘了自己先前还在生气，高高兴兴拿起钗子细看。
锦心见了，又笑道：
“胡掌柜还说，另有一批山东的琉璃到了，问您明儿可有空……亲自去一趟？”
程曦微愣，随即眼中一亮。
第二日，她换了一身清爽的裙衫便带着念心去了金银楼。
掌柜老胡一早候在楼外，见了程曦立时将她迎进去，随后领着秦肖去了后头巷子，并让伙计将金银楼关上门，挂了牌谢客。
程曦直接就去了账房。
容潜正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听见动静侧过头来，面上露出笑意：
“和初。”
程曦让他这低低沉沉一声唤，立时就不争气的将先前诸多不高兴抛诸脑后。
她一下蹦到容潜跟前，仰起脸看着他笑嘻嘻道。
“容晏行，你如今是四品京畿卫佥事啦！”
容潜低下头看着她微笑，轻轻“嗯”了一声，负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收紧成拳。
程曦没有注意到，只绕着他一连串地问何时上任、何时出发、官署事宜可交接妥了、出行事宜可准备好了……
“和初。”
容潜忽然开口打断，黑眸定定望着她：
“你……今日可有时间，随我去个地方？”
程曦一怔，不由望向容潜，这才发现他今日神色不如往常那般清疏自若。
似乎多了份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